第五百六十九章 道脈、餘澤(已更改)

皇天后土者,天地神靈之代稱,前者天,後者地,高天大地,無所不括。

白骨島的一眾凡人口呼「皇天后土」、「皇天后土在上」,其實就是在呼喊「老天爺」、「神仙啊」。

而對於許道來說,他聽見「皇天后土」這四個字,並願意將之作為自己的名號,不僅僅是因為恰巧聽見了這四個字、這個金丹名號也足夠的震古爍今,其實還有另外更加深層次的原因。

「皇天」者,其音與「黃天」二字相同,許道乃是黃天道統出身,屢屢受到了黃天道統的恩澤,金丹名號中用其同音但又不用同形的字詞,合適的程度恰到好處。

其二,在古道書之中,特別是吳國流傳的道書之中,「皇天后土」除了泛指天地神靈之外,同時也暗指天地間操控生靈的最大兩尊神靈。

而此兩尊神靈,正是黃天道統所謂的「六天故鬼」之首。

許道不知自己前世時的情況如何,但是在山海界中,此世的諸多道門在度過蒙昧時期之後,無不想方設法的以道門神祇、祖先神祇,去更改代替原先的舊有天地神祇,此乃是大勢!

即便是在亘古傳聞中,那些對人族有大功德的神靈,其也必須下凡走上一遭,或從異象變為人身,或是轉世為人,或是臨凡和人交合,否則一一都會遭受到山海界道門的罷黜。

而黃天道統,正是其中最為激進且強硬的。

許道將自己金丹稱為「皇天后土大丹」,並非是指自己尊崇皇天后土,甘願俯首於天地間,願作一順從的小民,而是意在他自己就是「皇天后土」,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若是從前,許道其實還不敢喊出這個口號,更別說對他人大肆宣揚自己這猖狂的想法了,但是如今他已經真正的成就金丹,丹品躋身於一品之列,所得到的是天仙種子丹,是時候一抒胸臆了!

順為凡,逆則仙。

天地貌似沒有折辱道人,但是人之四體不如猛獸,人之壽命有時窮盡,這就是最大的拘束。

道門中凡是有志於成仙作祖之人,無不是以天地自然為師,但最終目的卻是超越天地,跳出自然!

許道沖白骨島的千萬凡人宣揚了自己的金丹名號之後,他的意識待在日光之中,頓覺修行以來的重重枷鎖,如今也終於解開,身心具松。

他大鬆一口氣:「此便是『一粒金丹吞入腹,從此我命由我不由天』麼?甚是高興!」

正高興間,日光中緩緩的又有變化出現。

在許道喊出金丹名號的同時,圍繞在他身旁的那一輪黃光,其就仿佛手舞足蹈的小孩一般,在許道的身旁跳躍著,也傳遞出濃濃的歡喜之意。

此黃光正是黃天真籙之光,它在許道結丹的過程中,先是替許道鎮壓大敵,然後又是統率龍氣,讓龍氣充當許道丹成的食糧,後又是煉化自身,增長許道的智慧,功勞極大!

簡言之,若沒有它鎮壓敵人,許道能否有機會結丹,還是未知。

若沒有它統率龍氣,吞吐四周的靈物,宛如母親哺育孩童般喂食,許道也不可能在半日不到的時間中,就吞食龐大的靈物,將金丹從豆點大小,養成真正的一品金丹。

而遲者會生變,許道並不知外界的情況究竟如何,他究竟能有多少時間用於結丹,自然是越快越好。

以及若是沒有黃天真籙的自我煉化,許道的智慧削減,他丹成上品並不難,但是丹成一品的可能性卻依舊是個未知數。

金丹一品,從來都不是人力可以估算的,要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備才行,且古往今來也壓根就沒幾個,不可捉摸。

因此許道能結出一品金丹,除了喜悅之外,他自己也是感覺震撼,心中時不時都會有一種「噫,我成了」的感覺!

心中思緒萬千,許道看著黃天真籙最後的一點殘留,心思又沉靜下。

雖說丹成一品此事,其成就的原因有諸多方面,恰好有面臨白骨島大戰、恰好有大敵來襲以及黃天真籙相助等種種,但是這些因素之所以能夠起到作用,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許某人自身的根基足夠紮實。

若不是許道自己相反設法的先結出了一顆假丹,他壓根就無法參與到大戰之中,而若不是他膽敢自爆假丹,願意耽擱百年道行,其也不會得到現在突飛猛進的大好機會。

以及若不是有丹成陣、性命雙修等手段在,許道不管是在大戰中、還是在結丹中,都不可能如此的從容、有驚無險的成功,反而會是速發速死!

心態一正,許道望著殘留下最後一點的黃天真籙,想法也端正起來,他既不諂媚於此物、也沒有自視甚高。

許道平靜的望著,心中起了不再吞食煉化此物,而要將它保存下來的心思。

在結丹的過程中,許道受著對方啟迪智慧,同樣也從種種神念的交融中,懂得了黃天真籙真正的來源。

其果是黃天道統的最大傳承物,乃是黃天立志開闢新天地時的一抹初光。

只是它原本的天地之光,能統合天穹地氣,萬物生靈,但黃天破敗,次次失敗,道統傳承都湮滅掉,它也就逐級遞減,變成了只是能夠增長智慧、啟迪大道的悟道之光。

此光一併還匯聚了古往今來,無數黃天道人伐山破廟、挽天傾的殘念,無數年歲下來,雖然還沒有靈智誕生,但也已經有了靈性。

而在剛剛的結丹過程中,許道已經將它的底蘊消耗一空,僅僅剩下這點靈性了。

這樣一來,許道也就不忍心再吞下,不想滅絕其靈性。

黃天真籙的靈光繼續在許道的金丹周遭歡欣跳躍,不住的歡呼「伐山破廟」、「盪清六天故鬼」!

縱使它沒有誕生出靈智,僅僅有著法器般的靈性,許道也能從它重複的話語中,感知到此刻當是它誕生以來的最為開心一刻。

除去開心,在它傳出的念頭中還有著濃濃的期待,歸結起來的大意便是:「道主快快吞吃了我」。

此真籙是甘願被許道抹去靈性,甘願被徹底的煉化。

而許道沉默著,其實也是蠢蠢欲動。

真籙此物能悟道,啟迪智慧,在金丹之前能夠參悟金丹和金丹以下的所有功法,在金丹之後,同樣也能輔佐參悟機金丹以上的功法。

許道若是得之,智慧將會再增長十倍不止,甚至有可能形成一門悟道神通,今後在修行方面遇見難題,便可以走捷徑,讓道理自行的浮現在自己跟前。

此並非是許道對黃天真籙的妄想,而是真真切切的。黃天道統的祖上至少出過陸地神仙一流的人物,甚至很可能是天仙,許道持有此物,神仙之前絕無關隘。

蠢蠢欲動見,但是許道望著黃天真籙,心中突地又想到:

「丹成之前,我在修道上還只是一個孩童,但是丹成之後,金丹乃是大道之種,貴為道師,其是繼往開來之人,我為何要繼續走前人的路?」

他之所以能夠成就一品金丹,最重要的原因或許就是他走了性命雙修的途徑,而且現在也已經成了一品金丹,今後更有底氣繼續踐行自己的道路。

因此對許道來說,黃天道統雖然是好,但是並不代表著他一定就要按著對方的道路去走。否則他就會將「皇天后土大丹」,改稱為「黃天后土大丹」了。

並且他既然連「皇天后土」都敢自稱、敢妄圖超越,黃天道統對他來說,應當也是如此!

許道復問自己:「如今我已經將黃天真籙吸收煉化了九成,智慧增長數倍,性合大道,可俯察天地自然,為何非要再進一步,繼續讓人喂飯吃呢?只有小孩才需要他人一直喂飯吃。」

許道心中的念頭頓定,他再看最後一抹黃天真籙時,心中不僅僅是不忍,同樣是不想。

雖然黃天真籙並沒有靈智,宛如植物一般,但許道還是對它傳遞出神念,道:

「多謝道友一直以來的照顧,許道感激不盡,今日我便先收著你,等遇見合適的黃天傳人,貧道再將你傳承下去。」

許道選擇將此物的靈性保留,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此物再經紅塵、得到供奉,其所被消耗的底蘊還能再度生長出來,到時候就依舊是一件完整黃天道統傳承物。

縱使他許某人有朝一日道消,黃天道統的典籍也徹底不存、文字名號都湮滅,此道統依舊將長存於天地間。

但讓許道驚奇的是,黃天真籙得到了他的拒絕之意後,仿佛是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頓時就定住了。

其僅僅如一點螢火蟲般,懸浮在許道的跟前。

下一刻,許道好似從中聽見了一聲聲或是稚嫩、或是蒼老的聲音,重重疊疊的響起:

「善!」

咻的!

這點螢光不再逗留在許道跟前,而是緩緩的落下,隨風飄去,再度徜徉於天地間。

許道的神識默默的跟在對方身後。他此時還有反悔的機會,但是他按捺住了。

真籙的靈光垂落到了地面,當它就要飄出龍氣的籠罩範圍、脫離許道的神識時。

就在白骨城中,一處本是隱藏百姓的洞窟,因為大戰的緣故被掀開了,裡面的百姓先是被砸爛砸死一大片,然後又是被血色月華污染了剩下的所有,內里屍橫遍野。

而倒斃屍體的血肉也都被融化,然後被血月吸上了高空,殘留在洞窟中的只有一道道血肉印記,人形重重疊疊,四下烏紫。

但是就在這種生機斷絕的地方,居然還有法術和陣法在苟延殘喘。

有的法術僅僅是隨手畫下的一個圈,或大或小,零零散散,上面飄蕩著微薄到不可感應的龍氣。但正是這點龍氣,維持住了法術或陣法的存在,也是它們吸引了黃天真籙。

因為就在這些法術、陣法當中,正有著一聲聲啼哭大作:「哇哇、哇!」

和四周死絕的驚悚場景相比,陣法中庇護有僅僅數月大小的鮮活孩童,孩童們的精神旺盛而健壯,正啼哭得起勁。

許道發怔,他的神識一飄,很快就又在地表的其餘位置,找到了不少類似的場景。

一處處萬人坑中,少則一個兩個,多則是四五個,竟然都有生機存在,而非徹底的死絕。

許道心中恍然:「原來並非只有我等在庇護他們,他們亦是在求生。」

生民維艱,凡人道童道徒如螻蟻,不及道士道師的一指之力,但是自有不甘之念。

許道的神識當即轟然震動,藉助龍氣大網,話聲在每一個白骨島道人的耳邊響起:「城中尚有孩童存活,速收!」

尤冰等人正驚喜著,聽見許道的傳音,皆是一怔,然後更是大驚喜,他們紛紛點頭應下:「諾!」

立刻的,一個個尚未走掉的道人,開始蹣跚著行走在慘烈的白骨城中,四處翻找,從廢墟屍堆中尋找倖存的生命。

尤冰也是立刻的打出法術,讓莊不凡攜帶著門人返回,速速調節白骨島的地氣,收拾殘局。

許道在和尤冰等人的溝通中,察覺到那抹真籙靈性不再飛出白骨島,而是在島內兜兜轉轉,不知何時停留了並隱藏下去。

他借用著龍氣大網,略微尋找幾下,並沒有找到,也就作罷了。

許道若是猜得不錯,那抹真籙靈性應當是遁入了某一孩童的體內,或是融入器物中,或是化作胎痕印記,只看這名孩童今後長成,有沒有資格、有沒有福氣繼承此物了。

許道沖尤冰等人下了最後一個吩咐,要求記錄且善待這批遺孤。

但實際上,許道猜錯了。

真籙靈性並未隱藏在某一個孩童的身上,而是兜兜轉轉的,在每一個遺孤上都有所逗留,並且每逗留一下,其微薄的靈光就更加削減。

當減之又減,無可再減少時,它的神效已經不再,僅僅剩下純粹的自我,和尋常法器無甚區別了。

最後,此物沒入到了兩道焦黑的人形中。人形如壁畫,環抱中有著一個澡盆。

盆中原本死寂,繼而突地響起了一陣啼哭聲:

「哇……」

有道人循聲而來,將之拾起,抱在了懷中,拍著:「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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