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暗黑天使之主,與她的冠軍劍士

摩根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僅就現在來說,比起那艘她還不是很熟悉,也沒想好改成什麼名字的【北極星號】,第一軍團的旗艦反而更令她感到熟悉,甚至是感到某種莫名的安心。

畢竟,她在這艘一貫冷硬的戰艦上,切切實實地度過了十幾年的光陰,而且其中的大半時間,都是作為這艘戰艦上的二號人物,事實上的軍團總管。

況且,自從冉丹戰爭的某個時間段之後,那位卡利班的騎士之王就愈發把精力集中在了純粹的軍事指揮領域,而那些在他眼中屬於次等要務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交給了考斯韋恩與摩根。

久而久之,在阿斯塔特與基因原體那遠非同等的能力與精力的影響下,摩根就成為這個二人組合中的主導方,第一軍團日常事務實際上的管理者,無數的高階騎士與艦隊長官們,也愈發熟悉了那安歇在原體王座上的銀色髮絲,他們習慣於向她彙報那些並不會涉及到隱秘之事的信息,把她的批閱與要求看做是原體的話語。

至於考斯,他的確是一位優秀的助手,可靠的良才,以及一位具有象徵意義的監督者。

與考斯韋恩的配合,在很多時候,甚至要比和莊森的合作更讓人感到舒適,這位獅王心腹的確擁有著廣闊的胸襟和可靠的理智,他甚至能發現摩根計劃中的漏洞,並且與這位暫時寄宿在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結成某種友誼。

摩根也會叫他【阿考】,這個稱呼甚至讓莊森有些不滿。

想到這裡,那種愜意的惡劣快樂,就在摩根的心中一閃而過,她睜開眼睛,發現【不屈真理號】已經近在咫尺。

由於這並不是一次多麼正式的訪問,摩根也懶得在榮光女王那巨大的停機坪上走過場,她通過與莊森的私人通訊通知了一聲後,便命令著風暴鳥轉向,飛向了【不屈真理號】側翼一個不起眼的陰影,那是一個在第一軍團中,只有寥寥幾人才知道的秘密入口。

剛一靠近,一個無悲無喜的聲音便頂替了公共通訊頻道,詢問著通關密碼,而摩根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說出了正確的答案:畢竟這艘戰艦上大多數秘密地點的通關密碼,在最近一段時間裡,都是由她本人進行設定與更改的。

不過,這並不包含那些真正的秘密:莊森從來都不會向摩根託付這些第一軍團真正的底蘊,而摩根也從不去在意與過問這些:

她不曾見過暗黑天使在對抗冉丹的戰爭中所使用過的,那些足以讓諸神發出悲泣的夢魘之物,更是對那些在戰場上橫衝直撞的怨毒金屬毫無印象,當她看到,那些能夠在最可怕的炮火中毫髮無傷的詭異戰艦,就停靠在【不屈真理號】的身邊的時候,她會理所當然地把它們看做是最普通的驅逐艦。

正是在這種看似茫然無知的默契之中,兩位基因原體的羈絆才能穩定地持續下去,並且在不知不覺中茁壯成長,成長為哪怕是最冷酷的騎士,也不會輕易去挑釁與動搖的參天巨木。

想到這裡,第二軍團之主眨了眨她的眼睛,【不屈真理號】的龐大身影讓風暴鳥宛如陰影中的脆弱燕雀,卻也讓摩根感到了一種由衷的熟悉與適應。

是的,適應。

她知道,她正在適應。

儘管她從未在任何一片深林中久居過,但是第一軍團與她的血親莊森,卻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將卡利班的幽深與蔥蘢,刻在了她心中的一角,就像她把名為摩根的存在,悄無聲息地融進了暗黑天使那看似無暇的百鍊鋼甲中一般。

影響與改變,從來都是一件雙向奔赴的事情。

在蜘蛛女皇讓那頭無情的墨涅拉獅子適應自己的時候,她也在無聲無息地適應那頭獅子,適應他的野蠻與沉默,適應他那冰冷外表之下的暴躁怒火。

她很清楚這一點。

——————

她一直都清楚,一直都因此而小心謹慎:

莊森是頭野獸,是頭根本沒有被星空與文明所馴化的野獸。

他只會以野獸的簡單思維來思考最深奧的問題,他只會以野獸的粗暴態度來對待那些足以折磨智者的困境,他只會以野獸一般的暴行來折磨對他的恨,也只會以野獸一般的沉默來舒展心中的愛。

如果他真的有的話。

看著風暴鳥穩穩的落下,落在那劍與翼的標識上,摩根只感到了一種永遠都會讓她發笑的滑稽。

在摩根眼裡,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了:暗黑天使,一群偉大騎士與獵獸者的主君,卻是一頭徹頭徹尾的野獸,甚至在很多時候,他都懶得去偽裝這一點。

不過,也正是因為莊森的這種別樣懶散,讓摩根最終找到了與他的相處方式,讓摩根最終知曉了他的善意與友誼。

讓摩根改變了他。

並且被他所改變。

摩根與莊森。

他們就仿佛兩頭同樣致命的野獸一般,盤踞在各自的領地中,雖然彼此相識,但對於與自己獵場有關的問題,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退讓與慷慨。

但偶爾,但在那些他們心滿意足的時候,他們會小心翼翼地來到兩座領地交錯的區域,來到那些不屬於任何一方的林中空地,空地不會很大,卻足以容納兩顆被提防與警戒所填滿的心靈。

它們會相見,會咆哮,會相隔著一個既不遙遠,也不危險的合適距離,蹲伏在地上,收起那些張牙舞爪的威脅把戲,就這樣靜靜享受著午後的日光穿透細碎的樹冠,溫暖它們冰冷的獠牙與心,就像是把一張溫熱的毛毯,披在了它們的身上一般。

在這個不被承認的地方,在這個不被承認的時刻,兩頭野獸卻是最溫順的生命,它們保持著內心所能承受的,對於危險與安全的最極限的接近距離,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中,安靜打量著對面那再熟悉不過的同類,打量著它下意識的一舉一動,打量著它身上那些新增的傷疤與痕跡,那些刮花的獠牙與利爪:就這樣,安靜無聲。

那低沉的呼吸,那收起的獠牙利爪,那受到壓抑的,渴望殺戮與捍衛領地的野獸之心,那默許之下的接近與沉默,那沉默之中的認可與情誼。

這就是莊森的善意。

這就是莊森所能給予摩根的唯一與全部。

僅此而已。

——————

風暴鳥毫無阻礙地降落在了這個隱秘停機坪上,在看到了那讓人熟悉的銀色髮絲之後,守衛這裡的暗黑天使向著摩根致敬,他們早已學會了通過氣息與那些規律性的靈能波動來確認這位貴客的身份。

第二軍團之主向著這位熟悉的暗黑天使點了點頭,便緩緩地走進了一旁開啟的通道之中,而在她的身後,風暴鳥載著那些還不能知道太多的破曉者們,返航向真正的戰艦停機坪,他們的任務就是運走基因之母在這艘戰艦上的私人物品。

摩根走入了那條通道,而伴隨著風暴鳥的離開,無論是這條開啟的通道,還是停機坪,亦或是守衛在這裡的暗黑天使,都伴隨著緩緩閉合的金屬之門,消失在了無知者的視野之中,再次成為了第一軍團那數不勝數的秘密之中,最為微不足道的那一個。

摩根行走著,她呼吸著通道中那宛如融化冰川的空氣,只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清新。

在秘密通道中,那昏暗的燈光時不時在第二軍團之主的身上輕輕拂過,雖然對於基因原體來說,光明與黑暗沒有絲毫的差別,但是這種昏暗的環境,依舊讓摩根感到了某種程度上的輕鬆愜意。

她很享受這一刻。

畢竟,在此之前,這位第二軍團的基因之母,與她的各路高階軍官的會面,已經持續了大概三個泰拉標準時,這甚至讓摩根感到有些厭煩。

看著她的子嗣們為了她的一顰一笑而燃燒心思,的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樂事,但是這樣的快樂卻無法持續太久:就像連續吃一種美食會讓人口生苦澀一樣,她的子嗣雖然各有特色,但是他們的臣服與敬畏卻是大同小異的,沒有更多讓摩根眼前一亮的驚喜。

抗拒與違背是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基因原體本身就是最為霸道的凡世君王,每一名阿斯塔特戰士都會不由自主地臣服於這些給予了他們力量的君父,更何況,對於破曉者們來說,摩根本身就並不是一位難以接受的統治者。

她的要求正規且合理,她的態度包容且溫和,她帶給了軍團新的希望,並願意將其高高舉起,扛在肩頭:想想那些與自己的基因之父在掏心掏肺中重逢的軍團吧,他們還有什麼值得抱怨的呢?

因此,摩根對於破曉者軍團的接手,是順利到足以讓她以惡劣為樂趣的那顆心靈感到無趣的,她沒有遇到任何真正的挑戰,所有的停頓都是因為技術性的問題,所有統帥著各個艦隊的高階軍官們,迫不及待地向她行禮,懇求著她的命令與要求:然後,從她口中所傾吐的任何話語,自然也得到了最迅速的解決。

當摩根暫時離開了她的軍團的時候,就在她召見自己的子嗣的那座大殿中,久別重逢的各個高階軍官們,已經在一種莫名的尷尬之中開始了第一次會議:一想到這些曾經紛爭的崽子們,在她的命令下不得不和和睦睦地坐到一起,就讓摩根的心靈閃過了惡毒的快樂。

而在這種快樂之中,莊森的指揮室,已經近在咫尺。

——————

摩根推門而入,兩側的衛士們看著這位過於熟絡的原體,在一陣沉默之後,選擇了無視。

與之前相比,卡利班雄獅的巢穴並沒有什麼變化,在這座空曠的有些嚇人的指揮室中,只有莊森身後那些象徵著軍團與榮譽的各色旗幟,裝點著不同的色彩。

獅王坐在他的寶座上,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卻並不是因為摩根的到來,而是因為房間之中的另一個人:考斯正站在基因原體的辦公桌前,彙報著什麼東西。

顯然,彙報並不順利。

因為就在摩根走進房間,並且迅速關上門的時候,她的耳朵正好捕捉到了考斯韋恩那有些卡殼的彙報內容,以及莊森從喉嚨深處擠出的不滿之音。

通過基因原體那足以媲美任何高科技儀器的感官與思維,摩根花了不到一個瞬間,便復原了她到來之前的一切,並且回憶與推測出了考斯韋恩在彙報什麼工作。

然後,她笑了。

【饒了阿考吧,莊森。】

蜘蛛女皇用一句輕語便堵住了雄獅胸膛中的萬千怒火,她悠閒地踱步著,緩緩來到了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的辦公桌前,考斯韋恩早已識趣地向旁邊挪步,與他的基因之父一同看著這位銀髮的訪客。

靈能在摩根的指尖起舞,變幻出一把座椅,讓這位第二軍團之主翹著腿,安居在了莊森的對面,摩根的胳臂拄在椅子上,反轉著自己的手腕,掌心朝上,無聲地向考斯韋恩索要著那份記滿了第一軍團萬千事物的電子板。

獅王的心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交給她,卻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但是在獲得了莊森的一個眼神之後,電子板還是來到了摩根的手中。

蜘蛛女皇把電子板放在了自己翹起的膝蓋上,從桌面上抽出了一支筆,一目十行地看著,並且不斷地寫寫畫畫,兩名第一軍團的最高層就這樣無聲地看著一位第二軍團的基因原體隨意書寫著,他們的臉上卻是一種理所應當的神態。

片刻之後,被修改了大半的電子板來到了莊森的手上,一同到來的還有摩根的話語。

【被我歸攏在上半部分的那些事項,才是你應該讓考斯韋恩進行彙報的,至於那些下半部分的任務與事情,他不可能知道:因為你把這些事情陸陸續續地交給我了。】

【不過,我把對應的檔案室標註在了後面,你讓考斯韋恩或者任何人去查看就可以了。】

【每次梳理完這些文件,我都會整理與歸攏,保證任何後繼者都能夠最輕鬆的看懂它們。】

摩根的保證伴隨著她面容上的微笑,讓莊森無話可說,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只是冷著臉,把那份電子板交給了考斯韋恩,後者則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幾乎就是下一秒,傳來了門扉被開啟,又被迅速關上的聲音。

於是,碩大的房間中,便只剩下了兩位基因原體。

這個時候,哪怕是滿桌的文件都無法奪走莊森的注意力了,卡利班人沉默地注視著自己的血親,但他的注視卻沒有換來哪怕一絲一毫的回饋:摩根已經從獅王的桌面上抽出了又一塊電子板,飛快地在上面寫寫畫畫著。

片刻之後,就在莊森的耐心快要破碎殆盡的時候,一張被各種文字與符號塞得滿滿當當的電子板就這樣塞進了他的手裡,卡利班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摩根便又拿起了一塊新的空白之物,繼續書寫。

獅王眨了眨眼,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掌中的電子板,通過那上面的暗語與符號,他成功的辨認出那是一個個文件與檔案室的編號,是維繫暗黑天使軍團日常運轉所必須的謹慎與周密:僅僅是一塊最普通的電子板,就已經被數以百計的事件與項目所擠占了。

而像這樣滿滿當當的記錄,摩根還在飛速地不斷生產:一塊、一塊、又一塊……

直到一段時間後,直到卡利班人的面前已經被寫滿了信息與文字的電子板堆滿了,摩根才輕輕的放下了最後一塊,嘆息。

【這是這些年中,我為你代管的所有項目的文件所在地,它們的編碼我都記得很清楚,每一塊電子板上都是正正好好的一千項,我已經為你處理好了其中的85%,剩下的那些是還需要繼續監督的。】

莊森掃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汪洋大海,稍微估算了一下數量:緊接著,十分罕見的,基因原體的心中閃過了一絲悲涼。

他猶豫著,躊躇著,開口,聲音竟有些脆弱。

「真的……有這麼多?」

【五位數而已,小意思。】

他的血親露出了一個堪稱明亮的笑容,心中已經被一種暢快的報復感所填滿了。

【你可知道,我最最親愛的兄弟莊森。】

【你可知道這些年,你所交於我的任務與項目?】

【五位數?冰山一角而已。】

【我親愛的莊森,你是一個何等偉大與專注的統帥啊,當你全身心貫注與冉丹的戰爭的時候,除了最前線的戰事,以及帝皇親自交給你的那些東西,你對於其他所有事情的態度都只有一個。】

【扔給我。】

【哦,這句話有些邏輯上的問題,你還會扔給考斯韋恩,或者扔給阿拉喬斯,但是鑒於他們作為阿斯塔特的大腦終究是有限的,而且你還不會給他們任何休假,所以當他們倒下後……】

【這還是我的工作。】

【我甚至不知道你在什麼時候養成了一個習慣:你知道我看到那些根本不屬於我的任務範圍內的東西,被一個個一臉無辜的你的崽子送到我面前的景象麼?】

【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面對你需要批閱的所有文件,你開始統一的回覆:去找摩根?】

……

是啊……

什麼時候來著。

莊森眨了眨眼睛,他感覺到了摩根的語氣有些幽怨,但當他的視線掃過了眼前的電子板:原體的大腦清晰的告訴他,面前這些事情與項目加起來的總和,名為:軍團。

這是一個軍團的全部事項,除了那些最前線的戰鬥與帝皇親自交於的秘密外,暗黑天使的一切事情都寫在了這些電子板上。

都被他交給了……摩根。

……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莊森想要發問,但是面對自己血親那咄咄逼人的話語,他只能選擇暫時的沉默。

他的內心想反駁。

但他的嘴似乎並沒有點亮對應的技能點。

【沒有計劃,沒有休息,沒有考慮過堆積與多線程會帶來何等可怕的壓力,你唯一知道去做的那個事情,就是在你需要其中一個項目的文件的時候,敲我的房門,問我把它放在哪裡了。】

【真是奇怪,不是麼?】

【在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明明還是一個很勤勞的獅子嘛。】

莊森輕輕的咳了一下,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就在他百般思考話語的時候,摩根的聲音便輕而易舉地打斷了他。

【別想了,別指望吐出什麼反駁的話了,你在這最近的十個泰拉標準年裡,所能說出的每一句有深度與文學底蘊的字詞,無論是在交際中,還是在紛爭中,都只有一種生產渠道。】

【那就是我。】

莊森沉默著。

莊森思考了一下。

莊森發現:她說的對。

在卡利班人那異常難得的,有一些躲閃的目光中,摩根變換著自己的坐姿,她橫在椅子上,一邊讓自己的腰枕著把手,另一邊則讓自己的雙腿交叉在另一個把手上。

莊森的指揮室讓她放鬆,甚至比她自己的戰艦,自己的房間,都更讓她放鬆。

在過去的十年里,她在這裡與無數的文件奮鬥,終夜不休。

【你知道麼,莊森?】

【在冉丹戰爭進行到最激烈階段的那些年,在你基本不回你的辦公室,不理會任何日常事務與外交文件的那些年,我基本上就沒離開過你的辦公室。】

【每天,當我睜開我的眼睛的時候,我的面前如果有五位數的待解決文件,那我簡直會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因為大多數時候,那都是五位數打底,還夾雜著一些你給我的小小驚喜。】

【一次性用光三個泰坦軍團很暢快是不是?】

【的確很暢快。】

【只不過是讓我被一屋子來自鑄造世界、騎士世界和泰拉的戰爭委員會的問責信淹沒而已。】

【而在我寫完最後一封回信之前,你就又用光了三個。】

【哦,還有另一個事情。】

【一個讓我幾乎永生難忘的事情:我永遠也忘不了,阿考帶著一副過勞死的表情,把那個最新一輪物資調動的文件交給我的表情,銀河級別的物資調配與運輸,夾雜著數百支艦隊與上千個世界的不同答覆與意外情況。】

【你把那個任務交給了我。】

【然後,十五分鐘後,你衝進了辦公室,把我拽到了與冉丹的戰場上:你應該記得,我沒有缺席你指揮的任何一場戰爭。】

【戰爭持續了三個月,那是不眠不休的三個月,確切來說,是只有你和我不眠不休的三個月,我陪你打遍了一整個星系,把六位數的冉丹士兵扭成了麻花,順帶拆了數不清的戰艦和堡壘,還救下了四個近乎崩潰的修會。】

【三個月後,我才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開始處理起了那份有些過時的文件:在我離開的這三個月里,其他人只給我了一份最潦草的計劃,和十萬個反饋信件。】

【然後,具體來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二十分鐘後,你又踹開了我的房門,問我那份物資文字為什麼還沒處理好?】

【嗯?有印象麼?】

摩根的聲音是上挑的,而回答她的,也只有低沉的咳嗽。

莊森的目光低垂著,在那占滿了他的辦公桌的電子板上不斷地掃來掃去,他看著那些已經處理好和沒有處理好的文件,思索著相對應的工作量。

一種比冉丹戰爭還要可怕的危機感,來到了他的心頭。

他活動了一下嗓子,發出了最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自己血親那意猶未盡的講述,卡利班人的大手籠住這些電子板,把它們草草地堆成了一座高塔,放到一邊。

「好了……好了……」

「讓我們談論一下……」

【還沒好。】

這一次,迎接他的,是摩根的一聲嘆息。

【剛才只是一些抱怨而已,現在,才是我要對你說的事情。】

——————

【在塔克斯戰役之前,我已經盡全力處理這些文件了,留下來的東西並不多,你重視一下考斯韋恩的能力與態度,就能解決。】

「我明白。」

【但是,也別把阿考他們往死了用,適當的休息,知道麼,對於阿斯塔特來說,批閱海量的文件不比戰爭輕鬆,你需要給他們一個適當的工作節奏,不要繃得太緊。】

「我知道。」

【還有對外交往,別總是使用所謂的威嚴,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妥協一下,不用太過刻意,考慮一下對方的想法與訴求,提出一個彼此之間的台階就可以了,你應該很擅長這一點。】

「我……」

【那些泰拉老兵,他們的確強大並可靠,但是也不要總是把他們丟到最危險的戰場,無論是泰拉人還是卡利班人,長此以往都會感到不滿的,你不能指望一個考斯韋恩就能融合他們,畢竟,你才是第一軍團的原體。】

「……」

【說到卡利班,你這次率軍回到卡利班休整的時候,仔細觀察一下那裡吧,盧瑟在給我的信件中已經多次提到了,卡利班人似乎並不滿意於帝國所帶來的改變,你哪怕不想去逢迎他們,也要聽一聽怨言的大小,早做準備。】

「……我……」

【還有……】

——————

摩根的聲音很輕,很微弱,就像是山谷中最脆弱的一縷風。

但是在這個房間中,但是在莊森的耳中,卻又是那麼的響亮,如此令他印象深刻。

他聽著摩根的話語:有一些記住了,有一些沒記住,對於血親的一些勸誡,莊森終究是有些不放在他的心上。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認真地聽完了摩根的每一句話,聽完了那輕柔的音節落在地上時,所發出的最後聲響。

直到蜘蛛女皇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停了下來,卡利班人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活動了一下身子。

他想了想,似乎是想要說一些什麼:不過一如既往地,莊森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最終,他還是採用了自己最擅長的表達方式: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拉開了一旁的抽屜取出了一份早就已經寫好的電子板,那上面書寫的正是他給予摩根的禮物。

那是一個大體的範圍,具體的事項,則需要考斯韋恩甚至是盧瑟的後繼規劃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當摩根接過了電子板的時候,僅僅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就驚訝地挑起了眉頭。

雖然作為第一軍團在這些年裡實際上的總管,作為某種開玩笑式的真正的第一軍團之主,摩根很清楚暗黑天使的強大底蘊,也知曉莊森似乎有一個完全私人式的頂級鑄造世界,和完全不同於機械教的科研與生產體系:儘管知道她的血親如此富裕,但當她真正的看到了莊森的【禮物】的時候,她才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感到了驚訝。

她沒去過那個暗黑天使的鑄造世界:格拉瑪耶,但她能大體地猜到那個世界的產能,而根據眼前電子板上的內容……

莊森這是把那個鑄造世界幾年的產能送她了?

這個電子板上那些輕描淡寫的物資和裝備,足以同時武裝三個破曉者軍團。

【嗯……我先問一下,莊森。】

【這些……我不用還吧?】

這一次。

輪到莊森笑了。

——————

物資和裝備的饋贈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也足以讓摩根對自己兄弟的富裕有一個全新的認知。

足夠她全副武裝幾百名終結者什麼的……

尤其是一想到,因為第一軍團和機械教截然不同的裝備,讓這些饋贈基本都會是一次性用到報廢的消耗品的時候,摩根居然覺得,自己的血親還是蠻英俊的。

她笑著,無數的心思在胸膛中運轉著,督促著她以一種半開玩笑的方式,向自己的血親提出了一個疑問。

【你就不打算派一些相對應的監督者麼?】

莊森沉默了一下。

「監督者?」

【也可以理解為使節,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

【你知道的,莊森,這是一件公事,你需要派人監督這些武器的使用與銷毀,這樣的公事公辦只會增加我們之間的情誼,保證它不會被為名私人關係的互相包庇與陰暗心思所腐壞。】

獅王想了想。

他覺得這很正確。

【總之,我倒是挺喜歡能有一些暗黑天使跟我南下的,幾百人就可以了,黑色的盔甲會給我一種熟悉的舒適感覺。】

看著摩根的笑容,莊森很是思考了一會兒,才破譯了自己血親那謎語一般的請求。

「你想要誰?」

【盧瑟。】

摩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莊森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

摩根摸了摸下巴,很是思考了一下,才說出來了自己的回答。

【怎麼說呢……】

【我需要一位足夠穩重與機警的智囊,在我打造我的軍團基地的時候,給予一些建議與經驗,他的大腦比他的劍更重要。】

「……真正原因呢?」

【我要是把你的考斯韋恩要走了,你打算怎麼面對這些?】

莊森看了一眼被摩根指著的電子板們,陷入了沉默。

「你打算讓他成為你的智囊?」

【看情況,也許會讓他單獨率領一支軍隊,進行一些征服世界的工作什麼的,我覺得他也許會很享受這一點。】

獅王笑了。

「錯了,摩根。」

「如果盧瑟真的渴望這些所謂的榮譽,他不可能不向我說,然而事實就是,他對於他現在的後勤總管的職務,沒有任何怨言。」

【……】

【也許吧。】

【不過,我還是可以借走你的盧瑟,對吧?畢竟,除了他和考斯韋恩……】

【你還有別的使節麼?】

「……」

「……」

「他有些老邁了,記得別讓他離前線太近。」

雖然對於摩根為什麼要討要一些戰士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是莊森卻並沒有多想,他把這看做是某些軍團之間的聯誼與互動:第一軍團很少進行這些活動,不過如果是摩根和她的軍團的話,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盧瑟的確適合作為一位優秀的使節,讓他重溫一下戰爭的感受也沒什麼不好的,不過在他的那個矜持的內心之中,莊森還是慎重地告誡自己:無論盧瑟在出使第二軍團的時候,做了什麼,當他回到第一軍團之後,自己都應該立刻把他派回到卡利班。

他太老了,不適合在大遠征的風暴中拼搏。

除此之外……

盧瑟的確非常可靠。

——————

討論公事只花了幾乎一瞬間的功夫:畢竟兩位基因原體早就對彼此和第一軍團,在大體上知根知底了,都不會提出什麼讓對方難堪的事情與問題,與其說是討論,倒不如說是一次充滿了默契的交接。

而直到摩根把那封沉甸甸的電子板塞進了自己的衣服里後,她才向著自己的血親,露出了一個俏皮的感激笑容。

【等我回去後,我會在我的房間裡留下幾桶酒,作為我對你的謝禮,莊森。】

【放心吧,它們是正常的。】

「……正常?」

【啊,我有多種釀酒的辦法與手段,具體看我當時的心情和贈送對象,對你……】

【當然是最穩重的啦。】

獅王輕輕地哼了一聲,這個充斥著私人感情的贈禮,也讓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在一瞬間想到了。

對啊,這是一場告別。

馬上,他就要和自己的血親分離了:分離很多年,彼此相隔那些美麗卻冰冷的星辰,在不同的世界上,經歷鮮血與風霜。

這不是一次調配,也不是一次短暫的出任務,這是,分離。

從此之後,相聚才是罕見的間接情況,分離,則會在這看似不起眼的談笑之後,成為他和摩根之間的漫長歲月。

一種從未有過,此時卻又如此微弱與清晰的感覺,在雄獅那本應冰冷的內心之中,生根發芽。

莊森沉默了一下,他似乎總是喜歡在摩根面前沉默。

他想了想,然後起身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在那些擺滿了利劍的武器架上翻檢著,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把充滿了卡利班氣息的鋒利寶劍,放在了摩根的面前。

「禮物。」

他頓了頓。

「私人的。」

【……一把劍?】

「它一直擺放在卡利班騎士團的城堡之中,擺放在那最深的地下室之中,據說它和卡利班上的一個傳說有關:不過現在,它只是一份禮物而已,一份傳承古老的強大力量的禮物。」

【它很強大?】

摩根端坐著,輕輕的打量著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寶劍。

「是的,它有著某些力量,不過這種力量只存在於傳說之中,但我個人還是建議,把它放在你所能想像的,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

「是的。」

「……」

「……?」

獅王眨了眨眼睛,看著那把劍被摩根推回到了他的掌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微笑的臉。

【最安全的地方。】

看著獅王那厚重的雙手握著那把劍,摩根露出了滿臉無辜的輕鬆笑容。

【你就是啊。】

【此時此刻,你就是我在第一時間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

莊森的面容有一些扭曲,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無奈的嘆息,他沉默著,在沉默中緊緊地握住了那把劍,便又把它塞回了摩根的手裡。

「這不是玩笑。」

【我沒在開玩笑。】

摩根的面容變得嚴肅,這讓莊森無話可說,他只能靠在自己的座位上,讓摩根的劍夠不到他。

萬千的想法伴隨著這小小的推讓能迸發,不計其數的回憶與思緒在他的腦海中橫衝直撞,讓雄獅那清明的思想頭一次陷入了如此的混亂之中。

分離……

這個話語就像是第一次出現在莊森的心頭一般,讓他感到一種防不勝防的煩躁,只有摩根把那把劍收起來的動作,才讓這種煩躁有了稍稍的緩解。

他們要分離了。

莊森如此想著,他靜靜地看向了自己的血親。

……血親……

很久之前,他們就已經是彼此的血親了:在西西弗斯,在摩洛和杜蘭,在塔克斯……

一系列的地點和時間碎片在腦海中起舞,讓莊森的眉頭不由得皺的越來越緊。

血親……

他們是血親,是戰友,是同甘共苦的夥伴……

然後呢?

然後是什麼?

一種混亂的共同體?多重關係的雜亂組合?

以後,當彼此作為軍團之主的時候,他該怎麼稱呼她,難道是直呼她的名字?

就像他和盧瑟一樣?

……

盧瑟,摩根。

在他心中,這兩個詞,如今有著幾乎相同的地位。

盧瑟是他的一隻手,卻也是他的父親、兄弟、子嗣……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盧瑟,又如何去面對他,這個問題簡直和面前的摩根一模一樣。

他想不出這個答案,他也想不出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除了眼前之人……

他該問麼?

問如此一個……私人的,軟弱的話題?

……

……

……也許……

也許就這一次?

……

「摩根。」

他開口了。

——————

「你覺得,你和我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樣呢?」

話一說出口,莊森就徹底地後悔了。

尤其是當他看到摩根臉上那貨真價實的驚訝的時候。

蜘蛛女皇驚愕地愣住,然後緩緩的坐了下來,努力讓自己的面容保持鎮靜。

她想了想,很快就理解了莊森的意思:感謝十多年的相處,她太擅長這個了。

【你想問,我是你的什麼?】

「……是的。」

摩根笑了。

她眨了眨眼睛,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與思考,一種近乎本能的感慨與嘆息從她的口中吐出,讓人不由得深信不疑。

【血親……戰友……夥伴……】

【的確會讓人感到混亂,我的莊森,這不怪你。】

她笑著,她的笑容讓莊森下意識地覺得,她的答案一定是一個無比真心的諾言。

【可是,莊森。】

【從心底來說。】

【我不想成為你的血親。】

【你的戰友。】

【你的夥伴。】

【或者任何帶著裝飾與指示物的存在。】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很貪婪的人。】

【怎麼說呢……】

——————

【我不想成為任何人,成為任何詞語在你心中的影子。】

【我想成為你的摩根。】

【獨一無二的摩根。】

【我想成為:那個沒有任何同類與修飾詞,那個沒有任何對比者與歸類,獨一無二的,摩根。】

【我想在你的心裡,用摩根這個名字,刻下一個印跡,一個如此深刻的,讓人不會遺忘的印記。】

【就像……】

【你對我做的那樣。】

——————

【……很過分,不是麼?】

【但是。】

【我就是一個如此自私的女人啊,莊森。】

——————

「……」

【……】

「……」

【……】

在那一瞬間,整個房間都是無比安靜的,兩名基因原體就這樣相互對視著,仿佛兩頭彼此之間知根知底的野獸一般,用自己的瞳孔訴說著萬千的話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聲清脆,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那是一聲笑。

一聲不知道,到底是摩根的,還是莊森的,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倒是嘲諷的,還是悲涼的笑聲。

那是最純粹的笑聲。

摩根笑了。

莊森笑了。

兩位基因原體,就這樣哈哈大笑,為了各自的想法與思維,為了自己的愚蠢與純真。

他們大笑著。

就此,無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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