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蕭長贏沒有說謊,這東西確實是從葉岐手中截獲,那麼葉岐一定是提前動手了,但他不是主動,而是迫於無奈,這個迫於無奈絕不是定王授意。

定王現在可還是閒雲野鶴的閒散王爺,在韜光養晦之中,自己都還沒有冒頭,又怎會把岳家推至風尖浪口?

「和曲衍光之事,倒有些相似。」沈羲和陷入了沉思。

這一次,沈羲和卻是猜錯了,曲衍光撕破宣平候府的口子,是蕭華雍主導,而葉岐的事情卻不是。

蕭長贏之所以妥協,並不全是受到沈羲和的威脅,而是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急匆匆趕回王宅,未免引起人猜疑,忍了又忍,忍到夕食之前,蕭長卿派人來請他過府一道過端正月。

端正月燃燈拜月都是女郎之事,郎君通常是對月小酌。

廣庭之中,桂樹矗立,扶疏遮蔭。樂律翩翩,舞女蹁躚,素衣飄然。

蕭長贏卻絲毫沒有心情欣賞,而是盯著一身白衣,手掛佛珠的蕭長卿。

自從五嫂去後,他的哥哥就喜歡著白,且眉目越發寡淡,眼底波瀾不興,像極了他那冷得無心無情的五嫂。

他把自己活成了亡妻的樣子。

「你想問便問。」蕭長卿先開口,聲音清淡。

「為何?」蕭長贏盯著親哥哥,「為何要盜安西防禦圖,又為何交到我手上?」

也是在今日,沈羲和一句,對方既然沒有反擊,就應該在善後的分析,讓蕭長贏驚覺一些細節,從而抽絲剝繭猜到是他的親哥哥所為,但他沒有證據。

蕭長卿布的局,完美到無懈可擊,只有他沒有刻意隱瞞的蕭長贏才能猜到,即便是猜到也無法證明。

不過蕭長卿卻沒有欺瞞,他的目光落在蕭長贏的身上:「阿弟,你對昭寧郡主,欲親近又不敢親近,想對她示好也不知從何下手,時而會無故想到她,時而又想看她吃點虧,甚是想要她在你面前落敗一次,是與否?」

蕭長贏眼底浮現一縷驚詫。

蕭長卿端起茶碗:「你動了心了,阿兄在幫你。」

「我不要你幫!」蕭長贏下意識否決了後半句。

換來蕭長卿唇角微揚:「阿弟,莫要步了阿兄的後塵。」

「我不是你。」蕭長贏其實很惱怒蕭長卿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他的哥哥曾經是他的驕傲,是他最敬重的人,他意氣風發,運籌帷幄。

此刻卻變得滿目滄桑,看似修身養性,實則像個活倦的厭世之人。

蕭長卿仿佛沒有聽到蕭長贏的話,沉寂的眼望著深黑的夜:「當年顧謝兩家退親,陛下不顧顏面,要納她為妃,我聽聞之後,便在明政殿長跪不起,求陛下賜婚。並允諾,陛下若賜婚,我此生甘願為陛下之刃,這些年我雙手沾滿鮮血……」

蕭長卿低下頭,盯著虛張的雙手:「我一邊厭棄自己,一邊又慶幸自己娶了她。我的所作所為不敢開口與她講,卻又自覺自己付出良多,而她始終不肯對我有半句噓寒問暖。」

說到此,蕭長卿眼底蔓延痛色:「我愛著恨著圓著痛著,我只想她為我動容一瞬,證明她心中有我,讓我覺著我所有付出都值得,可她始終沒有多給我哪怕一絲目光……」

「阿兄。」蕭長贏眉頭打結。

失笑著搖頭,蕭長卿接著道:「我曾想,我都做到這般了,為何還是捂不熱她的心?我委屈過茫然過煎熬過唯獨沒有後悔過,直到她死在我懷裡,我才幡然醒悟,我自以為傾盡所有由來不過是一廂情願,自我感動,這些她並不需要,我又什麼資格要求她回應呢?」

「阿兄,忘了她可好?」蕭長贏心疼自己的兄長。

「忘不掉。」蕭長卿閉上眼,「阿兄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夠早日真實自己的心,尋找到昭寧郡主需要的是什麼,不要錯過,亦不要做錯。阿兄盼你能擁有阿兄未有的歡樂。」

蕭長贏眉頭皺得很緊。

他承認當日沈羲和救了他,就讓他記住了沈羲和,沈羲和盜走他千辛萬苦尋來的證據,他惱怒過,卻不怨怪她,拿到防禦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交給陛下,而是尋上門找她。

蕭長卿也是想要藉助這一點,試探一下弟弟的心意,也讓弟弟看清自己的心意,另外自然是學著旁人將老四的野心再暴露一次。

最好是能夠藉此,將他們的人安排到河西,便是不能替代葉岐,也要紮下根。

日後西北有什麼,他們才能進退有度,不像他一樣,被陛下以王妃的性命相迫成了監斬她滿門之人。

「阿弟,不要寄希望於陛下,他答應過我不會滅顧家滿門,最多只貶為庶人。」蕭長卿譏諷地笑出聲,嘲笑著自己曾經的天真,「可結果呢?」

「阿兄……你想做什麼?」蕭長贏擔憂不已,兄長對阿爹的怨恨極深。

「我想做什麼?」蕭長卿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我想攪得皇家天翻地覆,我想讓陛下嘗一嘗被人主宰命運的滋味……」

「阿兄,你這般將阿娘置於何地?」蕭長贏覺著蕭長卿瘋了。

「我們的阿娘,只有她的四郎。」祐寧帝排行第四,「她明知你阿嫂有孕,明知你阿嫂於我何等重要,還是幫了范家,將能夠讓你阿嫂致命之物送到她手中。」

他盼了多久的骨肉,就那樣還未成型,就讓他眼睜睜看著化成一灘血水。

「阿兄,阿娘她……」

「無需多言,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們在阿爹眼裡是趁手的器具,在阿娘心中是討好阿爹的物件。」說完,蕭長卿站起身離開。

銀輝之中,他的身影一點點沒入黑暗裡,蕭長贏的心也一寸寸被暮色籠罩。

蕭長卿兄弟兩的談話無人得知,今日是端正月,蕭長贏與蕭長卿一道也無人多想。

沈羲和陪著沈雲安在街上逛了逛,華燈初上之時,搶了個酒樓最好的賞月地段,卻看到了三個人,正是:繡衣使趙正顥,大理寺少卿崔晉百,趕考舉子郭道譯!

就差一個華富海,就集齊了。

之前不曾留意,此刻才發現三人身量差不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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