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沈雲安低聲輕喚。

他們站在郡主府大門口,目送著謝韞懷的身影消失,沈羲和抬眸望過來,沈雲安才輕嘆一聲,「齊大夫是個好兒郎,也不知日後誰家女郎有幸,嫁他為妻。」

沈羲和失笑,她明白沈雲安與謝韞懷一見如故,謝韞懷風度學識都讓沈雲安折服,且謝韞懷文韜武略,還能放得下富貴,活得逍遙自在,更讓沈雲安欣賞。

京都風雲變幻,也許前一瞬還風光無限,轉眼就是一無所有,似謝韞懷這等富貴時矜雅,平淡是豁達之人實屬罕見。

沈雲安大抵是希望捧在掌心的妹妹能夠嫁給這樣一個兒郎,尤其是謝韞懷脫離了謝家,那就可以長居西北。

可惜他也清楚,除非蕭氏皇族傾塌,否則沈羲和定是要嫁入皇家,這些話不說也罷,徒增沈羲和煩惱,這才改了口。

「阿兄是惋惜不能再有一個妹妹?」便可以滿足將謝韞懷變成妹夫的心愿。

沈雲安轉過身,眸光和煦如初春暖陽:「阿兄這一輩子只要你一個妹妹,將全部兄長對妹妹的呵護與疼愛都給呦呦一人。」

沈羲和眉眼含笑:「呦呦也只有阿兄一個哥哥。」

秋陽絢爛,梧桐落葉,一片橙黃,兄妹相視一笑,情暖意融。

兄妹倆都忘了沈瓔婼的存在,此刻沈瓔婼一身素服在沈府自己的院子裡,挽袖提筆練字。

自從蕭氏亡故,沈羲和搬到郡主府之後,她都深居簡出,不與人往來,戴孝之身,亦不參加任何宴會,安安靜靜做著沈二娘子。

「縣主,王爺送信來了。」貼身丫鬟初一遞上了紙卷。

沈瓔婼宛若沒有聽到,她下筆毫不停滯,字跡娟秀流暢,頗具風骨。

一個靜字,寧靜致遠,一氣呵成。

放下筆,初一還保持著雙手遞紙卷,躬身低頭的姿勢,沈瓔婼掃了她一眼,才拿過來展開,看了之後又遞迴去:「你回話,我會去宗正寺探望舅舅。」

「縣主……」初一退下,沈瓔婼的乳娘擔憂道,「此事牽扯郡主與世子爺……」

乳娘很是心酸,她的縣主自小就是個聰慧靈透,心思純善的女郎,可爹不疼娘不愛,現在康王府又倒下,日後她能指望的只有王爺,這個時候去探望康王,要世子與郡主如何作想?

「我有分寸。」沈瓔婼一邊吩咐準備食盒,一邊整理衣裙,「舅舅待我至少有一二分真心疼愛,我只是去見他最後一面,旁的事兒我不會多問,若是……他們因此怪罪,我亦無法。」

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個去宗正寺探望康王的竟然是沈瓔婼,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沈瓔婼給康王備了他最愛的吃食和西域葡萄酒。

康王看著滿滿一桌佳肴,又看了看亭亭玉立站在面前的外甥女,眼眶突然有些濕潤。

「舅舅,阿婼來送你。」沈瓔婼低聲道。

康王收了眼淚,輕輕點著頭悶聲應著坐在桌前,神情悲愴,抖著手和嘴皮飽餐了一頓。

他吃完,沈瓔婼就開始收拾東西,收好之後對康王道:「舅舅,阿婼會盡力照拂表弟妹。」

說完,沈瓔婼行了個萬福禮,提著食盒轉身離去。

「阿婼!」沈瓔婼走到牢門口,康王突然叫住她。

沈瓔婼轉頭,水潤的眼眸溫順:「舅舅?」

康王幾次動了動嘴,才問:「你……沒有話要問舅舅麼?」

沈瓔婼輕輕搖頭:「阿婼此來,只為昔年舅舅對阿婼的愛護之情。阿婼人微言輕,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

私造兵刃,這是抄家滅族之罪,若非康王是陛下的堂兄,極可能禍及滿門。

除非能夠替康王洗清罪名,可證據確鑿,誰都不可能扭轉乾坤,她和康王都要認命。

康王目光晦澀又有些欣慰與釋然:「阿婼,你是對的,不要捲入這些是是非非。有些人,並非良人,不值得託付終身。」

沈瓔婼微微一愣,旋即有些勉強與悲戚一笑:「舅舅,阿婼知道了。」

「回去吧。」康王紅著眼眶揮了揮手,「你表弟妹若能幸免於難,你便照拂一二。若不能……替舅舅送他們一程,清明之際,也為他們燒些東西,上柱香。」

「阿婼記下了。」沈瓔婼鄭重應下,站了片刻才輕聲道,「舅舅,阿婼走了。」

康王無力點著頭,極力扯出一抹笑容,看著沈瓔婼遠去。

沈瓔婼出了宗正寺,剛上馬車,就看到車上端坐一個人。

劍眉星目,薄唇髙鼻,剛毅的容顏偏於冷俊,一襲藏青色圓領長袍,金冠束髮,威嚴而又尊貴,腕上戴著一串金剛菩提,襯出他剛陽而不失細膩的成熟氣質。

「見過昭王殿下。」沈瓔婼放下車簾,在狹窄的馬車裡,也端端正正行禮。

蕭長旻濃密的劍眉微微一動:「阿婼與我生分了,可是在怪我?」

「殿下此言,我聽不明白。」沈瓔婼擇了一個距離昭王較遠的地方坐下。

「阿婼,你娘去世,我知你傷心,也曾深夜來祭奠,都被你拒之門外,我……」

「殿下,阿婼之母是妾室,妾室不可設靈堂,長姐寬容允我私設祭拜,斷不敢再不知收斂,請旁人祭奠。」沈瓔婼打斷蕭長旻的話,「殿下,我見了舅舅,僅是送他一程。」

蕭長旻眸光微沉,靜靜看著低眉順眼,慢條斯理的沈瓔婼,許久才無奈而又寵溺地輕嘆一聲:「阿婼……」

「殿下,男女有別,日後還請殿下莫要這般唐突。」沈瓔婼垂眸,「也請殿下早些離去。」

蕭長旻也眉間凝聚冷意:「我若不離呢?」

「我只能停車下去。」沈瓔婼冷漠開口。

這是沈瓔婼的馬車,她要是突然下車不坐,足夠引人猜疑。

蕭長旻幾次試圖與她搭話,沈瓔婼始終拒人於千里之外,最終蕭長旻只得如她所願離開。

等到蕭長旻離去,沈瓔婼才閉上眼,遮蓋眼底的痛澀,連她的乳娘都知,這件事她不宜干預,蕭長旻卻依然不顧她的處境尷尬,要她為他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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