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個奇怪之物,它可以小到如針眼,亦可以大成無底洞。

誠然李競這一次讓他由罪人變成有功之人,只需要她一句話,就能天衣無縫,甚至不損及旁人,還能全了李家的顏面,也不用擔憂李氏與三表兄會不會心生芥蒂。

倘若如此輕易就放過,李競改好了便好,因此而更加肆無忌憚又當如何?

一家裡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次三表兄的妻兄犯了事兒能夠無聲無息抹去,她與小舅就抹去了,日後大表兄二表兄四表兄……他們的妻族也犯了事兒,是不是也要抹去?

若是不抹去,他們的妻子會如何作想?若是也一併袒護,那她成了什麼人?

成了這些人橫行無忌,藐視律法的縱容者!

一點點小事他們輕易逃脫,下一次就會更敢,一次次累加,指不定那日惹出滔天禍事。

蕭華雍撐著半邊臉,唇角含笑目光幽幽凝視著沈羲和。

「殿下緣何如此看我?」沈羲和莫名。

「我在想,西北王是如何教養呦呦,將呦呦教養得如此目光深遠。」蕭華雍將心中的好奇道出。

沈岳山一個滿腔豪情俠義的粗人,沈雲安看起來也不是文雅深遠之輩,偏偏被這兩個人自小養大的女郎,卻有這樣的遠見。

很多人其實不是不夠聰明,也不是看不到遠處,只是私心情意和臉面將之絆住,讓他們無暇考慮得過深,蓋因牽涉到自己才會被蒙蔽了眼睛。

就連他也不能免俗,牽扯到他在意之人,公正、大義、仁德這些統統都是無稽之談。

沈羲和卻不一樣,她是一個真正於己於人都能夠深遠到好無私心。

聽懂蕭華雍的話,沈羲和輕聲一笑:「或許……只是李競的分量不夠?」

人怎會沒有私心呢?

沈羲和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也有她的偏袒,不過能夠讓她偏袒的人不多罷了,故而大多數時候,她才能理智而平等地對待每一件事和每一個人。

「真想……」蕭華雍眼中的笑意更濃,「成為被呦呦偏袒之人。」

有些人不輕易動情,一旦動情,則是死心塌地,一如他。

有些人不輕易偏袒,一旦偏袒,則是翻天覆地,一如她。

能得她偏袒,定然是這世間最有幸之人。

「時候不早了,殿下快去歇息吧。」沈羲和不想潑蕭華雍冷水,好歹是她的恩人,是她選擇要結髮之人,她給他一些面子,故而轉移話題。

「聽呦呦的。」蕭華雍輕輕一笑,眸光一轉,「這四下無客棧,我體寒睡不得馬車……」

他的暗示意味很濃,他想在這裡補眠,這屋子只有兩個屋子,其中一個是紅玉和墨玉她們住的,總不能讓太子殿下去睡婢女睡過的屋子。

他想睡她睡過的床榻。

若是今夜瓊花便開,明日便離開,沈羲和倒也不在乎如了他所願,可沈羲和不確定明日她自己是否還用床榻,自然不會輕易讓得逞:「我已讓莫遠尋了屋子,被褥都是新換,還點了辟寒香,殿下請。」

蕭華雍故意重重嘆了一口氣,表達自己的失落,才慢吞吞站起身走到門口隨著等候的莫遠離去。

「殿下在郡主面前,像個討糖吃的孩子。」紅玉忍不住笑道。

珍珠看了她一眼,這話雖有些不妥,可珍珠也覺著如此。

以往沒有少陪著紅玉紫玉看話本,聽著那些纏綿悱惻的故事,總覺得男女之情便是那般驚天動地,如今見了太子殿下,珍珠才真切知曉,一個男子是如何看待心儀之人。

太子殿下的眼中放入有一道屬於郡主的光,只有目及之處是郡主,才會亮起來。

夜裡沈羲和去守著瓊花,蕭華雍也跟著來湊熱鬧,沈羲和給他準備了一個香爐,讓他捧著,兩人這樣蹲守著,蕭華雍不斷與沈羲和說話,先是說著自己童年趣事,偶爾問上一句沈羲和。

起初沈羲和未曾反應過來,等不知不覺被蕭華雍套出不少幼年經歷,她才回味過來,他是變著法打探她的過往,想要多了解她些許。

「盜墓一案,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沈羲和不想與他說這些,只得轉移話題。

蕭華雍也適可而止:「此事影響惡劣,不宜鬧大,查清主謀,以旁的罪同等懲處。」

根據招供,他們這三年尤其今年乾的事兒,若是宣揚出去,如此之多人家中被盜墓,只怕要引起民亂,實在是這事太天怒人怨,令人無法忍下這口氣,不是將兇徒繩之於法便能消恨。

對朝廷的治安,對地方官的能耐,都會造成極大的損傷,而這些人盜走的多是豪富與大族之墓,這背後牽扯就更大,一個不慎就是官逼民反,四處動盪。

「我知如此,對被盜了墓的苦主不公,可也只能如此。」蕭華雍又解釋了一句。

「殿下此舉令昭寧敬佩。」沈羲和誠懇道。

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打擊祐寧帝的機會。

在陛下統治之下,出現如此惡劣且影響之大的丑案,必將是陛下執政期間無法抹去的污點,其實要平民怨很簡單,只要陛下下罪己詔,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說不定還能煽風點火,逼得陛下退位呢。

「陛下退位或是下罪己詔,的確能平民怨,可民心難聚,他們對朝廷生了不滿之心,便會對地方官僚抗拒,官民之間心不齊,是火鍋之始。」蕭華雍不想用這樣的手段對付陛下。

蕭華雍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但代表有人不想。

就在他陪著沈羲和守著瓊花這一夜,京都的皇陵被炸響,一夜之間有人炸皇陵企圖掘墓的消息傳遍整個京都,祐寧帝根本來不及遏制,就像星星之火隨風燎原蔓延出京都。

蕭長贏氣急跑到信王府:「阿兄,你瘋了!你竟然炸皇陵!」

「太子殿下都能火燒宗廟,我炸個皇陵算什麼?」蕭長卿一派雲淡風輕。

蕭長贏急怒地盯著他:「盜墓案,是不是你主使!」

不知走路了風聲,有膽大包天的一夥盜墓者,四處盜墓連皇陵都不放過,這會兒各地都亂成一鍋粥。

「我只炸了皇陵。」蕭長卿唇角一揚,「我只與陛下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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