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那年

看著搖擺的柳樹枝條,我輕輕鬆了吸了一口氣,然後就想要用卦辭開一個法眼。

可李成二這個時候卻抓住我的手腕說:「宗老闆,它們不想讓我看見,我們又何必自尋苦惱呢,先吃飯,後面的事情,後面再說。」

我點了點頭。

夜宵店的老闆不一會兒就端著五份炒餅出來了,上面也都加了一個蛋,炒餅熱氣騰騰,並沒有生,反而色香味都有。

我拿起桌子上一次性筷子嘗了一口,並沒有像傳聞中那樣,說是生的。

反而味道還不錯。

夜宵店老闆坐回到櫃檯那邊,然後又開始在抽屜里「咔咔咔」地翻找起來了磁帶。

「滋滋……」

這個時候,店裡的燈好像短路了一樣,忽然昏暗交替地閃爍起來。

夜宵店的老闆往門外看了看說:「著什麼急,這不是正找磁帶呢,再煩人,就滾一邊兒去。」

老闆凶完了,這燈也就不閃了。

我笑了笑說:「老先生,您還挺厲害的,沒想到它們那麼聽你的話。」

老闆沒有給我笑臉,而是拿起一盤磁帶借著昏暗的燈光照了照,然後對我冷冰冰地道了一句:「趕緊吃,吃完滾,這頓算我請你們的。」

聽到這話,我不禁覺得自己是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

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邵怡看不得別人對我凶,就說了一句:「你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啊,我們就來吃個飯,又沒得罪你,凶什麼凶。」

我不禁「哈哈」一笑,摸了摸邵怡的腦瓜子說:「好了小十三,你也挺凶的。」

邵怡對著我一臉羞紅說:「我幫你呢,你還笑我,臭宗禹哥哥!」

我便笑的更厲害了。

老者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把手中的磁帶放進了錄音機裡面。

先是「刺啦刺啦」的雜音,然後便是老舊的黃梅戲唱腔:「陰是陰吶,陽是陽,陰是陰吶,陽是陽……」

我順口說了一句:「黃梅戲《孟麗君》。」

李成二在旁邊驚訝地看著我說:「宗老闆,你說你是不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子假扮的啊,怎麼這些戲,你都懂?」

夏薇至也是笑了笑說:「要不人家是大朝奉呢。」

聽到大朝奉三個字,櫃檯里的老者愣了一下,然後又向我多看了幾眼,不過他隨即搖了搖頭,又低頭開始整理桌子上的帳本。

不一會兒的工夫,我們就吃完了炒餅,便向老闆要了一壺粗茶。

不同於其他小店用小鐵壺泡茶,這裡都是清一色的白瓷茶具,看起來倒是挺講究。

不過茶卻是真的粗茶,往外倒的時候,還能倒出很多的茶沫子。

喝一口,得往外啐五六下茶渣子。

所以我便說了一句:「這茶的確是有些粗,與這一套茶具不匹配啊。」

店老闆看了看我說:「您是金貴人,不適合來我們這小店吃東西。」

我一直在給那老闆機會,想要讓他主動和我交流,可他表現的很抗拒,所以我也不能一直耗著,就從背包里取出了那銅框的鏡子走到櫃檯那邊問了一句:「這是您的東西吧?」

店老闆抬頭看了看,然後皺了皺眉頭說:「王大頭原來是給你們收的東西,你在榮吉是什麼身份?」

他主動問問題了,那便有交流的可能了,我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櫃檯對面。

同時我也開口說了一句:「我叫宗禹,榮吉現任大朝奉!」

「跟我一起來的那四位,是榮吉的御四家。」

店老闆又仔細看了我幾眼說:「榮吉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了,連一個天師都找不出來了,邢襄城的王大頭,已經讓我開了眼,不過在看到你們榮吉大朝奉和御四家後,我也就明白了。」

我愣了一下就笑道:「看來您是久不出江湖,對江湖上的事兒不是很清楚啊,隨便您怎麼想吧,聽您剛才那一番話,我大概知道了,王雙喜就是從您這裡收走的這東西,是吧?」

老者點了點頭說:「是,一百萬。」

我笑道:「王雙喜可真捨得。」

老者沒吭聲。

而是繼續低頭擺弄帳本。

我直接開門見山道:「這鏡子裡面是什麼情況,還有,你為什麼在這裡經營這一家陰店?」

「還有,闔麟天師堂的事情,您又知道多少?」

店老闆直接說了一句:「鏡子的情況你們應該看到了吧,要不你們也不會找到這裡來,至於我開這家陰店的原因,是因為我在等一個人。」

「不過,我想我是等不到了,過不了多久,這店也要關了,你們不用操心這店的事兒了。」

「至於闔麟天師堂,我只是聽前幾天的那些人給我提了一嘴,他們讓我加入,我拒絕了。」

聽到這裡,我心頭震了一下,如此說來,我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者,竟然是一位天師?

李成二,夏薇至也是略帶驚訝地往這邊看了看。

邵怡則是吃完了最後一口炒餅,開始撕紙擦嘴,嘴裡還嚼的津津有味。

弓澤狐早就吃完了,就坐在椅子上發獃。

店老闆看了看我們幾個人的狀態,就說:「怎麼你們覺得我不像天師,我的確不像。」

店老闆自問自答之後,他就指了指門口說:「吃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我搖頭說:「我還不能走,我必須弄清楚這裡的狀況。」

這個時候,錄音機裡面的磁帶忽然有些卡殼,播放出了「吱吱嗚嗚」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老者忽然關掉錄音機,然後看著我問:「怎麼,你想要抓我到榮吉問罪嗎?」

我搖頭說:「並非如此,您可能不知道,我們榮吉和闔麟差不多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榮吉的人不遠千里跑到邢襄城來拉你入伙,那您的身上肯定有什麼他們需要的東西,而這東西恐怕不止是你天師身份這麼簡單。」

「現在我以榮吉大朝奉的身份訊問你,你的名字!」

我的話也是越說氣勢越足。

店主愣了一下。

這個時候屋子裡面燈又開始閃爍了。

店老闆心情也是煩躁了起來,就對著外面喊道:「再鬧騰,我就散了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

燈也就不閃了。

而我這邊依舊氣勢很足,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

店老闆瞪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退讓,他低頭嘆了口氣,用不是很好的語氣說:「我叫梁超,邢襄本地人,一百一十七了。」

我怎麼看著他才六十左右的樣子。

不過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驚訝過後便也接受了。

我繼續問:「這陰店開來作甚?」

梁超道:「我剛才說了,我在等一個人。」

我問是誰。

梁超道:「就是你那鏡子裡面的人,不過前幾天那幾個闔麟的人來見我的時候,已經替我查清楚了,我等的人,已經不在了,她死了十多年了。」

我疑惑道:「鏡子裡的莫非不是她的魂魄?

如果是,你應該早就知道她死了。」

梁超「哼」了一聲說:「那鏡子寄託了太多我的思念,已經有了靈氣,說的通俗點,它有了自己的記憶,若是再給它百年,它可能就會有自己的靈識,到時候便會成為一個精怪了。」

聽到梁超這麼說,我不由醒悟了過來,怪不得我在鏡子和框上摸不出其他的氣息來,那是因為,其他的氣息根本就不存在。

鏡子裡面也沒有髒東西。

我又問:「鏡子裡面是你的愛人嗎?」

梁超點了點頭。

我這邊語氣也是好了很多,接著便說了一句:「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

只要梁超肯講出自己的故事,那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可以通過他的故事了解了。

包括闔麟想得到的東西,或許也會出現在他的故事裡面。

梁超看了看我,然後忽然笑了笑說:「聽我這個老朽講故事嗎,可以啊,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

我道:「我這個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您慢慢講。」

此時我借著藥酒罈子的反光,看到夜宵店的門外,已經聚集了十多個人影。

他們穿的衣服花紅柳綠的,就好像是死人下葬的時候,隨葬的紙人。

梁超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說道:「這事兒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了,大概是民國十七年的時候,那一年的元宵節恰逢立春,邢襄城大城樓那邊有燈會,我便趕了二十多里去湊熱鬧。」

「臨出門的時候,師父給我算了一卦,說我『一步邁入孤老劫,回首百年終是空』,我當時不明白什麼意思,現在懂了。」

「哦,忘記介紹我的師門了,我師父在邢襄城西,城隍廟的管事,我隨師父在廟中修行。」

「而我的孤老劫,就要從那次元宵燈會上說起。」

「緣來便是一眸意,再見兩眼已深情……」

說我這兩句詩,梁超久久沒有說話。

他已經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沒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著他。

又過了三四分鐘,梁超才說:「我初見她的時候,她正在一盞花燈上寫下了這句詩,旁人問她這句詩是不是寫給自己的意中人的,她卻說,是寫給有緣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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