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學的地點設在劍橋的一個禮堂里,這是一個大概不算太大的能夠容納三百多人的禮堂。事實上,在沒有揚聲器的時代,太大的場所,除非聲學設計及其合理,否則,意義就很有限。據說一些天生大嗓門的將軍,能夠在曠野里對著上萬人的部隊發表戰前演講,還能讓所有的人都聽得到。但是天生的這種高功率的人肉揚聲器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少,史高治就沒有這樣的高端設備,而且,大多數進行講學的學者也都沒有自帶這樣的設備。

再加上,相比戰前的鼓動性的演講,講學的時間都很長,往往要持續幾個小時(中間會有休息),中間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師生互動呀之類的玩意兒。基本上就是講學的學者一言堂的往下講,這樣的方式,如果還是在曠野里,面對著上萬人,即使把那些天生自帶高功率人肉揚聲器的傢伙叫來,這樣持續幾個小時,估計也是撐不住的。

不過今天,原本只能容納三百人的禮堂里卻至少擠進來了六百多人,不但椅子上坐滿了人,過道里也都擠滿了人。為了避免出現中暑的現象,禮堂里所有的裝飾著彩色玻璃的大落地窗,所有的門,也都敞開著,結果,窗戶外面和門外面也都擠滿了人。這些人中,有真的對史高治將要做的《對於未來的醫院的一些設想》(史高治是個懶鬼,既然阿爾伯特親王要求他幫著制定出一個標準化醫院的架構,他就乾脆直接把這個拿來作為在劍橋講學的內容。)的演講很感興趣的;也有僅僅是懷著逛動物園的興趣來看看所謂的天才長啥樣子的;也有打算找個機會,給這個討厭的美國佬出個難題,難住他,並藉此出出名的。

羅伊很早就來到了禮堂,不但是他,就連他的父親奧德先生也跑來了。奧德先生對於科學什麼的懂得不多,但是當他知道今天的演講中,可能包括如何避免,戰勝產褥熱,以及包括猩紅熱之類的傳染病的內容之後,這位老先生也坐不住了。要知道,奧德先生的妻子,羅伊和多蘿西婭的母親,就是在生下多蘿西婭的弟弟之後,染上產褥熱死掉的。而多蘿西婭的弟弟也在母親去世後,不過兩個月,就染上了猩紅熱死掉了。所以,一聽到這樣的話題,老先生就坐不住了。

劍橋是一座大學城,劍橋鎮就是劍橋大學,劍橋大學也就是劍橋鎮。所以,劍橋大學裡有商店,有旅館。有劇場,甚至還有ji院(當然,大學方面會說,ji院神馬的是屬於劍橋鎮的,和大學絕對無關,雖然它們的顧客很多都是劍橋的學生和教員。而且,這東西,牛津也有!)。大學沒有圍牆,所以大學的一些活動,當地居民,甚至外來的旅客混到裡面去參加的情況也很多。也沒有人會管這事。於是老先生就和兒子一起來了,而他們不可能把還是個孩子的多蘿西婭一個人丟在旅館裡(雖然有個奶媽,可是誰都知道,奶媽根本管不住多蘿西婭。),但是,嗯,劍橋的性別歧視還是灰常嚴重的,講學這類活動中,外人混進來旁聽沒人會管,可是女人混進來旁聽,在那個時候,卻會被認為是不可容忍的。於是羅伊靈機一動,乾脆就把多蘿西婭打扮成個男孩子吧。反正多蘿西婭長得這麼可愛,年紀又還小,第二性徵也還沒有表現出來,裝成男孩子,也沒那麼容易看得出來。

於是羅伊在成衣店裡給多蘿西婭買了一套小男孩的衣服,讓她穿了起來。什麼?你是說多蘿西婭的那頭一直垂到腰間的,在陽光下像黃金一樣燦爛,像瀑布一樣光滑柔順的長髮?要掩蓋這個,辦法多的就是。比如說……胡說!怎麼能剪掉呢?你怎麼能出這樣的主意?你一定是心懷妒忌!你不要白費心機了,就算把多蘿西婭的這頭頭髮剪掉了,你家裡的那面鏡子也不會說你是最可愛的小蘿莉的!解決問題的辦法簡單極了,先把多蘿西婭的頭髮盤起來,然後再在上面扣上一頂高高的禮帽就可以了。

「哥哥,我穿成這樣行嗎?」換好了一身男裝的多蘿西婭怯怯的問。第一次穿著長褲,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嗯,不錯,這麼可愛,一看就是個男孩子!」看見女兒打扮成小男孩的樣子,老奧德先生也笑了起來,「多蘿西婭,沒想到你打扮成男孩子也這麼可愛……哦,對了,現在我們可不能再管多蘿西婭叫多蘿西婭了,我們要給她取個男孩子的名字,嗯,叫什麼呢……」

「就叫托托吧。」羅伊在一邊插嘴說。

「你這個壞哥哥!」多蘿西婭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朝著羅伊高高的舉起了小拳頭,因為「托托」是他們家裡的一隻邊境牧羊犬的名字。

因為來得早,羅伊一家還能找到幾個靠前排的椅子坐了下來。當他們坐下來之後,又過了一會兒,人漸漸的多了起來,不一會兒,周圍的座位都坐滿了,旁邊的過道里也開始占滿了人。羅伊坐在靠著過道的椅子上,他的父親則坐在那邊一點,把多蘿西婭夾在了中間。

他們等了許久,周圍嘈雜的噪音,以及因為很多人都擠在這裡帶來的熱度,讓多蘿西婭覺得自己都快要暈過去了,好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一身黑色禮服的人走上講台,拿起一個小錘子敲了一下掛在講台旁邊的小鍾。

隨著鐘聲的響起,整個的禮堂迅速的安靜了下來。那個時候的劍橋大學的學生們在禮儀方面的素質還是相當的高的。嗯,至少,不會有事沒事的亂扔皮鞋。

「這個人不是史高治哥哥呀?」多蘿西婭瞪大了漂亮的大眼睛。

「下面,讓我們用掌聲歡迎我們的嘉賓,細菌致病現象的發現者和疾病的征服者,史高治?麥克唐納先生為我們做題為《對於未來的醫院的一些設想》的演講。」那個穿著黑色的禮服的人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就退到了旁邊,帶頭鼓起了掌,全場的聽眾們也跟著鼓起掌來。

多蘿西婭看到在掌聲中,她的史高治哥哥從後(河蟹)台走了出來,一直走到講台上。他向著大家點頭致意,然後伸出雙手向下按了按,於是掌聲就迅速的停了下來。

「史高治哥哥現在的樣子真帥!就連哥哥好象也比不上他了,其他的那些人就更……」小蘿莉這樣想著,不覺臉上有點發熱,想來自己的雙頰肯定在發紅。於是她心虛的朝著四面看了看,好在大家都在盯著史高治哥哥,沒人注意到她。不過小蘿莉還是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雖然低著頭,可是小蘿莉還是在儘可能認真的聽史高治哥哥講些什麼。不過,就像在船上的時候,史高治哥哥給哥哥講那些數學題的時候差不多,她還是什麼都聽不懂。不過嚴格說來,還是有區別的,在船上的時候,史高治和羅伊談得那些那些東西,小蘿莉連一個單詞都聽不懂,但在這裡,史高治說的大部分單詞,什麼高溫呀,什麼增加壓力呀,固定的程序呀,什麼嚴格消毒呀,什麼護理呀,什麼的她都聽得懂,但是把這些單詞連在一起,她卻是一點都不明白了。但這並不妨礙小蘿莉在心裡驕傲的想「史高治哥哥就是厲害」,也不妨礙一個又一個的小星星不斷地從她仰望著史高治的大眼睛裡面閃出來。

整個的講座持續了近三個小時,多蘿西婭都不明白,面對著這樣冗長的演講,而且講的東西自己完全都聽不明白,可是自己居然還能興致勃勃的聽下去,一點都沒有打瞌睡,或者是不耐煩的感覺。上次爸爸帶著自己去聽歌劇,那舞台上還有人唱歌呢,可是自己還是只堅持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睡得和小豬一樣了呀。

演講結束後,照例留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給聽眾們提問。原本寧靜的禮堂頓時熱鬧了起來。有些人相互之間不停地小聲嘀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也有人開始高高的舉起了手。

「這篇演講對未來的醫院的建設考慮得周到而細密,僅就這篇演講而言,已經可以算是非常的出色了。」這個時候,小蘿莉聽到在自己的前排,有幾個人正在交頭接耳的小聲討論著。

「嗯,看來大家都覺得史高治哥哥很厲害呀。」小蘿莉高興地想著,同時覺得前排的那幾個剛才老是擋住他的視線的傢伙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了。然而,緊接著她又聽到了這樣的幾句:

「是呀,要是他是個英國人就好了,可惜他卻是個粗鄙的美國佬!」(「美國佬怎麼了?不像你們英國人,都是小偷、強盜!」小蘿莉在心裡惡狠狠地痛罵前面那個傢伙,還衝著他的後腦勺狠狠地瞪了一眼。如果那個英國佬的後腦勺上也有一雙眼睛的話,多半會被這眼神攻擊萌得直接暈了過去,然而,那個英國佬的後腦勺上面並沒有眼睛。所以小蘿莉的這一記眼神攻擊完全失效了。)

「要不,我們乾脆拿小報上的那些謠言來問他吧?」那個無視了小蘿莉的「死亡之眼」攻擊的傢伙繼續說。

「這不好吧?這樣也太沒風度了。」另一個傢伙回答說。

不過這個時候,在連續的幾個提問者都沒能難住史高治的情況下,真有人把小報上的謠言拿出來了。

「請問麥克唐納先生,有報紙上說您使用黑奴來進行人體實驗,請問這是真的嗎?還有您對美國依然有落後野蠻的奴隸制怎麼看?」

「你才落後野蠻呢!」小蘿莉生氣極了。

「這完全是無稽之談。」史高治回答說,「我一向反對奴隸制度,認為這的確是一種野蠻落後的制度。美國存在這種制度雖然是歷史遺留的問題,但的確是美國的恥辱。但我相信美國人民必將覺醒,他們也必將自覺地拋棄這種不人道的制度。另外,我們認為奴隸制野蠻殘忍,那是把奴隸們的處境和我們的工人做對比而得出來的結論。總所周知,我們美國的工人們的處境可比歐洲強多了。在我的企業里,他們甚至開始享受8小時工作制了。和他們一比,奴隸們的處境的確令人心碎。歐洲的確沒有奴隸制了,但是,那些在血汗工廠里承擔著他們根本承擔不了的勞作的男人、女人,甚至還有孩子,他們就不是現代的自由的奴隸了嗎?那種讓工人們每天像拉磨的驢子一樣圍著機器轉上十六個小時甚至更久,讓這些男人,女人和孩子吃得比奴隸還差,睡得比奴隸還少,死得比奴隸還早的制度,不就是現代化了的,但其實卻更野蠻殘忍的奴隸制嗎?」

史高治的回答讓在場的人都沉默了,倒是滿眼小星星亂冒的多蘿西婭忍不住一邊拚命地拍著巴掌,一邊叫了起來:「史高治哥哥,說得好!」接著整個禮堂里也熱鬧了起來,有人在喊:「該死的赤色分子!」也有人在喊:「說得好!您真是一位有良知的好商人!」

史高治也聽到了最初的那句支持他的喊聲,他向那邊忘了過去,但是什麼都沒看到。因為很多的人都已經激動地站立起來了,嬌小的多蘿西婭已經完全被他們擋住了。而且,小蘿莉現在的情緒很不好,她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著頭,臉色蒼白。

「史高治哥哥說,他最反對奴隸制了!他說,奴隸制是不人道的,是野蠻而殘忍的,但是,但是……多蘿西婭的家裡,好像也有很多很多的黑人奴隸呀!」

這個時候,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多蘿西婭顫抖的小手。多蘿西婭抬起頭來,看到的是父親的慈愛的臉。

「孩子,你史高治哥哥說的沒錯,他也的確有資格指責奴隸制度。其實你爸爸和你哥哥早就有給我們家的奴隸自由的想法了,只不過擔心其他鄰居的議論。我決定了,等我們這次從歐洲回去,我們就給所有的奴隸自由。」

「這是真的嗎?」小蘿莉望了望父親,又望了望哥哥。

羅伊朝著她笑了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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