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看這大青果吃棗藥丸啊!」這句話在這幾天裡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從恩銘的嘴巴里說出來了。三天前,京師里傳來了消息,光緒皇帝龍馭賓天了,當時恩銘就說過一次了,緊接著,兩天前,又出來太后歸天的消息,恩銘又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說了一次。然後,載灃的兒子溥儀被立為皇帝,載灃成了攝政王的消息傳來後,恩銘又這樣感嘆了一次。

「我阿瑪來信了,他說南方的亂黨怕是又要趁機鬧起來了。我阿瑪說,最好讓孩子回北京先跟著他姥爺過一段日子,風頭過了再說。他還讓我跟你說一聲,最近要留神一點,不要太拚命,也不要太相信新軍裡面的漢人。要防著他們搞暗殺什麼的。阿瑪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著才能有希望。」恩銘的妻子是慶親王奕劻的女兒,奕劻經常也通過她,給恩銘一些提點。

「唉,我看這大青果吃棗藥丸啊!」聽了妻子的話,恩銘不由得又感慨了一句。這天底下哪有亂黨都還沒動手,朝廷大員就先嚇得要把孩子送去避難的?只是,恩銘也知道,他老丈人說的還真是有道理的。

安徽這邊的亂黨不少,不過最近兩年,鬧的倒不是很歡。可是這種寧靜反而讓恩銘感到擔憂。恩恩銘知道,安徽這邊亂黨絕對不少,因為鄰近的省份無論是湖北還是浙江江蘇,都有不少的亂黨,安徽不可能不受它們影響。恩銘也知道,安徽在日本的留學生中,和亂黨有來往的人大有人在。這些人中要是沒有亂黨,那才怪了。然而安徽卻如此平靜,這自然不正常。不但安徽平靜得不正常,就連浙江也平靜得不正常。浙江亂黨多,這已經不是秘密了。那個寫了那篇文章的章太炎就屬於光復會,而光復會就是浙江的亂黨。如今的很多問題都是光復會的亂黨的那篇文章弄出來的,而如今,他們卻這樣平靜,這顯然是有大的圖謀。

奕劻說不能相信新軍裡面的漢人,這一點恩銘也知道。這些新軍中的漢人軍官,很多都有留學的經歷,而在留學的時候,他們和亂黨接觸的機會太多了,幾乎不可能不受亂黨的影響。而朝廷興辦新軍,這幾乎就是把槍桿子送到了這些靠不住的人的手上。這樣做,真是那句「我看著大青果吃棗藥丸」。

但是不建新軍也不行呀,庚子年鎮壓拳匪的時候,不過是對上一些無知暴民而已,但是綠營呀什麼的已經完全沒法用了。他們連這些暴民都打不過了。至於最可靠的八旗,這個就更是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來呀。早在三藩之亂的時候,八旗就已經開始有些熱愛和平的傾向了,到了太平天國的時候,這個傾向就更加明顯了。在長毛進攻長沙的時候就發生過近千八旗勇士在面對七八個長毛的時候,堅持和平主義立場,絕不和野蠻的長毛交戰,掉頭轉進的故事。不過八旗勇士巴魯圖對我大清的忠誠還是可歌可泣的,這些巴魯圖們跑呀跑的,就跑到了湘江邊上了,後面有多達七八人的窮凶極惡的長毛悍匪,前面是滾滾大江。我八旗的近千巴魯圖懷著對大青果的熱愛,先跪天,再跪爹娘,高吼秦腔,撲向滾滾黃河……哦,這裡是奶瓶偷懶,複製鏈貼錯了,應該是先跪天,再跪阿瑪額尼,高唱著京劇,撲向滾滾湘江,寧可死,也不向多達七八人的長毛屈膝投降……

至於團練,那些人的戰鬥力倒是比綠營和八旗強很多,但是,團練什麼的對大清的忠誠有多少,還真不好說。在這一點上,他們和新軍的區別倒不是很明顯,而又明顯不如新軍能打。

就靠著這幫子連暴民都干不過的八旗和綠營,那絕對是無法維持的,大青果要是只有這樣的軍事力量,那可就不是「大青果吃棗藥丸」的問題,而是「大青果利咳藥丸」的問題了。所以,雖然明知道新軍未必可靠,但是「吃棗藥丸」,總比「利咳藥丸」來得強,所以朝廷不得不花錢建起一支多半不忠誠,不可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反噬的新軍。在朝廷看來,各省都建起新軍來,然後大家互相牽制,說不定,大青果還能再多維持一下呢。

當然,如果滿洲人中有足夠的人才,新軍的軍官可以不用那些靠不住的漢人那就最好了。然而,滿洲人雖然多才多藝,什麼養鳥,唱曲,鬥蟋蟀,玩票,抽大煙樣樣精通,但是養軍練兵這樣的低等的辛苦事情,滿洲人可不太願意做。當然,只是不願意做,要做還是能做好的。就像那近千巴魯圖,不是砍不過七八個長毛,而是熱愛和平一樣。

所以,要建新軍,就要用懂得現代軍事的人,否則,建起來了也沒有,也打不過亂黨。而那些懂得現代軍事的人,大部分即使不是亂黨,也是亂黨的同情者。從本質上來說,他們都是反對我大清的,只不過有些是極端反對者,有些是溫和反對者而已。而且,這兩者之間還能相互轉化。所以每當想起這個事情,恩銘還是不得不感嘆「大青果吃棗藥丸」。

在感嘆之餘,恩銘還是決定,先按照他的岳父,慶親王奕劻的意思,將孩子們都送到京城的慶王府裡面去,以策安全。

……

「煥卿,你聽說岳王會他們打算起義了嗎?」在安慶巡警學堂里,徐錫麟正在和陶成章談話。就像恩銘擔心的那樣,新軍呀,警察呀什麼的都已經被亂黨們滲透得千瘡百孔了。就比如說以以培養維持治安,抓捕人犯的人才為主要目的的安慶巡警學堂裡面,現在就至少有十分之一的學員是光復會成員,而其他的人裡面,來自其他的亂黨的人也絕對不少。就徐錫麟所知,什麼岳王會呀,什麼華興會呀都在這裡面有人。

「哦,伯蓀了解到了些什麼事情?」陶成章問道。

「岳王會的常恆芳經常找我,他們覺得,起義的時機已經成熟了。」徐錫麟對陶成章說。

「我們等了那麼久,也是該動手了。」陶成章說,「你不知道,每次見到周樹人和競雄,他們總是和我說『陶先生,我們動手吧。』我卻總說『不』。弄得杭州那邊都快急死了。杭州和紹興那邊準備得都不錯,武器呀什麼的也都準備好了,新軍裡面一半的軍官都是我們的同志。另外大通學堂那邊也能拿出四百多人的隊伍,武器也都齊備了。只是不知道你們這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新軍傾向革命是明顯的。我有把握一旦打起來了,新軍能立刻倒向我們。只是恩銘把槍枝彈藥看得很死,槍枝和彈藥都放在軍火庫里,由滿洲人掌管。每次射擊訓練最多每個人領出五發子彈,訓練的時候也有滿洲人在一旁監督,以防我們偷偷留下子彈。訓練一結束,槍枝立刻就被收回到軍火庫中。巡警學校這邊也是如此。」徐錫麟說,「聽你剛才說的,競雄那邊應該力量還有多餘的。所以我想這樣做,我們先從競雄他們那裡借幾十條人槍來,由他們首先起義,攻打巡撫衙門。然後新軍以鎮壓為名,拿到槍械,然後就全面起義。」

「你這是想要把岳王會撇到一邊去?」陶成章說。

「煥卿,不是我想把他們撇到一邊,只是他們確實是缺乏訓練缺乏組織。要按他們的計劃,那就是他們去聯絡一批江湖好漢,以及新軍和警察里的人,然後一起動手,搶下軍火庫……我敢說,就在他們聯繫那些好漢的時候,恩銘肯定就能得到消息。到時候,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雖說岳王會的陳先生,還有常恆芳他們都是忠義之士,但是,干這個,他們確實……

況且,煥卿,我們也都受過培訓,知道把恩銘他們拿下了,並不等於就成功了。就算我們拿下了浙江、安徽,然後南方各省紛紛響應了,我們也不見得就勝利了。因為滿清手裡還有北洋軍在。這北洋軍,我們也好,興中會、華興會什麼的也好,都沒滲透進去過,那真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萬一袁世凱鐵了心,要學曾國藩當漢奸,我們還得打過了北洋軍,才算成功。北洋軍的情報我們都看過一些,要打敗他們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按照岳王會的搞法來干。雖然只要我們配合,多半也能成。但是你知道,那些個好漢其實都是怎麼回事。你說成了之後,他們會不會要求更多的東西?然後安徽的權力要是落在這幫人手裡,我們就怕到時候和北洋軍對峙起來的時候,他們要在後面拉我們的後腿的。到那時候,還怎麼打得贏?」

陶成章考慮了一下,說:「要不這樣,我讓競雄給你派些人來。你就告訴岳王會的人一個靠後一點的時間。然後競雄的人一到,我們就幹起來。到時候就告訴他們說,恩銘搜到了名單,我們不得不提前起義……這樣也能少傷點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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