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謝明清的不解,林為民臉色淡然,反問道:「這麼寫不行?」

謝明清搖頭,「不是說不行。而是……你知道的,現在民間的氛圍……」

老同志欲言又止,臉色為難。

林為民臉色反倒很輕鬆,他將茶杯放到桌上,說道:「就是因為現在這種輿論大環境,所以我才更要寫。」

「現在的輿論不對頭,西方國家不是天堂。」

聽他這麼一說,老謝同志眉頭皺的更深了,「你這是跟自己過不去啊!」

林為民不耐煩道:「磨磨唧唧的,能不能發!」

謝明清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能!怎麼不能?你林大主編的最新力作,誰敢不發?」

「老同志魄力不大,說起怪話來一套一套的!」林為民挖苦道。

「是啊,老同志有什麼魄力?就是耗材而已,趕明兒我也借調出去,省得礙您的眼!」

謝明清不甘示弱的回敬了一句,把林為民給噎住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孫賊傳的,老牛借調到《中國》編輯部的事到底是沒瞞住,現在滿國文社都知道是他攛掇的。

林為民想想老牛有朝一日重回國文社的畫面。

凸!

《基督山老伯爵》!

不對,《老王子復仇記》!

這事真跟我沒關係啊,都是程早春那個濃眉大眼乾的,我一個小主編,我能決定得了這麼大的事嗎?

謝明清走了後不長時間,劉心武又來了。

王蒙從《人民文學》的位置上高升,劉心武接替他成了主編。

他來主要是想跟林為民溝通《燃燒》的發表事宜。

「這部《燃燒》,放到我們《人民文學》發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伱要考慮清楚,這部發完之後肯定少不了要挨罵。」劉心武提醒道。

林為民笑的輕鬆自在,「要是怕挨罵,我就不會寫這部了。」

見林為民執意如此,劉心武沒有再勸,當即便決定了讓《燃燒》發在九月號的《人民文學》上。

等劉心武走後,這天下午,馬嘟嘟來到了國文社。

喜上眉梢這個詞沒辦法用在馬嘟嘟身上,這小子半截眉,喜沒看出來,猥瑣倒是真的,不過大意是對得上的。

「這是遇上什麼喜事了?」林為民問道。

馬嘟嘟從包里掏出一套書,從其中抽出一本來,「我們出版社出了一套全國青年作家文學叢書,裡面有一本我的短篇集。」

馬嘟嘟說話的時候,嘴角都是揚著的。

這個時候,哪怕見識過了林老師壕無人性的收藏風格,但馬嘟嘟還是那個熱愛文學的好青年。

林為民接過集,笑道:「出書了?恭喜恭喜啊!」

馬嘟嘟的笑容變得有些羞澀,在林老師面前說出書,多少有點班門弄斧了。

可他實在是高興啊!

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本書。

林為民翻了翻馬嘟嘟的集,不算厚,一百頁出頭,目錄上九篇短篇。

圍繞著集,兩人聊了好一會兒。

最後,馬嘟嘟說道:「這還是我的作品第一次出版呢,也不知道怎麼樣。您有時間要看完了,還得麻煩您指點幾句。」

「指點談不上,回頭有時間咱們可以交流交流。」

嘟嘟還是個有文學理想的好青年啊!

馬嘟嘟一臉笑容,謝過林為民便準備離開。

「欸,書!」

林為民指著桌上剩下的書說道。

「一套書,哪有就送您一本的道理。」馬嘟嘟笑著說完,便離開了編輯部。

林為民起身捧起這一摞叢書,準備先放到文件櫃里,有時間了再看,忽然在一堆書脊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林為民忍不住從一堆叢書當中抽出那本書來,細細看了一下,竟然是一本詩集。

這人寫過詩?

看了幾首詩,竟然意外的寫的不錯。

有才的人果然不管寫什麼都有才啊!

林為民在心裡感嘆了一句,然後來到了編輯部,將他剛抽出來的那本詩集放到佟鍾貴的辦公桌上。

佟鍾貴正在審稿子,抬起頭來,看向林為民。

「這個作者,詩寫的不錯,看看能不能聯繫一下他,約個稿!」林為民交代道。

佟鍾貴先是愣了一下,「林老師,我們又要改版了?」

「改什麼版?」

佟鍾貴剛才分明聽見了林老師是說要跟詩人約稿。

「我是讓你跟這個作者約幾篇稿!」林為民明白了他的意思,強調道。

佟鍾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懵懂的點點頭,「哦,好!」

等林為民走後,他反應過來了。

詩寫的不錯?約幾篇稿?

這是人話?

佟鍾貴看著桌上的詩集,一臉茫然。

CPU差點干燒了!

「我們林大主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姚淑芝問道。

佟鍾貴呆呆的看了一眼姚淑芝,「我不道啊!」

姚淑芝安慰道:「沒事,小佟,別往心裡去,他就這樣,想一出是一出。」

背後說領導壞話,同樣少不了柳蔭,「我們林主編可真行。拿著詩集跑來讓小佟約稿,也不管人家會不會寫。」

佟鍾貴對兩位大姐的發言深以為然。

就在這時,賀啟智卻說道:「為民在組稿這方面可從來不開玩笑,他看好的人,還從來沒錯過呢!」

他的一句話,讓佟鍾貴打消了正準備說的話。

賀老師說的沒錯啊!

佟鍾貴來《當代》也有兩年了,對於林為民當責編時那些神奇的組稿經歷,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侃懵來找茬的馬原,央視門口撿了二月河,國文社前樓撿了海晏……

但凡林老師看好的作者,或者是作品,極少有出錯的,發表之後無不是受到極大的歡迎,引發了極強的影響力。

哪怕就是現在被評論界一邊倒的批評的《平凡的世界》,單行本發行兩個多月,銷量一直居高不下,影響力也直追當年《人生》發表的時候。

如此種種,在佟鍾貴心中閃過,他忍不住拿起了桌上的那本詩集。

佟鍾貴念的是燕師大中文系,在燕京的大學裡,十個文學愛好者里有九個都是寫詩的,剩下那一個才是寫的。

他自己之前就一直在寫詩,還發表了兩首,後來才轉成寫。

現代詩這東西,看起來沒有門檻,誰都能來幾筆。

但往往,沒門檻的東西門檻才是最高的。

既然沒門檻,那就比不了努力,比不了積累,比不了學習。

比什麼?

就倆字,天賦!

讀罷詩集裡的幾首詩,他只有一個感覺。

瑪德,寫得好像比我好!

抱歉,粗鄙了。

應該是,詩意盎然,意氣恣肆,充滿生命力又超離世俗。

放下了詩集,佟鍾貴開始認真思考。

這人寫詩寫的這麼好,要是寫的話,應該也不會太差。

佟鍾貴不禁又想起了剛才的畫面。

「這個作者,詩寫的不錯,約個稿!」

林老師的境界,比我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啊!

心中感嘆一句,佟鍾貴認命的翻開,扉頁的作者介紹。

川蜀人?

直接聯繫出版社好像有點不太好,先打聽打聽再說。

林為民回到辦公室沒一會兒,電話響了起來,是張奇打過來的。

一開嗓,張奇就帶著幾分抱怨。

「為民,你們社那個牛瀚什麼情況?」

林為民裝傻問道:「牛瀚?牛瀚怎麼了?」

張奇嘆了口氣,說道:「你不知道嗎?我們這邊《中國》跟你們國文社借個人,來的就是牛瀚。這傢伙脾氣也太暴躁了,來了沒多長時間,編輯部包括文協的領導被他頂撞了個遍。」

林為民幸災樂禍道:「看來你們文協領導的威懾力不太行啊!」

張奇一聽他的口氣便說道:「好啊,是不是你小子在背後搗鬼?」

「胡說八道!什麼叫我在背後搗鬼?讓老牛去你們那幫忙,可是社領導的決定,我可管不了那麼寬。」

「那你小子也肯定沒起好作用!」

「訛人!是不是訛人?」

林為民跟張奇扯了幾句皮,才說道:「老牛這人啊,是個順毛驢,你們不能嗆著他來,得哄著他幹活才行。」

張奇忙道:「你再跟我說的詳細點,我也好跟《中國》那邊的人交代一下,省得他們再跟牛瀚起衝突。」

「說起老牛這人啊,那可不一般……」

牛瀚不僅在文學創作上是老資格,在革命這件事上同樣是老資格。

13歲時便參加革命,15歲入黨,17歲開始寫詩,22歲主編文藝期刊《流火》,23歲因參加學生運動果黨逮捕,判刑二年。

建國後歷任《中國文學》執行副主編,《新文學史料》主編,人民文學出版社五四文學編輯室主任編審。

前些年被拘捕、被關押,直到80年才得到公正的待遇。

用社裡老人的話說,老牛脾氣暴,這輩子沒跟人低過頭。

在社裡就時常有違命抗上之舉,更何況在文協幫忙。

「這……可真是位老同志啊!」

張奇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你們這幫領導可千萬別惹他,老牛這人不光動嘴,急眼了,手也是動的。上回……」

林為民又把上回《新文學史料》編輯部的事和張奇說了一下,唬的他一愣一愣的。

「這人,這人……你們國文社怎麼能給我們調這樣的人呢?」

林為民道:「老張,你這就不講理了。老牛可是我們國文社的寶貝疙瘩,專業水平過硬,工作態度認真負責,人品更沒話說。我們可是看在兄弟單位的情分才借出去這麼一個好人的,你可不能狗咬呂洞賓!」

張奇被林為民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調來這麼一個刺頭,這肯定是國文社那邊商量好的。

文協這回,貌似是吃了個啞巴虧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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