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為民不僅負責結帳,還負責車接車送。

榮世輝第一次坐他的奔馳車,忍不住道:「早就聽說這燕京第一輛奔馳了,今天可算是坐上了。」

「可別聽他們瞎說,燕京的奔馳多了去了。」

「那些車哪個掛的是燕京本地的牌照?」

車上坐著榮世輝和覃朝陽,平時單對單沒有一個是林為民的對手,可今天不一樣了,團伙作案,火力十足。

馬凱餐廳開業於五十年代,就在鼓樓西大街上,是燕京最早的湘菜館之一,不少燕京人結婚都是在這辦的酒席。

湘菜是榮世輝的家鄉菜,到館子門口,他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神色陶醉。

「多少年了,還是這裡的味道最正!」

進餐廳點了幾個菜,三人坐在一起閒聊。

離開國文社這四年間,榮世輝的職業生涯走了個漂亮的拋物線,當了出版社的副總編輯,如今退休又被返聘,負責出版社一部分長篇的終審,發揮餘熱,退了休沒有那麼多煩心事,心情大好。

覃朝陽如今已經年過七旬,不像榮世輝才剛退休還有著發揮餘熱的心氣,他現在是真正的頤養天年,每天種種花、養養魚,日子賽神仙。

林為民聽著兩人的退休生活,不勝唏噓,「距離我退休還有三十多年呢,熬到啥時候是個頭兒啊!」

覃朝陽笑罵道:「你急個屁!要不,我們倆換換?」

沒等林為民說話,榮世輝道:「千金難買寸光陰,真羨慕為民他們這一代人,趕上了好時候啊!」

繼續聊著天,趁覃朝陽上廁所的時候,榮世輝突然道:「為民,老章在《當代》乾的怎麼樣?」

林為民立刻警覺起來,「你問他幹嘛?」

「關心關心老同志嘛,你看伱這個態度。」

林為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的心思,你個老頭子都退休了,還想干保媒拉縴兒的事不成?」

榮世輝罵道:「你小子都當副總編了,還要壓榨我們這幫老同志,資本家都沒你的心黑。老章沒比我小几歲,眼看也快退休了,人挪死、樹挪活,提高點待遇不是好事?」

「你要挖我的人,還不許我說話?」林為民反駁了一句,又問道:「你們真要挖老章啊?」

榮世輝正色道:「我剛退,出版社的另一位副總編今年馬上也要退了,社裡青黃不接,需要有人頂上。我就想著老章挺合適的,業務能力過硬,年紀也合適。」

「去了就是副總編?你能做得了主?」

林為民對此很懷疑,老榮同志曾經在國文社有個別名,「榮大吹」,連他兒子都這麼叫他。

「這不是得爭取嘛,你要是放人,我跟社裡談。」

林為民幽幽道:「老榮啊,在《當代》的時候可沒見過你這麼賣命!」

「在《當代》的時候,社裡也沒讓我當副總編啊!」

話糙理不糙,這話說的沒毛病。

「成,這事你要研究明白了,我就放老章走。」林為民道。

「一言為定!」

一頓飯吃走了手下一員大將,還是自己結帳,林為民虧的想吐血。

不過對於個人而言,這畢竟是件好事,他也不能攔著。

臨走瞧見榮世輝手裡夾著煙,回想了一下他從進門就沒閒著,兩個多小時的功夫抽了快一包煙,林為民忍不住道:「都多大歲數了,沒事少抽點煙,小心抽出肺癌。」

「呸呸呸!烏鴉嘴!不就挖你個人嘛,你小子,嘴太損了!」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退了休,多活兩年,還能白拿養老金,多好!」

榮世輝鄙夷道:「庸俗!你這個覺悟啊,有待提高!」

鬥著嘴,幾人離開了馬凱餐廳。

翌日,林為民把章仲鍔找到辦公室,跟他說了榮世輝那邊的情況。

「作家出版社那邊現在有一個副總編的缺口,老榮在幫你爭取,怎麼樣?願意去嗎?」

章仲鍔十分意外,但思想片刻,沒有說假話,「當然願意去。」

「那好,等那邊有消息了,老榮肯定會找你。」

「謝謝你了,為民!」

「謝我幹什麼?這可是好事,真要是成了,我也替你高興。

不過,我可跟老榮說了,去了要不是副總編,我可不放人。」林為民笑道。

章仲鍔明白他的好意,既然要挪地方自然是要奔著人往高處走去的,平調就沒意思了。

「是這個道理。」

又過了幾天,林為民接到了馬原的來信。

從82年大學畢業後,馬原就進入了雪區工作,除了偶爾參加筆會,基本看不見他的人影,到如今已經整六年。

前幾年林為民推陳出新,將「先鋒」推廣到廣大讀者的面前,馬原憑藉著《岡底斯的誘惑》驚艷大眾。

他這幾年時間作品產出不少,但都沒有達到《岡底斯的誘惑》的高度。

他這次給林為民寫信提到了工作的事,在雪區待了六年,打算調回遼東。

馬原調回遼東最大的動力是去年孩子的出生,雪區條件艱苦,大人沒什麼,孩子太小了,讓人心疼,林為民抽空給他回了封信。

「林老師,樣書出來了!」

佟鍾貴敲響林為民辦公室的門,給他送來了《無論如何,人生是美麗的》的樣書。

這部在林為民的作品中與眾不同,是先出的英文版,而後是法文版,最後才是中文版。

林為民接過樣書翻看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不錯!」

佟鍾貴道:「您這部沒發在我們《當代》,真是讓人遺憾。」

「畢竟是國外的歷史背景,國內的讀者看起來還是陌生了一些,現在直接出版,有喜歡的就自己買來看嘛!」

佟鍾貴點了點頭,又說道:「您明天有空嗎?」

明天是周末,林為民問道:「有什麼事?」

「我那院子收拾好了,明天打算搬過去。」佟鍾貴道。

林為民高興道:「這可是好事,叫上大家一起樂呵樂呵。」

「都跟大家說了,就差您了。」

「行,我明天一準到。」

佟鍾貴受林為民的影響,一直想在燕京置辦一處四合院,這幾年來一直在攢稿費。

算起來這幾年時間他發表的中短篇加起來已經有十幾篇之多,其中有一部分是發在了《當代》上,加起來三四十萬字的作品也給他帶來了不菲的收入。

去年《妻妾成群》發表後,他拿到了近幾年來最大的一筆稿費,就在琢磨房子的事。

終於在今年年初在什剎海附近買了處二進的四合院,花了兩三個月收拾了出來,馬上就要搬家。

翌日周末,一眾同事們上午便來到了佟鍾貴的院子,林為民來的晚了一些,他跑去把石鐵生推了過來,佟鍾貴這處宅子距離林為民在白米斜街的那處一進小院也就一里地。

眾人參觀著佟鍾貴的新家,有幾人發出了嘖嘖的讚嘆。

「哎呀!還得是有才華的年輕人,小佟今年才二十五,就靠著稿費在燕京買了房子了。」

「小佟年輕歸年輕,不過在我們社裡也算是出類拔萃了吧?你數數,年輕一輩當中,像他這樣年年發好幾篇作品的能有幾個?」

「不是能有幾個,而是一個都沒有,小佟還是有靈氣啊!」

眾人的誇讚讓佟鍾貴很不好意思,他忙前忙後的張羅著給大家端茶倒水。

柳蔭見狀忍不住調侃道:「小佟啊,你看,這房子也有了,是不是還差點什麼?」

姚淑芝立刻接話道:「還差什麼呀?」

「差什麼?當然是女主人了!」

眾人不由得哈哈大笑,佟鍾貴則靦腆的撓了撓頭。

林為民推著石鐵生在院裡閒逛,看著謨言蹲在眾人旁邊,看著大家歡聲笑語一言不發,那是他的常態。

「好長時間沒見於華了。」石鐵生突然道。

「想他你給他打個電話,有了請假的理由,估計用不了幾天你就能見到他。」

石鐵生被他逗笑了,「你算是把這小子的脾氣秉性給摸透了。」

「這一分開,見面真不容易了。」林為民感慨道。

「是啊,不過每次的再見也因為這樣才更顯得可貴。」石鐵生道。

林為民微微頷首。

兩人逛到謨言身邊,見他滿臉愁容,林為民問道:「想什麼呢?」

「沒什麼。」謨言站起身,言不由衷。

「你這個謊話說的很沒有誠意,太假。」林為民打趣道。

謨言情緒低沉,「想家了,想我母親,我該把她接到燕京來享幾年清福。」

中國人總有些刻進骨子裡的情節,比如我們看到土地,會想到糧食、想到豐收,看到房子,我們會想到家、想到母親。

「可惜……我在燕京也只是過客。」

林為民道:「想留就留在這裡嘛,以後等畢業了,想點辦法留在燕京也不是什麼難事。」

說到這裡,林為民的腦海中又忍不住飄出謨言拿諾獎獎金在燕京買房的梗。

現在不一樣了,謨言之前就在燕京買了房,只是工作還沒有辦到燕京來,網友從此又少了一分樂趣。

謨言望著林為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對林老師來說易如反掌的事,在他看來卻難如登天。

林為民見他這個愁眉苦臉的樣子,道:「別這麼喪氣,好歹也是知名作家了。這算什麼難事嗎?」

「難!」謨言憋出了一個字。

「我給你辦。」林為民痛快道。

謨言驚喜莫名,「真的嗎?林老師!」

「不過嘛……」林為民說完又沉吟了起來。

謨言見此心立刻提了起來,「不過什麼?」

「以你現在這個作品啊,還是少了點,不夠服眾。」林為民有些遺憾的說道。

謨言脫口而出,「我寫!」

這一句「我寫」就很靈性,看似答非所問,卻完全切合了林老師說話的要點。

林為民不禁點了點頭,孺子可教。

還得是你啊!

這樣的同志,是每個刊物都求之不得的人才啊!

林老師現在越看謨言那雙小眼睛,就越覺得其中散發的都是智慧的光芒。

「來,說說,最近在寫什麼呢?有沒有什麼靈感?」

林為民這會兒也顧不上石鐵生了,拉著謨言坐到一旁,關心起了他的創作、學習以及生活。

嗯,主要是創作。

佟鍾貴見林為民拉著謨言在談新作品,心中不禁佩服,大概只有林老師這樣的精神,才能讓《當代》佳作不斷,銷量長虹。

其餘的同事們看著被林為民困住的謨言,同情的搖了搖頭。

讓為民給纏上,好好的周末都毀了!

反觀謨言,有了林為民答應他留京的承諾,靈感爆棚,文思泉湧,本來沒什麼想法,急中生智之下,硬生生憋出來了。

林為民聽著他的講述著心中的想法,不時的點點頭,最後等交流的差不多了,說道:「這個想法不錯,回頭寫出來了拿給我看看!」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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