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東山賓館內的籃球場上,充斥著活力的呼喊聲。

今天下午,林為民提議吃完晚飯之後在籃球場來一場友誼賽,獲得了眾多作家的一致擁護。

這次筆會,老中青三代都有,想要聚集起兩支籃球隊再輕鬆不過。

吃完晚飯,大家來到籃球場,分好了隊伍,眾人躍躍欲試。

籃球場邊,不僅有其餘的同行們在給大家站腳助威,還有東山賓館的工作人員們也在看熱鬧。

大家都很好奇,大作家們打起籃球來是個什麼樣子。

能是什麼樣子呢?

用稀鬆平常來形容他們都是一種誇獎。

「傳球!傳球啊!」

人高馬大的馬原司職大前鋒,可該大前鋒乾的事他是一件也不幹,球傳到他手裡,就跟粘手上了一樣,死活不傳球,運個球騷氣的不行,動不動還要來個後仰跳投。

又一記罰籃線外的中投不進,林為民忍不住吐槽道:「你丫就不能傳個球?」

籃球場上無父子,馬原不甘示弱,「剛才多好的機會,我前面沒人,不投多可惜!」

「那你投進了嗎?」

「手感差了點,下次我肯定進。」

我信你個鬼!

還想有下次?

林為民私下跟於華、謨言串聯,不能再讓馬原這個獨狼拿球了,這廝就是球場毒瘤啊!

於華、謨言對林老師的話深表贊同。

本來林為民還想著只是帶著石鐵生在球場上逛逛街就算了,畢竟自己這一隊年輕力壯,光是一個平均年齡對面就碾壓己方了。

可現在一看,這幫老……同志戰鬥意志很強啊!

那就不要逼我使出殺手鐧了!

「等會伱們倆拿球就傳給鐵生!」林為民扶著石鐵生的輪椅把手,出謀劃策。

剛才組建隊伍的時候,林為民口口聲聲說要讓石鐵生體驗一把在籃球場上風馳電掣的快樂。

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對面一看也不好拒絕啊!

得了,答應吧。

這就有了石鐵生的上場。

可對面這些人打死也沒想到,林為民竟然已經寡廉鮮恥到這個地步。

石鐵生坐在輪椅上運球是肯定運不了了,球傳到他手上,只能抱著,你能上一個殘疾人手裡搶球?

簡直是人性泯滅!道德淪喪!

大家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於華和謨言對視一眼,他們這才明白剛才林老師死活要把石鐵生帶上場的原因。

林老師……

高啊!

客串裁判的陳先生一聲哨響,再次發球,球場上的球員們跑動起來。

林為民推著石鐵生緊倒騰,一個急剎車,石鐵生接住了迎面飛來的籃球。

對面的陸遙擺出架勢就想防守,可林為民推著石鐵生的輪椅直接就撞了上來。

他要是不讓,就得直接和石鐵生撞個滿懷。

在這一瞬間,陸遙腦海中飛快的閃過醫院、病危、急救這幾個字眼,然後胖胖的身子朝旁邊閃去,輕盈的避過了林為民、石鐵生和輪椅組成的籃球場敢死隊。

輪椅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殺到籃下,石鐵生雙手投籃。

沒中。

沒關係,林為民鬆開輪椅搶籃板,搶到了,再交給石鐵生,再投。

進了!

兩分到手!

青年隊歡聲鼓舞,擊掌慶祝。

中年隊聚在一起看著這幫人,嘀嘀咕咕。

「真不要臉啊!」

「是啊,誰能想到為民這麼損啊!」

「這小子是挾鐵生以令球場啊!」

中年隊商量了半天,臨時決定換人。

覃朝陽被幾人生拉硬拽上了場。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場球賽的話,大概可以形容為——一場不斷突破下限的籃球賽。

最後的結果是青年隊以2分之差險勝中年隊,他們付出的代價是石鐵生的輪椅跑掉了一個車圈。

中年隊那邊就更慘了,覃朝陽岔了氣,劉心武崴了腳。

一場球賽,最終以慘烈的結局收場。

作為始作俑者的林為民當天晚上被衛君怡叫到了房間。

隔著幾道牆,大家都能聽到衛老太太的怒吼。

「老覃都多大歲數了,你們還拉他去球場上折騰他?」

「還有鐵生,他一身重病,出趟門都不容易,你敢帶他打籃球?還讓他拿球?你怎麼想的?」

「知道剛才人家都怎麼說你們倆的嗎?你、鐵生、輪椅,你們仨,球場敢死隊!」

「虧我以為你當了這個副主編能穩重一點,現在我才算明白,什麼叫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我們國文社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回去給我寫檢查!」

林為民在黃安儀的眼神安慰中,臊眉耷眼的出了衛君怡的房間,在走廊上遇到要出門「散步」的作家們。

林為民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四個字——幸災樂禍。

半個月的筆會倏忽而過,在所有人都未察覺的時候走到了結束的時候。

臨走前一天晚上,編輯部召開了一次不太正式的總結會。

筆會嘛,編輯們約上各自熟悉或者覺得有潛力的作者,來到風景名勝之地遊山玩水、吃喝玩樂,為的是什麼?

當然是稿子。

所以說,筆會這種事,聽著很好聽,但都是具有強烈的功利色彩的。

出版社或雜誌社花了不少錢,讓作家們遊山玩水,實則是索稿、催告的溫柔陷阱。

大家該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了,玩也玩了,一說到稿子,你總不好支支吾吾的不說話吧?

那不成了白嫖嗎?

作者老爺們都是體面人,必然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題材,有些甚至已經動筆寫了不少,就像劉心武那樣,才總不至於愧對人家編輯部的一番盛情。

總體來說,這次筆會的成果還是可圈可點的。

筆會期間,出了兩部長篇、三部中篇,其中有一部長篇是劉心武的《鐘鼓樓》,中篇包括了程忠實的《藍袍先生》和黃安儀的《小鮑莊》。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以長篇或者中篇的篇幅來說,這點時間是很緊張的。

大家基本都是在參加筆會前就已經有了構思或者動了筆,等到來參加筆會之後,有了與編輯們、同行們的彼此交流和啟發,寫作起來自然要順暢很多。

除了這幾部完成的作品,來參與筆會的作家們還有近二十部中長篇作品仍在構思或者創作中,未來的數個月內,《當代》又將迎來一次質量頗高的交稿潮。

八月初的早晨,東山賓館的房間內有些繁忙,大家吃完了早飯都在收拾行李,還有的人在互留通信方式。

在這裡待了半個月的《當代》編輯部和作家們要離開這裡了。

來到賓館大堂,林為民點了半天人,少了個人。

「陸遙呢?」

程忠實道:「早上出去了,應該是吃早餐去了。」

「這個爛慫!」林為民罵了一句。

大家發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待在一起半個月,大家都知道了陸遙習慣外出吃早餐的習慣。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著陸遙邁著方步,悠哉悠哉的走回來。

「趕緊上車!」林為民喊了一聲。

陸遙上到車上,林為民才低聲斥道:「你但凡把出去吃早飯的一半精神拿出來搞創作,也不用羨慕老程!」

陸遙也不說話,默默從兜里掏出幾張信紙。

「這啥?」

「也沒啥,新的梗概,這兩天寫的,你給看看!」

說是讓給看看,但陸遙臉上表情的大概意思是:稿子拿去,你給爺閉嘴!

林為民念道:「才寫了個梗概,瞧把你給狂的……」

眼睛落在紙上,瞬間便被「孫少平」這個名字吸引住了,還沒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幾頁故事梗概而已,大巴車走在路上,還沒到火車站林為民便已經看完了。

確認了紙上文字所描述的就是後世那個風靡中國的的梗概。

再次抬起頭,林為民的臉上帶著一抹欣慰的笑容。

「不錯不錯,看來這半個月的時間沒有白待,還是乾了點正事的。」

「梗概是有了,這稿子什麼時候能交啊?」林為民又笑眯眯的問道。

陸遙沉吟了片刻,「我回去先得查查資料、采採風,要動筆怎麼著也得年後了吧?交稿我就說不好了,少說也得一兩年吧。」

林為民不知道陸遙寫這部用了多久,但想來不會短的。他覺得陸遙有點過於樂觀了,這麼一部百萬字的奮鬥史詩,以陸遙的尿性,少說也得花了三五年時間。

心裡這麼想著,林為民沒有說話,怕打擊到他的信心和積極性。

「行,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或者寫信。」

陸遙點點頭,這就對了。

你個編輯,等著收稿就行了,哪那麼多怪話?

大巴車到了火車站,眾人下車。

大家分布在天南海北,坐車自然是做不到一起去的。

臨別之際少不了一番依依作別,筆會的時間短暫,結下的友誼算不上深厚,但這種結交就像是在土裡種下的種子,以後若干年將會慢慢的生根發芽。

火車一趟趟的來,隊伍里的人越來越少。

中午的時候,開往燕京的火車到了,林為民等《當代》的編輯和剩下的作家們揮手告別。

站台上,黃安儀落在人群的最後,靜靜的凝望著和大家告別的林為民。

回程,照例是林為民將石鐵生背上的火車。

一眾人上了車,進了車廂,打開車窗,和站在站台上的朋友們揮手告別。

金瑩要回保定,和林為民他們坐了一趟車,她就在林為民旁邊,望著站台上孑然獨立的女子,又看了一眼正沒心沒肺跟大家開著玩笑告別的林為民。

一聲嘆息!

第二更晚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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