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德咳嗽了一聲,有點尷尬的解釋道:「這裡面的原因有點複雜,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我們並沒有死,也沒有去過死者世界,我們只是去了沼澤外面,現在回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們兩個人離家出走了?」維尼的眼睛瞪的更大。

懷恩德臉上的尷尬神色更濃郁,聲音情不自禁的低了很多,「你也可以這麼理解,不過我們只是想走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能不能學習更多的知識幫助族人。」

「水神在上,你們竟然拋棄自己的族人離家出走,你知不知道,你們的家人有多擔心你們?威克利夫,你知不知道,你母親為了你連眼睛都哭瞎了,懷恩德,你知不知道族長這些年來究竟有多悲傷?你們竟然還有臉回來。」

氣血上頭的維尼,根本不顧懷恩德是自己的少族長,抄起自己的投矛,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狂抽,好在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在這之前,知道將投矛倒過來。

「我母親的眼睛哭瞎了?她現在還好吧?我父親呢?」

「我母親怎麼樣?她有沒有事情?」

懷恩德和威克利夫一臉焦急的問道,由於心中有愧,不敢躲閃。

當初他們兩個半大小子離家出走,純粹是年輕人的熱血沖腦,根本沒有想這麼多。

等到這份熱血冷靜下來,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午夜夢回,他們想到的全是自己的家人。

這種惦念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強。

可是時間越長,他們越不敢提回家這個詞,因為他們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的家人。

要不是因為這次突然得到的消息,還指不准他們要在外面廝混流浪多久,才能鼓起回家的勇氣。

「你們還有臉問,既然這麼關心,早幹什麼去了?早點回來啊!我這是為你們父母抽你們的,兩個混小子,還不如死在外面乾淨呢。」

維尼越說越來氣,情不自禁的又加了幾分手勁,抽的兩條久經沙場的漢子,也不得不抱頭蹲在地上,不再吭聲,等到對方發泄完怒氣再說。

維尼對他們出手,終歸是因為親族感情,而非仇恨,發泄一陣之後,慢慢便停手了,依舊氣哼哼的道:「起來說話吧,算你們還有點良心,沒有等到你們維尼叔七老八十的時候再回來,那個時候,就算是想抽你們都沒力氣了,放心好了,除了威克利夫的母親眼睛有點問題,其他人都還健在,起來吧,沒死終歸是好消息,也就是你維尼叔,能下的了手,你們家人估計也捨不得抽你們。」

「維尼叔也是為我們好,畢竟是我們有錯在先。」懷恩德舔著臉道,在外面廝混這麼多年,二皮臉這門手藝,必然要掌握的。

更何況,愛之深恨之切,要是對方對他們沒有感情,才懶得搭理他們,管他們這些年是死是活。

挨了這頓抽,肉雖痛但是心中卻好過了很多。

「你們知道便好,你們都過來,認識一下,這兩位都是咱們的族人,就是不聽話亂跑,被泥沼吞食的小懷恩德和小威克利夫,這次算是見到活人了。」維尼衝著自己帶領的那隊年輕人道。

這些年輕人過來打招呼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詭異,既有想笑不能笑的成分,也有看稀有動物的模樣,更有幾個小年輕的。似乎帶有幾分崇拜。

見鬼。

自己的族人這是把他們兩個當成反面教材教育下一代了,村子裡還不知道有什麼樣的情形等待他們。

「維尼叔,你們怎麼跑到這裡巡邏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裡離咱們的城鎮還隔著好幾個村落。」懷恩德對這種目光視而不見的問道。

維尼斜瞟了他一眼,餘氣未消的道:「你們離家的時間太長了,族中發生了很大變化,這裡五年前就已經被咱們吞併了,屬於咱們的領地了,從去年開始,天氣變的十分而異常,北面的漁場都枯竭了,我們的捕魚地開始往這邊移了,現在的局勢有點亂,幸虧你們遇到的是我,要是換成其他村鎮,或者不認識你們的人帶隊,那就糟糕了。」

懷恩德剛想說我們又不是弱不經風的大姑娘,一路上更加混亂的局面都遇到過,之所以束手就擒,那是因為你是我們的族人。

但是看看對方余怒未消的臉,到嘴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陪著笑連連說是,以前怎麼沒發現維尼叔的脾氣這麼暴躁,難道是因為上了歲數的關係?

「族中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懷恩德旁敲側擊的問道。

「不是很樂觀,雨水少,太陽毒,很多常年有水的漁場都露底了,照這樣的情況下去,就算雨水重新多起來,漁場想恢復,也需要好幾年,好在咱們還有母江,水位雖然降低了很多,但是產出並沒有少多少,而且水位低有水位低的好處,不用擔心翻葉子,可以自由進出捕魚,日子不好不壞,勉強還可以維持,不過這種狀況還繼續持續的話,那就真不好說了。」

維尼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得愁容,掃了一眼走在周圍的年輕人,低聲道:「跟我說實話,你們兩個真的不是去了亡者世界,又重新回來的?」

懷恩德與威克利夫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道:「維尼叔,真不是,亡者世界只是一個傳說,這麼多年,那些死而復生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謊言,更何況傳說中,死靈可是沒有溫度的,你摸摸看,我們都是大活人。」

「行了,行了,不用那麼大聲。」維尼有些意味深長的道,「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咱們家中這幾年發生的事情,遠要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多,到時候不要太過驚訝。」

「還有什麼我們沒有見過的?」懷恩德和威克利夫嘴上雖然沒說,但是心中破不以為意,畢竟他們再怎麼說也是走出絕望沼澤,睜眼看過世界的人,見識過的東西,絕對比困守絕望沼澤的這些人還要多。

有了熟人領路後,明顯快了很多,閒談中,他們很快便返回了城鎮。

當看清自己城鎮模樣的時候,懷恩德和威克利夫站在大門外,久久無語。

維尼並沒有唬他們,他們離家的時間確實太長了,這裡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大到他們的城鎮都已經舉族搬遷過,要不是幸運的碰上維尼,他們想要找到自己的親人,只怕還要費上一番周折。

「這個城堡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咱們族人這幾年建造出來得?」懷恩德忍不住問道。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宏偉城堡,不對,更確切的說,是半座城堡。

不過這半座城堡並不是從中間一切為二,而是上下一切為二,他們現在看到的只是上半部分,還有一部分掩藏在水面之下。

即便是這樣,光光是展露出來的這上半部分,就比懷恩德在小亞細亞平原見到的大部分城堡要大。

僅憑其表現出來的狀況,懷恩德便知道的自己後半個問題白問了。

這顯然不是鱷族人的手筆。

先不說鱷族人有沒有這麼大的能力,單說這麼多建造城堡的巨石就無處可尋。

與喜歡建石頭房子的拜倫人不一樣,絕望沼澤巨石稀少的,鱷族人通常用泥巴混合水草蓋房子,有條件的也不過是伐木蓋木屋,用巨石蓋城堡,那當真是前所未聞。

「五年前,怒江改道,順便將綠藻湖的水帶走大半,洛桑德城堡就露出來了,這不是水神的恩賜,而是咱們祖先留下來的遺產。」回答懷恩德的並不是維尼,而是另一名中年男子。

這名中年男子聲音洪亮,步伐中有幾分龍行虎步的風範,快步走了過來,有幾分想要擁抱懷恩德的樣子,又被他生生剎住了。

反倒是懷恩德忍不住給了對方一個熊抱,眼淚抑制不住的涌了出來,嘴中一個勁的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中年男子身形僵硬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自然的拍拍懷恩德的肩膀,安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三個回來就好,蘊藏了中年男子無數感情。

性情剛強的中年男子以前或許曾經憤怒過。

但是在時間的衝擊之下,憤怒消退,剩下的只是濃濃思念和最後一絲僥倖。

只要自己的兒子還能活著,比什麼都強。

這位中年男人正是懷恩德的父親韋伯?薩羅福,洛桑德的統治者。

相比起兩個男人的克制,另一邊威克利夫瞎眼母親已經與以為早已經死掉的兒子抱頭痛哭,這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哭泣。

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不過懷恩德並沒有忘記促使他們火急火燎趕回來的原因,低聲對自己的父親道:「父親,我們需要單獨談一下,我們帶回了關係到整個絕望沼澤鱷族人生死存亡的消息。」

韋伯盯著自己的兒子看了數秒鐘,點點頭道:「跟我來。」

懷恩德衝著威克利夫打了一個手勢,大步跟著父親而去。

韋伯直接帶著懷恩德登上了城堡的最頂部,這位父親指著下面對兒子道:「從這裡往下看,你看到了什麼?」

懷恩德探身眺望,整個城鎮盡收眼底,就連被鱷族人尊稱為母河的絕望怒江,也隱隱可見。

不過相比起記憶中的洪水泛濫,現在的絕望怒江更符合母親形象,平靜而遼闊,無數大大小小的船隻在上面穿梭漁獵。

數個答案在懷恩德的腦海中閃過,最終定格在一個字上,回答道:「家。」

「沒錯,就是家,不管你對這裡有什麼不滿,這裡都是生你養你的家園,希望你已經吸收了足夠的教訓,再做決定之前,先要考慮考慮這個。」韋伯隱晦的表達出了對於兒子這次離家出走的不滿。

「以前不懂,現在已經懂了。」懷恩德慎重的點點頭道,「我們也正是為了這個回來的,不知道父親是否還記得咱們的族典上說,以前絕望沼澤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一片富沃的平原,魚米之鄉,因為天災人禍,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當然記得,當初族典還是我讀給你聽的。」韋伯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微翹,露出了一絲笑容,讓他剛硬臉龐柔和了不少。

「這份記載是真實的,現在歷史重新上演了,不過情況完全逆轉,絕望沼澤將會重新變成江南平原。」懷恩德無比認真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道,「為此我們親自跑去那條複流的大江看過,那是一條比母河還要遼闊的江河,在兩年前,那裡只是一條只有幾十米寬的小河……」

「我知道。」

「你知道?」懷恩德一臉愕然的望著自己的父親,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再回來的路上,他與威克利夫反覆的探討過,最難的事情,就是如何讓自己的父親相信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畢竟沒有見過複流前和複流後的雅各布江,很難相信這件事情。

「因為在三天前,已經有人跟我說過同一件事情,並且告訴我,一切都是他們做的。」韋伯的面容變得無比深邃,很難讓人揣摩此刻正在想什麼,「原本對他們所說的,我將信將疑,現在我的兒子又不遠千里的返回來告訴我這件事情,那麼八九不離十了!」

「誰跟你說的這件事情?他說這件事情是他們做的?」現在反而輪到懷恩德滿肚子的疑問了,他以為自己帶回來的是震撼整個族人的第一手消息,怎麼突然就變成二手了。

「一個安迪斯人,他代表著永夜軍領而來。」韋伯回答道,「他告訴我,是永夜軍領掘開了母河上游的地上湖,讓湖水往北走了,母河最大的源頭被切斷了,用不了多久絕望沼澤就會重新變回古安迪斯帝國時期的江南平原。」

「安迪斯人?永夜軍領?難道傳說是真的?」懷恩德滿臉驚訝的道。

「你聽說過他們?」韋伯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就像懷恩德剛剛所說的,這是關係到整個鱷族人生死存亡的大事情,由不得他不慎重。

初聽這件事情,尤其是從一個完全陌生人的嘴中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完全處於一種高度質疑的狀態,這幾天正在絞盡腦汁,如何驗證對方所說。

方法有很多種,但是沒有一種是能夠立竿見影,都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的。

沒想到早就遭遇不測的兒子,不僅安全歸來了,現在看來還帶回了關鍵信息,讓他感到尤為振奮,他不相信外人,還能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血濃於水,哪怕十年未見,也斬不斷這種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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