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而過，轉眼便已經是三天過去了。
對於某些有心人來說，駿府城這座蒸汽朋克城市理論上就應該是其他城市的最終形態了，有著非常重要的參考作用。
因為大家其實都擁有相應的技術工藝的基礎，只是不知道組合起來應該怎麼才算是合理的運用，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
現在突然有這麼一座自給自足，侵略性極強的蒸汽城市的完全形態出現在眾人的眼中，幾乎就是如同黑暗海洋上的燈塔一般，清晰明確的給所有人都指出了一條明路。
要知道，她們並不是真的差距太大，因為只要下定決心，集中所有的人力物力等資源，首先改造一座城池，同樣也是可以的。
斷然沒有理由說別人家都已經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了，自己卻還停留在嘴炮治國的層面上。
事實上情況也的確相差不遠，之所以其他諸國被今川家遠遠甩下的原因，主要就是其他的姬大名們都是拿捏不定主意，都只是在黑暗中摸索著，生怕撞到磕傷甚至一個不小心跌進溝里。
畢竟從無到有的建設新的城市難度更加巨大，也是她們所無法做到的。
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在已經有的城池的基礎上進行改造與擴建。
然而舊城池的改造雖然也是屬於實驗性質的，可是卻更加需要慎重，改造中存在的問題是城市在長期發展和演變過程中逐步形成的。
其中涉及到了歷史、政治和經濟等方面的原因，諸如種種布局混亂，房屋破舊，居住擁擠，交通阻塞，環境污染，等等等等，這樣的問題影響著城市的發展。
不是說什麼技術先進，就要無腦採用什麼技術的，更加要考慮與整體節奏配套，否則要是內部相互脫節，那絕對只會有惡果而不會有好處。
正是因為大家都不傻，事實上還都是統治一城一國之主——
不要以為這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要知道能夠同時管理好二三十個人，這份「才能」就已經可以稱之為管理能力了。而要是能夠真正的治理好一城一國的人才，那種領導力絕對是超乎尋常的。
不管是擅長外交還是專精於內政，反正這種人做出任何的決定都肯定不會缺乏方方面面的周詳考慮。
這個不能怪她們，因為她們都沒有預見未來的能力，更加沒有搞砸了就直接存檔讀檔的能力。雖然說並不是只有一次的機會，但是一旦搞砸了損失的人力物力對於任何一個勢力來說都是肉疼到極點的。
要是連續多次失敗，那麼基本上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誰都只會小心翼翼的一點兒一點兒的，在可控範圍之內試探、推演，利用這樣的笨辦法來推進更先進文明的建設進度，而不是不管不顧無腦莽穿。
只不過今川家純粹就是開了掛，這根本就不能比。
但是即使不知道今川家是開掛的，而且知道了也舉報無門，可是這並不妨礙其他勢力的人們將駿府城作為參考模板。
從蒸汽鍋爐與蒸汽銅管的設計與鋪設方面出發，從城市的道路規劃和排水系統的方面出發，從鐵路軌道和蒸汽空軌的方面出發……
基本上就是這樣，反正只要搞明白了城市方方面面的整體布局，就已經算得上非常的有價值了。也許她們只是照本宣科，並不能夠理解其中的設計理念。
但目前的問題就像是在考試，只要將卷面答案先抄了下來，把好成績拿到手再說。至於知識的本身可以在之後再行彌補，但要是成績名次落後了的話，就可能再也追不上來了。
而且如果能夠在這樣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的探尋這座蒸汽朋克城市的奧秘，自然是更加好的。
只不過——
……
……
這個世界與兩年前已經完全不同，其中的一個例子就是——
商隊。
這兩年間商業興盛起來，使得行商之人大大增加，諸國之間也藉此互通有無，促進繁榮富庶。基本上只要不是正在交戰之中的兩國，那麼商業行為就不會受到影響。
尤其是現在，大家都迫切需要更加多的資源建設一種全新的文明形態，想要完全憑藉舊時代的官方力量來統合那些需要的物資的話，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浪費時間……
再加上魔像傀儡的製造工藝開始逐漸普及，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之中，很多體力勞動不再需要人類負擔，因此不管是哪個勢力都自然更加不會輕易的打擊商隊了。
只是如此一來，導致的變化也有些意思，例如說間諜活動開始頻繁藉助商隊來掩飾進行。
又例如說，因為諸國之間的人員流通率大幅度增加的緣故，慢慢的很多的城市之中都出現了專門的「旅館」供外來人士下榻，甚至就連官方用於傳遞信息的驛站都開始接受普通的平民百姓們的郵件申請……
總體來說，就是一個十六世紀的時代，卻已經表現出了十九世紀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某些特徵了，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經有些魔幻了。
談話發生在某所「旅館」之中——
「果然，不但只有表面上的事物是需要注意的，還有政策條律甚至是人們的生活習慣，都需要密切聯繫在一起……」
擁有白雪一般的肌膚，銀亮的長髮，以及很像是兔子紅瞳的眼睛的異樣少女很是冷靜地說道，用手中的青竹輕輕的敲了敲自己旁邊的地板。
「否則的話，即使是一絲不苟的複製了這一整座的城市也好，也只是有一個空殼子，根本就運轉不起來或者是效率要遠遠落後於這原來的城市。」
一邊輕聲的說著這樣的結論，她的眼神一直都在注視著外面街道上的情景，片刻都沒有挪開目光。
這個嬌小的美少女正是被歌頌為軍神與毗沙門天的化身，「越後之龍」上杉謙信。
她原本名為長尾景虎，出身自越後守護代——長尾家，是上杉家的主要人物。
房間之中還有另外一名少女，仰慕著上杉謙信的姬武將，直江兼續。
她根本就不在意家主說的那些事情，只是畢恭畢敬又誠惶誠恐的單膝跪地，向著窗邊的上杉謙信說道：
「那個，這些事情暫時還是首先擱置吧！恕我直言，謙信殿下，你是上杉家的當主，現在這樣深入敵國領土以身犯險，實在是太過冒失了。」
上杉謙信頭也不回，相當平淡的說道：「如果我不跟著過來，那才是冒失了，萬一這是一個陷阱的話，你們真的有把握在今川義元的手下逃脫嗎？」
「……」直江兼續無言以對，她雖然個性天真單純，但是卻並不代表著愚蠢。
「況且，我也有不得不自己過來的理由。」肌膚似乎沒有色度的少女回過頭來，垂下眼眸，「這是我在聆聽毗沙門天的「聲音」之後，做出的決定。」
「……」
對此，直江兼續只能夠是繼續無言以對。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被歌頌為軍神與毗沙門天的化身，上杉家的任何戰略決定都是家主獨自決定的，其他人很難干涉。
她是排除領土慾望的稀有武將，但是卻百戰百勝。
她的家臣們，當然也不是為了在戰鬥中增加領土，而是為了無償的義戰，連年戰鬥。
說實話，其實對此直江兼續也是早有預料，誰讓今川家莫名其妙的抽風了，要推行一神教的宗教改革，而且塑造出來的神明據說也是有著軍神神格的光輝之主呢？
自詡為軍神與毗沙門天的化身，上杉謙信對這樣的問題的反應大概是諸多姬大名之中最為激烈的。
畢竟這是很簡單的邏輯問題——
一神教，顧名思義就是與多神教完全處於對立面的宗教，認為只有一位人格神存在並對其崇拜的宗教。相對於多神信仰而言，就是相信、承認宇宙中只有一個至上神或主神，如基督教的「耶和華」、***教的「安拉」。
在一神教的教義與神話傳說之中，這個唯一神一般都是創造了世界和宇宙萬物，創造萬物而又超絕萬物之上。
綜觀人類歷史，各種宗教信仰的神靈大致有自然神、氏族神、職能神、至上神、唯一神等幾種形式，神靈觀的發展也基本上按照這一程序演變……
而一神教就是發展到了最後的階段的宗教，它是直接否認有其他神靈存在。
可想而知，這對於上杉謙信來說的殺傷力完全不亞於直接攻擊她的國家，甚至猶有過之。而且對於曾經以神自居的她來說，不管那種說法是自稱的還是煞有介事的，她都必須對這樣的挑釁做出應對。
只不過，她並沒有選擇直接衝過來徒手拆神殿什麼的，而是同樣採取了比較穩重的方法，也就是想要看看今川家到底隱瞞了什麼。
……
……
而在城市之中的天守閣的下榻處，談話此刻也正在發生——
「……義元大人對於自己轄下領地新頒布的法規條律非常的嚴密苛刻，幾乎將方方面面都給限制住了，甚至認真到了當街大小……咳，隨地扔垃圾這樣的事情都要針對性的規定。」
因有著始祖崇拜狸的松平家的傳統，戴著狸耳朵狸尾巴和眼鏡的女孩端正的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榻榻米上，似乎是非常困惑不解的樣子。
「我這些天來，已經看到過不少人被抓住當街施以鞭刑的了，屢教不改的那些甚至直接扔到了山里去開礦或者伐木了，這樣的做法到底有什麼意義呢？還是說義元大人是想要通過這樣的行為，將規章制度刻入那些平民的骨子裡？」
松平元康只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考慮到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在這座城市之中的所見所聞，頓時又覺得自己隱約抓住了關鍵的脈絡。
這座蒸汽城市真的是太過挑戰人的想像力了，她當時的第一印象就是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這裡根本不是幼兒園……哦，不對，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駿府城！
神明居住的城市？
整座城市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巨大的精密機器，各種齒輪、軸承、活塞、鏈條等等互相咬合運轉，從早到晚永不停歇。就連城市之中的居民，也是這個巨大精密的機器的零件之一。
因此，需要嚴謹的規律規則來讓他們融入這座城市，使其成為維護城市運轉的一部分組成。
這樣的話，似乎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
房間之中的另一人，作忍者服飾打扮的服部半藏一言不發，只是沉默以對。
他只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忍者，但是卻並不是政治家，因此很多事情他只能夠看到表象，並不清楚其表象之下的真實。不過他其實也不需要，因為他明白自己的家主並非是想要真正和自己商量。
只是想要在自言自語的時候有個訴說的對象，自己只要做好聽客的本分就可以了。
松平元康果然沒有在這方面糾結多長時間，她很快的就搖搖頭，看向了服部半藏：
「義元大人離開之前委託我幫她處理事務，但是卻沒有明確的告訴我她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半藏，你這段時間有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譬如說其他國家的姦細？」
「很抱歉，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如果不是不存在的話，那就是來者不是一般人，比我還要強大。」忍者首領馬上回答道，「不過其他方面，值得注意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是什麼？」
「是關於和我們一起過來的那些家臣的，他們似乎……對於大人你突然變得恭敬了許多？」服部半藏稍微遲疑了一下，好像是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這算是什麼說法，沒有更加明確一點兒的嗎？」松平元康皺眉。
「是屬下探查不力……」
「算了，這個時候也不用浪費精力在他們身上。」
揮了揮手，沒有讓服部半藏說下去，狸貓般的女孩的眼鏡片上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想起了之前義元大人刻意讓她將家族內的「刺頭」一併帶過來的事情，聯繫上服部半藏現在所說的事情，儘管有些不明不白的，可是松平元康卻能夠確認一定是國主做了什麼。
這麼說來的話，這一切果然是一個局嗎？
只可惜自己什麼計劃都沒有聽說，只能夠等到今天晚上再見分曉了。
無獨有偶的，就連松平元康都不覺得今天深夜的神殿那邊的祭祀儀式會有什麼問題，她同樣也是按照正常的思維來思考，並沒有考慮過神明真的存在的可能性。
本來就是嘛，那個肯定是一個幌子，是義元大人用來掩飾什麼的。
這麼想著，松平元康用力的點點頭似乎是要讓自己更加相信這個猜測那般。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她沒有打斷服部半藏後面的話，繼續聽下去，就會發現她的那些家臣家老都是去神殿之中參拜了一次，回來之後就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
……
時間很快的就到了深夜。
按照早就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情，今天晚上沒有宵禁，任何人都能夠在城市之中遊蕩，各種店鋪也能夠一直營業直到天明。
只不過為了防止出現什麼問題，大量的魔像傀儡以及有段時間沒有看見過了的城衛兵們，嚴格的在城市之中的各條街道、各處區域執行崗哨或者巡邏的任務。
——只是看上去沒有必要就是了。
因為夜晚的駿府城靜悄悄的，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上街或者去參加什麼祭典。
原因大概有兩個，一個就是絕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們都不會參與夜生活，他們每天的工作都非常的繁瑣沉重，如果得不到充分休息的話，肯定會支撐不住，又怎麼可能失心瘋了在午夜時分去神殿參拜。
之前就說過了，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是泛信徒，信仰的態度可有可無，但是基本上都是不相信神明真的存在的那種人。
第二個原因，就是封建時代的人們普遍對於統治者階層的不信任，那些事出反常的現象，他們其實都非常的警惕，不願意輕易去觸碰，以身試法。
雖然說是取消了宵禁，但是誰知道是不是釣魚執法？
所以，從入夜之後，駿府城就一直都是靜悄悄的，除了早就已經習慣了的城市各處傳來的蒸汽轟鳴的聲音之外，非常的安靜。
城市中心的廣場，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群人群，沒有任何人交談。
只是等待鐘聲的響起，由大神官帶領下，推開了神殿的青銅大門，大家都非常動作整齊神態肅穆的魚貫而入。
巨大的神殿在夜間顯得非常的幽深安靜，神靈殿堂的肅穆感讓每一位神職人員都突然有種自己非常渺小的感覺，尤其是看著神殿盡頭的神祇塑像的時候——
穹頂上的月光灑落而下，披散在神像的身上，祂似乎在漠然的注視著進入了殿堂之中的每一個人。
神威如獄，神恩如海。
神威則鐵面無私，令必行，禁必止，違則罰，重則斬，無情可循。
臨威者如入煉獄，必悔所犯。
神恩則如沐春風，不避親，不避仇，功則賞，能則獎，赦者無數。
受恩者清爽空靈，向善不盡。
——在世人看來，這就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