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鐘樓頂層一時間再次恢復了安靜,雖然說從剛才到現在其實一直都很安靜,然而穆修可以很明顯的區分出剛才與現在其實是不同的。

空蕩蕩的大廳中,可怕的寂靜感讓人皮膚刺痛,一時間他甚至覺得似乎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只剩下了自己和她的心跳……

沉寂了好一會兒之後,桂雛菊才似乎終於回過神來,有了動作――

她先是輕輕的掙脫了穆修的手掌,緊接著就這麼站在露台上取出手機來看了一眼。而且她似乎不是為了察看什麼信息,而是為了看時間。

所以只是按亮了一下螢幕,看了兩秒鐘後就沉吟著放下了手機。

不過只有這樣仿佛還不能夠確定什麼的樣子,於是她轉過身去徑直的走進了學生會的大廳之中,再次對比確認了一下時間,然後淡然的說道:「好像剛剛的事情對時間方面沒有什麼影響。」

「……是、是嗎?」

穆修的眼角抽搐著,看著粉發少女冷靜得可怕的做完了這一切,怎麼覺得這種發展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啊?

桂雛菊先是低垂著頭,然後又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緊接著她抬起頭來,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那麼,剛剛的那種現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能不能夠解釋一下,穆修同學。」

「……」

「……」

「這個其實是因為……因為……」穆修迅速的就已經想到了數十種理由,並且瞬間就將邏輯理由組織完善,但是在即將開口的時候,卻又遲疑著停了下來。

因為總覺得,這樣子做的話是不對的,心裡也奇怪地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真是的,一點兒都不能說嗎?我明明只是想要知道……」

大約是看出了穆修的遲疑與猶豫,桂雛菊忍不住再次嘆了口氣。然後她又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奇怪。

她再次問道:「吶,穆修同學,在你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我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穆修有些不確定的重複了一遍:「雛菊同學,你具體是指什麼?」

畢竟如果不是色盲的話,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一樣吧,所以他覺得少女應該是意有所指。

「不能夠理解嗎?那麼換一個說法好了……」

桂雛菊看著少年臉上的表情,微微側過臉去輕輕說道,「你所看見的那些風景,是不是和我眼中看見的景色,是……同樣的?」

「……」

「……」

這下子,穆修大概已經明白對方想要問的是什麼了,然而卻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更加的難以回答。

桂雛菊這個時候已經問出了又一個的問題,她面向著露台有著光輝照進來的方向,輕聲說道:「……穆修同學,你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為什麼會這麼問?」

穆修想了想,然後說道,話語剛剛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竟然也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城市的璀璨光輝正透過不遠處的露台,在學生會大廳的地上投下了曖昧的曲線。雖然不是半夜時分,那些光芒也並不是星月的光輝,然而依稀間還是讓穆修產生了一種錯覺。

夜間無人的校園,兩人獨處的學生會大廳……這似乎是第二次的經歷。

只不過,上一次的時候是只屬於兩人的慶生會。也正是在那一次桂雛菊對穆修完全的敞開了心扉,並且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那麼――這一次呢?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因為突然覺得很不甘心啊,突然發現對你的了解還是太少太少了……這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粉發少女的嘴角帶著些許的弧度,聲音似乎很自然的樣子。

然後她以右腳為中心,輕巧地轉了個圈,於是穆修沒辦法再看到她現在的表情,不過卻能夠看到她微微顫抖起來的身子。

「其實,我覺得應該也沒有什麼好了解的吧……」

穆修攤了攤手吐槽道,並不是為了矇混過關,而是回想了一下之後覺得的確就是這樣。

「老實說我人生的前半部分的水分其實相當充足來著的,或者可以說是毫無意義的虛妄也不為過,我現在甚至連回憶一下「那個階段」的興趣都沒有……」

畢竟完全就是偽造的記憶、偽造的記錄,甚至就連靈魂、起源以及存在本身都是源自一個人格的殘留信息而被製造出來的。說是贗品也好,說是複製體也好,反正他的存在性質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四階的生命禁區解放層次觸碰生命本質,更進一步掌握了絕對自我的心靈之光,穆修甚至直到現在都還不能夠算是一個真正完整的存在。

只不過,他這樣的說辭卻不被桂雛菊接受。

粉發少女只是輕輕搖頭,她低垂眼帘,聲線之中帶著點點顫音,讓人心神萌動:「是這樣嗎?但是我還是有興趣――我還是很想要了解你,想要了解……名為穆修的這個人。」

「……」

「……」

「所以說啊,這是直球決勝嗎?」

這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穆修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了,他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移開了視線,身體的僵硬終於稍有緩解。

「但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你說啊,總不可能現在給你寫一本自傳出來吧……而且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吧,又不用急在一時。」

「真的還有時間嗎?」桂雛菊突然轉過身來,直接問道。

「當然會有的了,接下來的高二和之後的高三啊,至少還有兩年呢――」

穆修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的雙眸,很是認真的這麼說道,「雛菊同學,新學年還沒有正式開始呢,這是絕對不會改變的事實吧。」

「那在這之後呢?」

粉發少女再次輕聲問道,「我之前就有那種感覺了,你好像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或者應該說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

剛剛的那種現象她並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但是可以肯定必然與穆修有關。而普通人是不可能無意間就製造出這樣的現象的,那只不過是讓她再次深刻的體會到這一點而已。

對方已經超越了人之限度,自己所在的這個舞台實在是太小了,容不下他的存在。

幾乎是下意識的,桂雛菊就想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最為擔心的那件事:在六歲生日之前,親生父母留下了八千萬的巨額債務而消失,靠著姐姐惡霸的個性才解決了債務。

因此她潛意識之中有著一旦喜歡上對方,對方就會消失的想法。

對方一定會消失,對方一定會離開……雖然說主動的話就等於輸了,但是如果再不行動起來,那就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真的還有時間嗎?她對此表示深深的懷疑,並且只覺得自己的某種心情愈發的急切了起來。

「……」

穆修卻是覺得一時語塞,之後?之後應該怎麼辦?

時間一直都在前進,永遠都在從已知過去流向未知未來,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大家都會畢業,都會離開象牙塔,都會走向社會……等等,不對,自己要的不是這種未來!

心中莫名的生出一抹煩躁與焦慮的情緒來,穆修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避而不想,從來就不願意下意識的深入思考的某個問題。

自己真正在乎的似乎不是這個世界的具體的人或事,而是這個世界本身。

自己眼中的世界,自己所看見的風景,只要這熟悉的一切能夠繼續維持下去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在意……這麼說來的話,自己的本質上似乎是個非常極端自私的人?

「那個……」

這個時候,桂雛菊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奈,她有些惱怒的盯著似乎已經完全走神了的穆修。

「穆修同學,能夠拜託你在這個時候就不要這麼心不在焉的了,好嗎?」

然後她咬了咬牙,似乎是終於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直接幾步上前走到了少年的身前。桂雛菊一臉嚴肅的看著對方,明亮的眸子裡充盈著從來不曾有過的覺悟――

「接下來,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你給我聽好了,一個字都不許漏掉,明白了嗎!」

「誒?誒?哦哦哦,抱歉抱歉,我保證會洗耳恭聽的……」

大約是桂雛菊嚴肅的話語終於喚回了穆修的注意力,只不過他的心神雖然已經回來了,思維卻依然一片混亂。不過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的樣子,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我喜――」

刺耳的警報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覆蓋了其他的聲音,相當超脫現實的景色再次顛覆了四周的一切。那是如同夢幻與夢境一般,堪稱荒謬的景象。

一個異常的世界,就這麼樣的出現在了兩人的四周的空間之中,然後將宏大的世界藍圖舒展了開來。

「什麼?!……等等,怎麼又是這個場景?」

穆修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四周響起的刺耳的警報聲和猶如被人抹滅存在般,遭受破壞的街道,這些要素很陌生,但是卻讓他覺得很有印象,因為之前有一次的平行異界投影就是這樣的。

除了自己出現的具體的空間方位稍微有些許的變化之外,穆修相當肯定這根本就是上一次的那座城市,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無縫銜接上一次的恐怖襲擊還是一次全新的恐怖襲擊。

如果是前者的話,他對於自己的無意間製造出來的時空重疊現象的本來性質就要重新評估了。

而如果是後者的話,只能夠說這座城市實在是多災多難。

等等,剛剛雛菊同學說了什麼來著的?

桂雛菊看了看四周再次發生變化的環境,然後又看了看低頭沉思著,表情不斷的變幻著的穆修,然後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低著頭,陰影籠罩讓人看不清表情,白皙纖細的雙手也已經緊緊握緊,指關節用力捏的發白。

――這個時候的會長大人,稍微有些危險。

只不過,穆修這個時候確實沒有察覺到這個細節,因為他的視界之中出現了更加驚人的變化,絕對無法忽略的變化。

從剛剛桂雛菊的話語被打斷的那一瞬間,他就覺得不對勁了,明明應該還沒有產生干涉、應該還只是單純的平行異界投影才對,為什麼雛菊同學這一次就能夠同樣聽到聲音?

這個問題當然不會有人來為他解答,不過穆修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

收縮與瀰漫的狀態疊加,現實與虛幻的狀態疊加,過去與未來的狀態疊加……矛盾同時存在,同時出現,同時發揮作用。仿佛是整個世界似乎因為因果律出現問題,陷入了極度混亂。

一般人沒有任何的感覺,因為這是深層次的時空維度上的古怪變化,但是穆修卻能夠確切的觀測得到。

――也許是因為正處於這樣的關鍵時刻,所以他能夠看見已經微縮疊加在現實三維世界中的多維空間,也能夠看到無數的類似線條樣的東西分布整個宇宙。

能夠看到,能夠想到,能夠明白,卻無法達到與觸摸。

這是世界正在交融,法則互相扭曲。

穆修覺得自己也許能夠藉助這個機會看清楚……

自己的那個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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