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3日23點57分12秒。

吳清晨胸膛起伏的幅度逐漸平穩,渾身的肌肉逐漸放鬆。

飄飄忽忽間,迷迷糊糊間。

忽然,吳清晨感覺不到了身下的床墊,感覺不到了身上的薄被。

感覺不到了輕柔撫上臉龐的微涼空氣,也感覺不到了無處不在的重力。

吳清晨明明緊閉的眼睛,第五次看到了那片充滿了瑰麗的光亮。

看到了那一團團巨大雲彩組成的,茫茫無邊的雲海。

看到了那五隻緩緩旋轉,顏色不一的巨大漩渦!

又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吳清晨的身體,或者說吳清晨的思維,已經第六次被吸入了最底下深藍色的漩渦。

也即將第六次進入中古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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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

無分海陸,無分大洲,無分時區,時隔8小時13分05秒之後,全球的天空再次被瞬間出現的巨幕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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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波茨坦市,北郊。

「都跟上啊……大家都跟上……」搖著旗子的導遊又點了一遍人頭,「馬上就要進場了,請大家不要再亂走動啊……也不要亂扔煙頭啊……這可是德國,很注重素質的啊……」

「知道了!」某位「需要注重素質」的老頭,將煙頭丟進附近的垃圾桶,順便啐了口唾沫:「會做生意嗎?什麼狗屁導遊!早知道就不來了!」

「好了好了……老頭子……」跟在旁邊的老大娘輕輕地捶了丈夫一下:「說什麼呢……出來了就好好玩啊……別浪費了這錢羅……」

「有什麼好浪費的?」老頭子指指頭頂剛剛出現的巨幕,「有這玩意兒在,錢留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趁著還能中點用,趕緊出來兜一圈,我老王家也算是開了洋葷!」

「去!」老大娘甩了個白眼,不再搭理丈夫。

「好了啊……馬上就到了!」

導遊揚起了手中的小喇叭:「下一個景點便是大名鼎鼎的無憂宮磨坊,提起這個磨坊,中間可有一段膾炙人口的故事!」

也不知背誦了多少遍,導遊灌出這口「國王與磨坊主」的雞湯時,語氣抑揚頓挫,表情眉飛色舞,將一個不到500字的故事講得跌宕起伏,動人心弦,末了還加上一小段評論:

「就這樣,柏林最高法院最終裁定,國王強制拆遷的行為,屬於擅用王權,侵犯原告由憲法規定的財產權利,責令其在原址重建一座同樣大小的磨坊,並賠償原磨坊主的財產損失!國王依法執行了這份判決書,一座嶄新的磨坊便又矗立在無憂宮牆外!……同時,代表法制的精神,也重新高高地聳立在德國的土地上!」

說完這些的時候,旅遊的隊伍,也恰好走到了磨坊景點的附近。

這兒一片混亂,前方入口的位置圍著一大群遊客,從遊客的間隙中望過去,一排排防爆警察扛著盾牌,擋在遊客身前。

「咳……怎麼了?」導遊連忙走前幾步,順手就拽過來一人――某位同樣經營這條旅遊路線的同行――「前陣子才修繕過啊,怎麼又封閉了?」

「聽說是政府徵用,好像挺重要的……」

「這樣啊,好,多謝了啊……」導遊點點頭,鬆開了同行,回到自己的旅遊團中。

「咳……」望著圍過來的遊客,導遊雲淡風輕地說道:「不湊巧,碰上了臨時修繕……不過德國政府素質高,什麼事都想到了老百姓前頭,看……提前通知,提前封場,提前修繕,不讓大家到了裡頭再失望……好了啊,為了避免大家受到經濟上的損失,我去退票啊,等我一會……」

十分鐘左右,導遊回來了,臉上掛上了幾處淤青,語氣卻依然雲淡風輕:「各位遊客,不好意思,票沒退成……已經買過了票,就算達成交易……沒辦法,德國政府素質高,堅持契約精神。」

「我呸!」

老大爺第二口唾沫,終於啐到了導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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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湖北,洛縣。

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

夜已經深了,屬於城市的喧囂漸漸隱去,遠遠林立的高樓,一盞盞燈火接二連三地熄滅,街道上,孤寂的燈杆拉出長長的陰影,送走越來越稀疏的車輛。

忽然間,逐漸暗淡的窗外出現了一片白光。

靠近窗戶的位置,病床後半截搖成了直立的角度,病床前半截擺放著一張已經打開的便攜小桌。

似乎是注意到了窗外的白光,斜靠著病床,正在便攜桌上寫字的瘦弱的小女孩抬起了頭。

刷……

一隻大手拉上了窗簾。

「別管它了……囡囡……」這是只屬於母親的溫柔聲音,她輕輕地撫著瘦弱小女孩的腦袋,「早點睡吧,明天寫也一樣……」

「不……」小女孩撅起嘴,「老師說了,今天的事情今天畢,明天還有明天的事。」

「好好……」母親揉了揉女孩的頭髮:「那你好好寫吧。」

小女孩重新趴到了摺疊椅上,重新開始寫字。

「5月13日星期天晴

和昨天一樣,今天天氣也很好,太陽公公這幾天辛苦了。

媽媽說,今天也不用去學校。

上午,媽媽推著我,在下面的院子裡轉了好多quan。中午,媽媽帶我吃了好多好吃的。下午,媽媽給我買了一隻會叫的小ya子。

晚上,媽媽問我開不開心。

我說我很開心。媽媽問我明天也不去學校好不好。

我說好。

其實我想去學校,我想小藍了,也想小竹了。

我已經不生氣小竹了,雖然那天她推了我,讓我從輪椅上shuai了下來。

我也不怪小文和小業了。

但是,老師說的對,這不能怪小竹,小竹也hai怕。小文和小業也不是故意踩我的。

都怪天上的那個壞人!

可是那個壞人跑的真快呀!

唉,也不知道我和小竹一起種的向日褲i開花了嗎。

希望明天天氣也這麼好,媽媽就可以又推我去玩了。

對了,我的腿今天又動了一下。

我告訴媽媽,媽媽哭了。

唉,我真不乖。」

囡囡正在專心寫日記的時候,夜間查房的醫生進來了,先問過前兩張病床病人的情況,醫生最後來到了小女孩的病床邊。

「醫生……」母親站了起來。

「嗯……」醫生臉上掛著掩不住的疲憊,「今天情況怎麼樣?」

「還好,肩膀和手已經不痛了,今天上午也曬了會太陽,高興了一點。」

「我看看……」醫生看了看小女孩的情況,「……嗯,恢復得差不多了……」

「那……我們可以出院了嗎?我覺得她還是想去學校。」

「出院是可以……不過為什麼去學校呢?現在這情況……唉,都亂套了……」

醫生重重地嘆了口氣,「學校孩子太多了,照顧不過來……尤其你們這情況,一亂起來動都動不了……這次是運氣好,都是小孩子,身體輕,沒踩出什麼毛病。下次萬一又亂起來……唉……總之,如果要出院,你們也先回家吧,我給你寫個病條好了。」

「好,謝謝醫生……」道過謝,看著醫生準備離開,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直到離開了女兒的視野,母親才輕聲說道:「醫生,囡囡今天又說她的腿動了一下……這幾天她老是這麼說……您覺得,我們要不要複查一下?」

「唉……」醫生臉上露出了憐憫的表情:「囡囡的癱瘓,是神經系統的問題,別說本來就不可能動,就算真動了,神經信息也傳遞不到大腦……」

「當然,要複查也可以……」注意到母親臉上明顯的失望瞬間變成了明顯的希望,醫生趕緊補充:「……不過請一定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畢竟是小孩子,最近又受了這麼多刺激,產生一定的幻覺也可以理解……要複查的話,明天我安排一下吧……」

「……那……那……如果是幻覺的話……」

母親吞吞吐吐地說道:「囡囡的腿……都已經快一年了……按摩、理療、還有康復練習,好像都沒有什麼效果……您看,是不是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特效藥?開刀什麼的?您不用管費用,只要指條路,我們會去想辦法……」

「這個……」儘管已經從無數的父母、兒女、夫妻口中,無數次地聽到這個問題,然而,每次回答的時候,醫生還是能感覺到心中的陣陣壓抑:

「就目前的科技水平來說,辦法很有限……而且囡囡的身體,也不適合開刀……」

醫生沉重地搖搖頭:「囡囡的問題,是大腦的命令無法傳遞給肢體,想要重新恢復……除非神經細胞恢復功能,重新連接……」

望著母親迷茫的表情,醫生換了個說法:

「這麼說吧……除非將另外一個正常人的神經系統,覆蓋到囡囡身上,代替囡囡,或者說幫助囡囡傳遞大腦的神經信號,對失去聯繫的肌體,保持持續的刺激,才有可能讓肌體內部的神經系統應激,從而自身修復……」

「說實話,現在的醫學技術,還遠遠沒有達到這個程度……」

「當然,囡囡還有很長的時間,我先給你開假條吧……」

一邊說,醫生一邊往辦公室的方向走,母親連忙緊緊跟隨。

本就壓得很低的聲音漸漸微不可聞。

就在此時。

離開病房的兩人,相同病房的病友,誰也沒有發現,順著窗簾留下的一絲縫隙,囡囡呆呆地盯住天空的巨幕。

巨幕中的畫面快速閃爍,那位異國面孔的少年人,踏著天際垂下的星光,飛快地奔向鄉村中唯一的石制建築。

當巨幕中的少年人,連續跨上教堂的台階,雙腿發力的頻率最規律的時刻:

滿臉羨慕的囡囡,左腿又微微地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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