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們成群飛出,圍繞著蜂窩轉圈,又重新回到巢穴,恢復了平靜。

從騷動和馴從,蜂群的變化相當明顯。

再加上旁邊吳清晨明顯鬆口氣的模樣,在場的牛倌幫工和農奴們立刻明白,夜移野蜂的行動,已經獲得了成功。

最興奮的小安德烈趕緊湊到了吳清晨的身邊:「洛斯,這樣就可以了吧!對不對?蜜蜂明天就可以在份地里采蜜了,對不對?」

「對,應該是這樣!」

吳清晨給出了非常明確的回答:「到了秋天的時候,裡面就會有很多蜂蜜了。」

只不過,到那個時候,你未必有機會吃。

望著小安德瞬間烈喜笑顏開的臉龐,吳清晨默默地在心中表達了一下歉意。

再看看天色,吳清晨示意眾人停止彼此之間興奮的交談,「好了,現在已經很晚了,趕緊收拾一下,都回去吧。」

蜂窩這一邊,此刻所在的份地附近,並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收拾。

真正需要收拾的位置,是吳清晨剛才領著幫手們練習的場所。

重新回到森林邊緣,牛倌幫工和農奴們找來藤條,將練習時砍下的一根根樹枝綑紮打包,每人背上一捆,跟著吳清晨和安德烈走向教堂的方向。

這些樹枝,也是屬於領主和教會的財產。

實際上,森林中全部的樹木、果實、樹枝、樹葉,無論生長在樹上,還是自然掉落到地上,全都是屬於老爺的財產。

平時,繳納了一小筆奉獻之後,村民們才被允許走進森林,撿取自然掉落的枯枝,作為日常生活所需的燃料。

之所以只允許撿取掉落的枯枝,是因為一切都屬於老爺的所有權制度下,生長在樹木上的新鮮枝條,相當於無需額外投入,就能每天自動增加一點點的財富。

也正因如此,在艾克麗村莊,以及阿克福德男爵領所轄的其他村莊裡,不經申報砍伐樹枝,都是屬於違反法律的經濟犯罪行為。

吳清晨移動蜂窩的行為當然不在此例,這是半公務性質的行動,無論砍伐蜂窩所在的樹枝,還是練習時殘害的其他樹木,都已經得到了普拉亞老爺的特許。

特許結束之後,雖然牧師老爺未必看得上這些樹枝,但為了表示對法律的尊重,吳清晨還是準備領著幫手們,將這些殘枝敗葉帶回教堂,交到柴火房。

之前練習的時間長達兩個小時,砍下的樹枝數量非常多,分量也相當重,回到教堂花費了來時兩三倍的時間。

柴火房位於教堂側後方,是一個角落位置的單獨小木屋。

走到柴火房旁邊,安德烈指揮著氣喘吁吁的農奴們,用柴刀去掉了樹枝兩側掛著的細枝樹葉,再用斧頭砍成一截截手臂長短的木柴,疊靠在柴火房牆邊,等待大自然將它們內部的水分蒸發。

四名農奴一起動手,樹枝很快轉化為準柴火,安德烈先是滿意地看著牆邊高出了兩層的柴火堆,然後又皺著眉頭,望著地上狼藉的細枝和樹葉。

這些玩意兒,是安德烈平時最討厭的燃料,晾乾它們需要大量的空間,直接燃燒又會製造繚繞的煙霧。

這些煩人的玩意兒……

忽然之間,吳清晨傍晚送豆子時的情形,以及之後農奴們賣力的表現,在小安德烈腦海中一閃而過。

有了!

想想接下來兩三天裡,還需要移動的幾個蜂窩,安德烈指著滿地的垃圾燃料,朝四名農奴挺了挺下巴:「你們今晚也算出了點力。這樣……這些柴火,每人一份,帶回家去吧。」

「謝謝老爺!」「老爺仁慈!」「太感謝您了!」

農奴們的感激非常真誠,相比擁有一定財產的自由民,農奴們沒有資格,更沒有資本繳納柴火稅,平日獲取燃料一直非常麻煩,也相當困難。

面前的細枝和樹葉,對小安德烈來說是一種麻煩,對農奴們來說,卻是一筆很有價值的意外收穫,並且不僅限於柴火這個用途。

就像對約克來說,上上一個冬天,管事老爺仁慈賜下搭建草棚的樹枝和茅草時,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心情太好,丟給塔瑪拉和約克的分量,比真正需要的用料少了一小份。

於是,接下來一年半的時光里,塔瑪拉和約克竭盡全力地節約燃料,搜尋枝條,修修補補,卻也只能勉強使得母子兩人居住的草棚,不至於直接倒塌。

現在,能從面前這堆材料中分到一份,約克仿佛已經看見,搖搖欲墜的草棚,一下子多出了堅固的支架,不再畏懼風雨的襲擊。

農奴們一邊感恩戴德,一邊飛快地收拾地上的枝條,很快捆好了四份殘次品柴火。

大約是知道老爺的恩德來之不易,分柴火的時候,四位農奴雖然都想多弄一些,但並不敢爭吵,更不敢爭搶,最後分得相當均勻。

「唔……」

盯著農奴們幹完了這些,小安德烈學著老師的模樣,朝離開教堂的方向努了努嘴,「行了就趕緊回去,明天晚上早……」

「等一等……那個……安德烈,是不是再借幾把斧頭,或者是鐮刀給他們用一下?」

這自然是吳清晨的建議。

「這怎麼可以……」

聽到吳清晨說的話,小安德烈先是一愣,然後立刻想到了各種「不小心弄壞」,或者「不知道去哪裡了」的農具,下意識地就開始反對。

不過,下一個瞬間,安德烈明白了吳清晨的意思。

以他對農奴們的了解,有了這些柴火,又沒有任何工具,更沒有任何財產權的保障,農奴們肯定會連夜處理,將它們派上各種各樣的用場。

後果就是,明天一整天都別想有什麼精神,更別提晚上繼續移蜂窩的行動。

這怎麼可以?

借還是不借?

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只花費了安德烈幾秒鐘的時間,想想吳清晨教導農奴們的順利進展,再想想蜂蜜甜蜜的味道,小安德烈豪氣地揮揮手:「行,每人再拿一把鐮刀!記得,等下回去都不准弄太晚!明天晚上還要繼續移蜂窩……」

說到這兒,再仔細回憶一下吳清晨指使農奴們的高超技術,小安德烈又加了一句:「……一定不能太晚啊!明天晚上移好了,還有柴火!還借鐮刀!」

「啊!」「老爺……」

很奇特的,進一步的柴火承諾,和更加重要的農具借予,柴火房中,居然沒有發出進一步歌功頌德的聲音。

小安德烈注意到,當自己說出這些話之後,農奴們一直呆呆地望著自己,直到吳清晨示意之下,牛倌幫工們將柴火房角落裡取出四把鐮刀,一一交到四人手中的時候,農奴們眼眶中的眼淚,才終於掉了下來。

由於教會中見識太少的緣故,小安德烈並沒有發覺,此時此刻,農奴們的表情,以及他們攥緊鐮刀的用力程度,只有在村莊中最虔誠的老人,最後幾次敬領聖水的時候,才會出現。

幾分鐘後,牛倌幫工舉著火把,農奴們背著柴火,吳清晨/洛斯提著木桿,幾人的身影漸漸沒入黑暗。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教堂門口,小安德烈站了很久很久,才轉過身回到教堂。

夜已經很深了,教堂里黑漆漆的一片,舉著吳清晨留給他的火把,小安德烈走出側門,繞到了普拉亞的臥室門口,輕輕地敲了敲木門。

「怎麼樣?好玩嗎?」門很快開了,牧師衣著整齊,還沒有歇息。

「是的,挺有意思。」安德烈回答。

「怎麼回事?說說看。」牧師朝安德烈示意了一下座凳。

「吃完晚飯,我先去了洛斯家……」

提前準備好的工具,給農奴們的豆子,森林邊緣的練習,堵蜂窩的過程,份地里的木桿,安德烈一一說來,牧師連連點頭。

「原來是這樣,看來,蜂窩還真有可能被洛斯順利移動。」

對蜂窩的成功轉移,牧師並沒有太大的震動。

因為,僅僅從安德烈的描述來看,無論是模擬道具、預先練習的準備工作,還是堵蜂窩出入口,盡力保持蜂窩平衡的執行細節,其中都沒有什麼太出奇的地方,全部都屬於需要比較聰明一點的人(比如普拉亞老爺),靈光一閃,再配上比較細緻的思考,就也能做到同樣的事。

就這樣,以事成之後的諸葛亮角度,看待蜂窩的成功轉移,牧師只是在腦中閃過了一下「我怎麼沒想到」的念頭,完全沒有察覺到移動野外蜂窩這個創舉的困難程度,和它的重要意義。

畢竟,以安德烈的眼光,以普拉亞的閱歷,以及以整個中古世界的知識,還有太多太多看不到的細節。

完全沒有理論指導的前提下,找出蜂窩最安靜的時候,完美避開蜂群的航路,提前擦拭安撫性的氣息,並同時做到牧師認為僅僅屬於「靈光一閃」的準備工作和執行細節……

如此幸運的人,如果不是吳清晨的出現,中古世界還需要等待很久很久。

就算是地球,無論古代的東方還是西方,對野蜂的抓捕和轉移,也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真正意識到蜜蜂除了蜂蜜之外,對農業的巨大意義,更是直到近代形成真正的理論。

當然,此刻的安德烈,也只在乎蜂蜜。

「是啊,洛斯說到秋天就有蜂蜜了!」

「哈,蜂蜜?」牧師笑了笑,輕輕地搖搖頭,「現在很難說,還是先看看洛斯打算怎麼解決鄰居和村民們叫苦吧。」

「他們敢!」事涉念念不忘的甜食,安德烈馬上大聲地叫了出來。

「為什麼不敢?好了好了……」普拉亞抬起手,止住安德烈的爭辯:「反正也就兩三個蜂窩,不會太礙著他們幹活。實在不行的話,到時候我去說說好了……嗯,這個移蜂窩的辦法,雖然不好用到份地裡面,但如果能在野外找到花多的地方,也挺有用。」

「是啊!很有用!所以……老師,我把柴火和鐮刀借給了農奴,可以吧?」

「你都已經給了,才來問我?」牧師會心地笑了笑,才又說道:「行!你做的很好……安德烈呀,你很聰明,洛斯也很聰明,你多學一學,會很有好處。」

「好的,老師。」安德烈也深有同感。

「去睡吧,很晚了。」

「好的,老爺。」

退出普拉亞的臥室,安德烈回到了自己小小的房間。

躺到床鋪上,想想夜晚的經歷,安德烈遲遲無法入眠。

許久許久,安德烈終於從床鋪爬了起來,走到牆角,從一隻小箱子裡,小心翼翼地翻出了牧師教安德烈開始識字時,給予的唯一一張羊皮卷,以及一套粗陋的書寫工具。

翻開羊皮卷,左邊的上方,以中古世界的文字,書寫著:

「數:」

「55,後面,56」

「73,後面,74」

「9,和,9,18」

「聖言:」

「聖人經過的腳步……」

「畫:」

「底板應該……」

以普拉亞老師教導的方式,安德烈先慢慢地看了一遍這些曾經犯錯,以及自己認為需要重點記憶的內容。

完成例行的複習,小安德烈拿起書寫工具,放到了左側最後一排文字的下方。

剛剛準備動筆的時候,小安德烈又停了下來,將書寫工具挪到右側,放到了右側最頂端的位置,開始書寫:

「洛斯說:」

「農奴:」

「要做好事情,先給好豆子。」

稍微想了想,安德烈又繼續刻畫:

「農奴聽話,給柴火,借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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