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時候,山間的隊伍放慢了速度。

「老爺……」陪著吳清晨檢視預備過夜的山谷,阿克福德男爵友情贊助的送信人,抬起右手,指著前方:「過了那座山,再翻過一座,就是科林堡……明天中午就可以到了。」

聽到送信人的話,隨員們紛紛精神一振,漫漫群山之間爬了兩天,眾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披上了旅途的疲憊。

唯一的例外是小巴森,絕大多數時候都坐在軟榻里,由幾名農夫輪流背行,男爵三子倒是始終神采奕奕。

「老師!老師!」七八歲的小傢伙到處張望,看到山谷幾十米外的溪流,小傢伙立刻眼前一亮,將腦袋從農夫一側的肩膀探出來,湊近吳清晨:「小小水,這裡也有小小水!」

「嗯,嗯……」吳清晨一邊觀測風向和山坡的堅實程度,一邊敷衍著點頭:「我看到了。」

拍拍農夫的肩膀,農夫蹲下,小巴森飛快地跳出來,雙手拽住吳清晨的外袍,嘴裡拖出了長音:「老師……」

短短兩天時間,小巴森已經相當親近吳清晨。

地球帶孩子的技術同樣遙遙領先於中古世界,吳清晨將照顧小尼娜,拉攏小安德烈的技巧順手用到巴森身上,從來沒見識過幼教技巧的小傢伙,淪陷速度飛快。

「好……好……」這時,吳清晨已經檢視完畢,無奈地拍拍小巴森的腦袋,吳清晨示意一下,朗科恩連忙從耕牛背負的行李中,翻出一隻小鏟子、一支短矛,以及一隻小桶。

「哈!」看到這幾樣東西,小巴森立刻歡快地跳了起來。

「我的床鋪放這裡……」按照宿營專家們指導的方式,吳清晨選中一塊區域,朝隨員們吩咐:「別的都按前幾天的樣子……你們先布置吧,我帶巴森去抓幾條魚。」

「老師……這邊這邊!」

吳清晨接過工具的時候,小巴森已經蹦跳地跑到了前頭。

新鮮的事物,有趣的遊戲,小孩子從來沒有任何抵抗力。

十幾分鐘之後。

溪邊。

找塊比較柔軟的泥地,吳清晨在距離溪流十幾厘米的位置,挖出一個半徑十五厘米左右,深度約四十厘米的坑洞;然後剷出一一條小小的溝渠,讓坑洞和溪流連接在一起;最後折下幾根樹枝和灌木,將已經注入溪水的泥坑蓋住。

巴森蹲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吳清晨忙活。

等到吳清晨放下鏟子,再次折下幾根樹枝墊到地上,找個舒服的姿勢,坐到一株小樹底下之後,小巴森才有樣學樣地坐到吳清晨旁邊。

「老師,為什麼你這樣挖個坑,魚兒就會自己游到洞裡面?」

「大火照著,你熱不熱?」吳清晨指指山邊的太陽。

正值盛夏,由於前方沒有了合適的宿營點,吳清晨一行停下的時間挺早,陽光曬在身上,很有一點火辣辣的味道。

小巴森將手伸出樹蔭籠罩的範圍,很快縮了回來:「熱。」

「魚兒……」吳清晨指著水面:「也一樣會熱。」又指著被樹葉和草莖遮住的坑洞:「……裡面就涼快多了。」

「哦!」小巴森恍然。

又十幾分鐘之後。

挽起褲腿站進溪流,吳清晨單手持矛,聚精會神地望著水面。

忽然之間,「唰」的一聲,吳清晨快速刺向溪面。

水底泛起一片淡紅,吳清晨抬起短矛,短矛末端,一條被刺中的魚兒正在使勁掙扎。

「哇!」巴森歡快地叫出聲來。

亦步亦趨地跟在吳清晨旁邊,看著吳清晨將魚兒放進木桶,小巴森問出了又一個疑惑:「老師,為什麼你叉魚的時候,不是朝著魚的位置,偏偏又能叉中呢?」

「這個嘛,因為水裡面看東西不一樣……」說著,吳清晨想了想,抓著短矛,重新站到溪邊,將短矛筆直地插入溪水:「你看看它。」

小巴森仔細看去,水面之上,短矛筆直;水面之下,短矛忽然歪斜。

「噢,好奇怪!」小巴森將自己的手也直直插入溪流:「好好玩!」

「是挺有意思。」吳清晨擦擦額頭:還有你沒問為什麼,不然我怎麼和你解釋介質和折射呢?

不需要解釋到光學領域,小巴森已相當滿足。

一天到晚生活在陰森的城堡中,遇到不明白的事物,或是偶爾調皮搗蛋時,威嚴的父親、嚴肅的兄長,只會向小巴森表示:「這是下等人才需要操心的玩意兒。」;溫柔的母親、貼身的女僕,往往只會祈禱:「這是主宰的意志。」;諂諛的僕人,盡職的侍從,倒是會慌亂地叫喊:「跳水!別摸!」、「中火!別碰!」、「主宰啊」、「閣下,快下來吧!」「求您了,我的閣下!」

這是巴森第一次,遇到願意向他解釋這個世界一部分運行原理的人。――也是中古世界,唯一一個能解釋一部分世界運行原理的人。

尤其是,根據地球幼教和心理學等領域的專家們指導,吳清晨和小孩子們交流的時候,無論語氣、動作、還是態度,都特別誠懇,都完美迎合了這些年齡段的小傢伙們的求知慾和表現欲。

地球幼教團的策略很直接:陪同遊戲,真誠溝通,就算地球21世紀,娛樂、信息都極大豐富的小孩都很容易被攻破心防,中古世界閉塞、孤寂的小傢伙,就更不可能抵抗這樣的攻勢。

不過,地球團隊也沒法做到算無遺策。

男爵三子,小巴森最親近吳清晨的原因,其實並不是科學和真誠。

一個小時之後。

吳清晨和巴森從溪邊抓來的魚變成了魚湯;阿克福德堡補給的母雞變成了雞肉和雞蛋;男爵次子贈送的豌豆和蕎麥,也變成了豆子和麥粥……

還算豐盛的食物,依據身份地位,擺到了眾人面前。

小孩子正是饞嘴的時候,魚湯、雞肉、雞蛋、豆子、麥粥……小巴森吃得不亦樂乎,隨手丟出一片片魚刺和一塊塊肉骨頭。

換到阿克福德堡,小巴森的行為,立刻就會招致男爵和夫人的呵斥:魚刺應該細嚼慢咽,努力吞下,肉骨頭是施恩僕人的利器,怎麼能這麼輕易浪費?

吳清晨卻顯然沒有這種根植於骨髓,來源於物資貧乏的潛意識。

別說魚刺骨頭,換到地球,鹽味稍重、香味不濃、肚子不餓……吳清晨不知道浪費了多少食物,剛進入中古世界的時候不得不稍稍珍惜,現在地位有了保障,地球也出於安全、營養、健康方面的需求,從來沒有安排過節約食物方面的培訓科目,吳清晨的飲食習慣和呆在地球時相當接近,丟出來的魚刺換到肉骨頭也就可想而知,明顯比小巴森還要誇張許多。

地位最高的吳清晨帶頭浪費骨頭,地位第二的小巴森有樣學樣,總算還好,吳清晨刻意照料下,隨員們基本都能吃得很飽,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一邊打著飽嗝感激吳清晨,一邊痛惜地望著師生兩人暴殄天物的行為。

十幾步外,因為職責和習慣,快速吃完食物的兩名衛兵――來自阿克福德堡,由男爵次子指派,專門保護格雷斯這位未來騎士領管事的衛兵,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湊到了一起。

「蘭特……」一名衛兵向另外一名衛兵輕聲說道:「我記得,你的父親,和巴士瑟的父親是鄰居?」

「是的。」

「那你和巴士瑟應該很熟悉了?」

「還好。」

「上次巴士瑟在艾克麗村莊呆了五天對不對?」

「是的。」蘭特再次點頭:「蘇,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蘇遲疑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洛斯閣下,和他艾克麗村莊的那個『父親』,到底像不像?」

「你!」蘭特飛快得扭過頭,望著同伴。

蘇毫不畏懼地望著蘭特:「你肯定問過。」

「呃,好吧……我問過。」遲疑片刻,蘭特緩緩點頭:「確實有點像。」

「確實有點像?」蘇深深皺眉:「不應該啊!那普拉亞閣下呢?和洛斯閣下像嗎?」

「呃……」蘭特再次遲疑,蘇依然定定地望著蘭特,又片刻之後,蘭特再次不情願地回答:「不是太像。」

「不像?怎麼可能!」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難道洛斯閣下和堂區……唔……蘭特,到了堂區,我們再仔細看看……別這麼看我,這是男爵閣下的吩咐……還有!你肯定也得到了同樣的吩咐!」

「好吧……」蘭特緩緩點頭:「你猜對了。」

「對嘛,早點承認!」蘇慢慢湊到蘭特耳邊:「到時候,我們想辦法坐到兩邊,每人盯住一邊,看看到底哪位老爺是吳清晨真正的父親!」

「呃……好的。」蘭特緩緩點頭。

確實得好好看看!

一個農夫,怎麼可能養育出這麼一個隨手丟掉食物,派頭大到嚇人的兒子。

――――――――

一夜無話。

一路平安。

和阿克福德男爵友情贊助的送信人預計一致,次日,中午,菲什加德堂區,科林堡的尖頂,隱約出現在眾人面前。

根據參謀團提要,和到達阿克福德堡的流程一樣,吳清晨讓隨員們停下,吩咐帕梅拉帶著書信獨自前往城堡通報。

接下來,一系列流程可以看出,和阿克福德堡半個「自己人」的感受相比,吳清晨作為堂區完全的「自己人」,在各個方面明顯更優遇的接待。

一小時左右,科林堡方向的騎士過來了。

和阿克福德堡一樣,菲什加德堂區同樣派出了四名檢視兼護送的騎士。

不同的是,阿克福德堡派出的都是低級侍從,其中只有一位見過吳清晨的傳令兵,一路都緊盯著吳清晨一行,戒備森嚴;

而菲什加德堂區卻派出了兩位見過吳清晨的執事扈從,以及洛哈林――普拉亞牧師幾年前的玩伴,眾人一路照顧,紛紛和吳清晨談笑風生。

另外,到達城堡之後,菲什加德堂區,科林堡的大門也直接敞開,省略了繁瑣的入門流程。

最明顯的區別是,阿克福德堡的時候,吳清晨的隨員們,不允許進入城堡,且必須呆在領地制定的位置過夜;而菲什加德堂區,卻大度地讓吳清晨的隨員們,通通進入了堂區的核心區域。

熱情洋溢地幫忙安置好眾多隨員,洛哈林首先領著吳清晨拜會堂區司鐸。

堂區司鐸,整個菲什加德堂區的主要領導者相當客氣,在房間內和吳清晨、洛哈林聊得津津有味。

雖然絕大部分交談內容都是空話套話,但吳清晨經過深度培訓的觀察力完全可以看出,這位主要領導者,衣袍褶皺的紋路,以及眉眼的痕跡,分明是剛剛從床鋪上爬起來。

放棄休息時間來和自己扯淡,這本身就是一個相當利好的信號。

半小時之後,和司鐸的交談結束,例行的入堡流程也基本結束。

洛哈林終於領著吳清晨,走進了自己的老師,普拉亞的老師,塔爾瑪執事的房間。

寒暄過後,感覺火候差不多,吳清晨找個話頭,掏出保羅牧師的信件,開始執行向地球提議的方案:「塔爾瑪閣下……前幾天在阿克福德領,我遇見了一點事,需要您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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