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以彼之道

老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好了,看看吳氏,更是氣得面無血色,偏偏赫連容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走了似的。

「你……」老太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氣得手杖連頓,「祖訓就別背了,先辦你大哥的事要緊。」

先?赫連容聽著這個模稜兩可的詞不太滿意,那是說辦完這事還得再背祖訓?哪兒有那麼美的事!今天她不把老太太逼到已方陣營來,她就不叫赫連容!

「奶奶,孫媳明白啦。」赫連容微垂著頭,似乎有些受傷,「孫媳這就派人去韓府與韓家少奶奶說一聲,自己在家把祖訓背好,就算不眠不休,兩日也該背得了,到時再請奶奶查問。」

老夫人無語了一會,看著拒不表態的吳氏終於重說了一次,「家規禮法、敬老尊長,這些記在心裡就好,不必再背什麼祖訓了,韓家那邊你還是親自去一趟,別讓人家覺得咱們不重視這事。」

赫連容淡淡地一笑,扭頭朝吳氏道:「大嫂,你覺得呢?」

吳氏板著臉,嘴角緊抿著,半天也不說一句話,赫連容笑道:「看來大嫂還是覺得應該背才是,其實這樣才對,我們為媳婦的,當然得熟記祖宗家法、長輩銘訓,我也覺得這祖訓應該背。」

吳氏瞟了赫連容一眼,不確定她為什麼這麼說,老夫人也皺起眉頭,不曉得赫連容到底想做什麼,總不會真的想背祖訓吧?

赫連容稍做停頓,繼續道:「大嫂身為未府長房媳婦,又是未府的當家,是我將來學習的榜樣,所以我想……大嫂應該不會介意給我做個表率。」

老夫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赫連容竟是這個意思,吳氏大睜著眼睛怔了半晌,氣道:「你?想讓我背?」

「大嫂何故如此驚奇?」赫連容的笑容終於展現出來,「我先回聽雨軒去做些出門準備,大嫂有空就派人來把祖訓取回去吧。」她說完,不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轉身走出大廳,回聽雨軒去了。

一刻鐘、兩刻鐘……吳氏始終沒有派人來取未氏祖訓,赫連容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坐在窗邊喝茶,老夫人派人催了兩次,赫連容也沒有打算出門的模樣,最終在赫連容回到聽雨軒近一個時辰的時候,吳氏派人來取走了那本精裝祖訓。

赫連容這才出了未府,直奔韓家,錢金寶見她愣了半晌,「不是才叫人來說不出去了麼?怎麼?她們又欺負你了?」

赫連容搖搖頭,「是她們求我來的。」

錢金寶「哈哈」笑了兩聲,「你這招真好。」

「都是多虧了你,」赫連容笑道:「沒有你和知府大人打招呼,我那大伯哥的虛銜已經發下去了。」

錢金寶搖了搖手,「跟我還客氣什麼?我巴不得你有機會治治那群潑婦呢!要我說你還是手軟,如果是我,根本也不用這招嚇她們,直接等官印送上,讓他們離家上任去,還能順便把你大嫂也帶走,以後就不用見她了!」

「哪有這麼容易,她們總會想別的辦法,況且大哥要是真的去上任了,老太太又得把這罪過怪到我身上。」

錢金寶不屑地撇撇嘴,「還是該聽我的,動手教訓她們兩回,她們就老實了,你看看我們家,誰敢管我?」

「其實你的脾氣也該收斂點,你想沒想過,可能就因為家裡整天吵吵鬧鬧,韓森才不願回家。」

錢金寶翻個白眼,「你倒是不吵不鬧,結果呢?被人爬到頭上拉……」

「喂!」赫連容笑著阻止她說下去,其實個人性格不同,硬讓她去吵去鬧她也做不來。

錢金寶扁了扁嘴,也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現在怎麼辦?要我馬上去找我公公嗎?」

赫連容看著錢金寶眨了半天的眼睛,輕輕一搖頭,「不,再等兩天。」

錢金寶只當她想再吊未家人幾天,也不多問,

赫連容又道:「對了,如果不麻煩的話請轉告知府大人,不必不見未少陽,見了他打些官腔就好,省得老太太那邊逼他逼得厲害。」

錢金寶點點頭,「未家也就未少陽一個還成點樣子,真是可惜!你當初嫁的怎麼不是他!」

赫連容訕笑兩聲,這大概就叫命運吧。

赫連容並未在韓府久留,回到未府,告訴一臉期盼的眾人,「韓少奶奶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提這事,我明天再去看看吧。」

此時未府家人自然齊聚大廳,可是說話的沒幾個,全是看熱鬧的,吳氏沒了未秋菊當她的開口炮,只得自己抱怨,「辦事情又不是和她話家常,有事說事就罷了,奶奶,不如咱們也去趟韓府,親自和那韓少奶奶說說。」

老夫人看看赫連容,沒言語。這些天發生的事讓她對赫連容的脾氣大概有了些了解,只要不惹到赫連容頭上,她是不會針對的,可吳氏現在的這個提議,無疑是很「惹」人的。

果然,赫連容好像早料到吳氏有些一著似的,不慌不忙地開口,「大嫂去可真是正好,韓家少奶奶和我說,她正想找你清清帳呢。」

吳氏一愣:「清什麼帳?」

「這弟妹可就不知道了。」赫連容微微地一笑,她是真不知道錢金寶和吳氏有什麼帳好清,不過錢金寶來未府鬧騰這麼多回,一定和吳氏交過鋒,也看得出來,錢金寶對吳氏的印象不好,不然怎麼叫她「面板臉」呢,所以這兩人間是一定有過過節的。

吳氏臉上陰晴不定,赫連容趁此機會退出大廳,臨退場前還安慰了一下吳氏,「這件事弟妹既然攬下,就一定上心,大嫂不用著急,安心把祖訓背好就是。」

看著赫連容的神情,在場眾人都明白赫連容今天是下定決心不想讓吳氏糊弄過關,老夫人連連向吳氏使著眼色,可吳氏哪甘心這麼認輸?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當天晚上就帶了禮物到韓府去,沒多大一會就被錢金寶連人帶東西地請出來。

第二天一早知府衙門傳過信來,讓未家早做準備,等印信一到,馬上啟程,還附加一句:山全縣已經做了十來年的貧困縣,它的未來就靠縣丞大人了。

得到這個消息,未老夫人的房裡當時就炸了窩,也端不住什麼架子了,拉著一臉不願的吳氏趕到聽雨軒,當然,沒忘了叫來胡氏做和事佬。不巧楊氏和胡氏住在一個院裡,於是三小姐知道了、四小姐知道了、表小姐也知道了、沒一會未府上下全都知道老夫人帶著大少奶奶去給二少奶奶道歉了。

其實也不算什麼道歉,因為吳氏一直沒表態,她大概覺得今天這陣仗算是夠給赫連容面子了,她打算所有的話都交給老夫人和胡氏去說,自己不吱聲算是默認,也就行了。

不過……

赫連容自認不是個認真的人,她認真起來不是人!

「看來大嫂是不想背這祖訓?」

吳氏抿著嘴角沉默,老太太急得拍大腿,「你非得讓她背那東西做什麼!她那腦子一個月也背不下來……」

吳氏沒想到老太太居然搞人身攻擊,驚愕地叫了一聲,「奶奶!」

老夫人這才緩了口氣,「現在一天也等不了,任命書馬上就下來了。」

「奶奶。」赫連容平靜地道:「現在事情的確迫在眉睫,我也不強人所難,背得一章也算大嫂拿出了誠意,當然,背不背,全憑大嫂自己拿主意。」

吳氏臉色忽青忽紅地變幻半天,最後一咬牙,「碧蘭,去把祖訓取來,我背!」

赫連容看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原來吳氏並不如想像中帶種,如果她現在馬上回去收拾包袱準備和未少暄一同赴任,赫連容會對她豎起大拇指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站在這裡展現自己的屈辱。

她屈辱什麼?又在向誰訴說自己的委屈?以何待人,得人何以待之,這是抖威風前早應該想到的結果。

沒過一會,碧蘭將裝有祖訓的盒子捧過來,吳氏氣得雙手發抖卻也還是打開盒子,正要將祖訓拿出,赫連容淡淡地道:「不必了。」

吳氏半驚半疑地看著赫連容,赫連容站起身,朝門口瞥了一眼,當即縮回幾個看熱鬧的面孔,赫連容對老夫人道:「孫媳只是想讓大嫂明白什麼是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相信大嫂現在明白了,那麼孫媳也無謂再為難下去,奶奶放心,孫媳這就趕往韓府,大哥的事一定會有轉機。」

老夫人大鬆了口氣,連忙吩囑道:「快給二少奶奶備車去!」

於是赫連容就帶著老太太的期盼趕往韓府,見了錢金寶一說事情經過,錢金寶連拍她的肩頭,「真沒想到,你原來都是蔫壞。」

赫連容苦笑,「這次倒是出氣了,但想也知道,我那個大嫂是不會輕易擅罷干休的。」

錢金寶不以為然地一揮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怎麼樣?我和你配合得不錯吧?」

想起今天早上府衙送來的口信,赫連容不禁失笑,「真把她們嚇個夠嗆!」

錢金寶大笑,勾著赫連容的手臂道:「咱們逛街去,再讓她們急一天,晚上我再和我公公說。」

赫連容也不反對,二人便出了韓府,專挑雲寧城最熱鬧的地方去。正好赫連容想做幾件雲夏式樣的新衣,就找了家門臉看著挺大的布行進去,錢金寶也幫她挑著布料,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不是說未少陽曾經想找我公公而沒找到麼?我昨天問我公公,他說根本不知道未少陽找過他。」

赫連容拿著布料的手頓了一下,回頭道:「真的?」

錢金寶聳聳肩,「大概是當時我公公有事,後來師爺或者衙役又忘了說吧。」

會這麼簡單嗎?赫連容的眉頭稍稍蹙了一下,想起昨天未少陽說那話時的自然神色,又的確不像說謊,這時忽聽錢金寶「哎」了一聲,赫連容的思緒因此打斷,回過神見錢金寶指著店外,滿臉的不屑。

赫連容順著她的指尖看出去,布行對面是一家不小的金飾行,一個身穿白衣的美麗女子正拿著一件東西走出來,因為過於專心看著手裡的東西,下石階的時候閃了一下,她身後的丫頭連忙扶住,她感激地輕笑,便像一朵清雅白蓮緩緩綻放,引來街上側目男子無數。

白幼萱,居然是她。

錢金寶撇撇嘴,「蓮蓉,要不要去教訓她!」

連說了兩遍,赫連容也沒回話,半眯著眼睛,視線停在白幼萱手裡的東西上。

那東西小小的,圓圓的,在太陽的映照下反射著刺眼的銀光,是一面鏡子。鏡托上繫著的紫色絲絛長長地垂下來,尾端墜著兩顆碧綠的瑪瑙圓珠。

這樣式……看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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