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異史君的「尾巴」

打擊一個接著一個,像是無窮無盡的海浪,孟詡以為自己能承受得住,可是四處遙望,不見浪頭減弱的跡象,也望不到陸地的影子,她終於心灰意冷了。

當慕行秋表現出厭倦時,其實她非常理解,甚至懷有深深的認同,「凡人的心劫比道士的道劫更多,他們稱之為困難、霉運、阻礙等等,而且凡人沒有多少度劫的手段,只能忍受或者放棄。慕行秋,你毀了我們的道心,將我們變成凡人,就沒想過我們就此有了凡人的心劫嗎?」

慕行秋注意到了,甘氏兄弟最早接受再滅之法,變化因此也最明顯,他們對道統不再念念不忘,更在意自己的生存與利益,可他們並沒有因此背叛任何人,即使是作為凡人,他們也勇於承擔責任。

孟詡接受再滅之法的時間並不長,才一個多月,表面上幾乎沒有變化,暗地裡卻做出了最激烈的決定。

慕行秋笑了一下,有時候笑是一種態度、一種防護,慕行秋用它抵擋整個世界的風雪。

「不要用凡人當藉口,他們的生活已經多憂多慮了,不應該再承受無端的指責。」慕行秋盯著孟詡的眼睛,在他身後,禿子正蘊勢待發,頭上的魔眼微微閃動。

「告訴我,他向你承諾了什麼?」

孟詡不是那種惱羞成怒的人,即使真相被揭穿,她也不肯大叫大嚷,而是咬著嘴唇,努力忍住眼眶裡的淚水,「他能讓我身魂融合,還能賜與我不比吞煙內丹差多少的妖丹,對他來說這都很容易。」

異史君。還是異史君。

慕行秋原以為已經將這隻魂妖牢牢囚禁在魔像和自己的泥丸宮裡,沒想到還是讓他找到了漏洞,甚至說服了一名道士背叛。

至於他之前懷疑的冰魁。他們根本不需要投降者與背叛者。

「異史君是怎麼找上你的?」慕行秋必須弄清楚漏洞在哪裡。

孟詡不肯回答,只是重複一句話。「你必須留下,這是異史君的要求,別人可以走,你和左流英不行。」

「異史君為什麼不願意用左流英交換他的自由?他不相信我的承諾嗎?」

「他自有想法,或許他覺得沒必要吧。」孟詡手裡緊緊抓著骷髏燈籠,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務。

慕行秋覺得差不多了,沒必要在孟詡這裡浪費太多時間,確認是異史君在搗鬼就足夠了。於是他問:「你打算怎麼留住我?」

孟詡只是一名吞煙道士,更擅長採藥煉丹,而不是鬥法,而慕行秋卻有一枚星落五重的內丹,即使沒有念心幻術,實力也遠遠超出她。

孟詡卻難得地鎮定,抬手在周圍劃了一圈,「你沒發現嗎?毒霧已經滲進冰城了。」

正常情況下,毒霧是一座半圓形的碗形罩,厚二三里。越靠近地面越濃,高空則相比稀薄,現在整個天空都密布著烏雲。像是又要降下一場暴雪,可是沒有風,空氣像是凝滯了,四面八方隱約有一片一片的東西在緩緩飄浮,但那絕不是雪花,而是毒霧在滲透,不等落地就消融在空氣里。

慕行秋點下頭,表示自己看到了。

「毒霧大大增強了不潔之氣的力量,在這裡。道士的法術越來越弱,連天目也望不出多遠了。而我不受影響,因為我有萬子聖母的骷髏燈籠。我只負責留住你。怎麼處置你要由異史君決定。」

孟詡眼神里的驚異與愧疚全都不見了,背叛就像美食,偷吃之前心中忐忑不安,一旦入口,就只想吞得更快、更多一些。

用於進攻的法器一件也沒有了,孟詡乾脆拿骷髏燈籠施法,一堆白色瓦礫自動飛起,堵住了城門,還有一些圍著慕行秋旋轉,像是一座流動的牢籠。

「異史君給了你一枚妖丹?」慕行秋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委託別人送給我的,異史君的影響力比你想像得要大百倍、千倍。」

「別人?是別的妖族吧?讓我猜猜,你肯定有了一顆水晶眼。」

話音剛落,慕行秋出手了。

他已經悄悄試過,不管是五行法術還是念心幻術,尚未離開絳宮就已經變得難以控制,上下兩枚內丹都沒法提供足夠的法力。

但他還有禿子。

所以慕行秋的「出手」非常簡單,只是向左側邁出一步,亮出身後早已做好準備的頭顱。

禿子早已怒火中燒,他不太聽得懂兩人的對話,只知道一件事,孟詡背叛了,慕行秋的腳步剛一挪動,他就用魔眼射出紅光,幾乎貼著慕行秋的肩膀飛了過去。

孟詡舉起骷髏擋了一下,紅光沒有射穿骷髏,只是推著她後退兩步。

「我不想和你鬥法。」孟詡一邊用骷髏阻擋紅光一邊說話,很快就掌握了技巧,能夠輕鬆將紅光反射到一邊去,不用再步步後退,「我很佩服你的拼勁兒,我跟你比不了,我只想安安靜靜當一名隱居的道士,當不了道士就當妖,可我不想與任何一方對抗,包括道統和魔族,也包括你。」

事情到了這一步,慕行秋已經不想爭論,輕哼一聲,突然召出魔紋草帽扣在禿子頭上,兩人配合默契,禿子立刻停止發射紅光,與草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慕行秋施展出魔尊正法,嚴格來說,魔尊正法的力量都草帽和禿子的頭裡,慕行秋只是存思魔文的內容,強大的內丹固然能夠增強力量,沒有內丹或者內丹很弱也不會令正法失去全部力量。

魔族法術常常以魔音的形式攻擊目標,魔尊正法也不例外,魔音多種多樣,慕行秋存思七篇文字,發出的只是嗡的一聲顫音,像是昆蟲貼著耳朵一飛而過,或者猛然起身時耳鳴。真正的響聲非常短促,卻餘音繚繞,經久不散。

孟詡喉嚨里嗯了一聲。彎下腰,似乎要嘔吐。片刻之後卻又直起腰,深吸一口氣,「異史君說過魔尊正法不好對付,還好他教過我應對的辦法。我再說一遍,慕行秋,我不想跟你鬥法,我只要你留在冰城,至於你跟異史君的恩怨。你們自己解決。」

慕行秋一聲不吭,停頓一會,開始連續不斷地施展魔尊正法,魔音像是連珠箭一般射向孟詡。

孟詡咬牙接招,伸出另一條胳膊,手心裡果然有一顆滴溜亂轉的水晶眼,正是靠著它和異史君傳授的幾招妖術,孟詡能夠正常施法,還能擋住魔尊正法。

不過她只能勉強擋住,持續不斷的魔音還是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孟詡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痛苦,五官扭成了一團,身子微微搖晃。

可慕行秋不能一直施展魔尊正法。內丹受到限制,他自然沒法達到一心七用,因此也就不能同時存思七篇文字,只能一篇一篇地進行,魔法的力量因此更弱了。

孟詡感受到了這一點,知道自己終究會是勝利者,這讓她的忍受力變得更強,甚至慢慢習慣了魔音,臉上的痛苦神情減少了。但她仍然沒有反擊。

「放棄吧,慕行秋。你不是已經厭倦了嗎?或許這就是結束,也可能是開始。要看異史君怎麼處置你。他本事很大,不弱於注神道士,連你的魔尊正法也來自於他。沒有了左流英,你還可以向異史君求助,這能有多大區別?」

慕行秋仍在堅持施法,孟元侯的魂魄和霜魂劍都依賴於內丹,在這種時候力量或許還不如魔尊正法。

「咱們都是隨波逐流的浮萍!」孟詡大聲說,魔音對她的影響越來越弱了,「除非依附在強者身上,否則的話永遠也飄不到安靜的地方。我只想生活在一座沒有風波的池塘里,全是因為偶然,我才被捲入風雨飄搖的群妖之地。慕行秋,你不是強者,左流英從前是,現在也不是了,你是好人,但很多事情不是有好心就能做到的。你已經不想當領袖了,何不再多退一步?向異史君低頭乞求吧,他很可能會寬恕你。」

「還等什麼?」慕行秋突然冒出一句。

孟詡一怔,「我在等潛龍……」

話剛出口,孟詡腳邊不遠的一堆白色瓦礫裡面突然躥出一道身影,像是潛伏已久的餓狗,一口就叼走了行人手中的肉塊。

孟詡不擅長鬥法,也不是那種反應迅速的人,她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臉色立刻白了,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她發現手裡的骷髏和水晶眼都沒了。

在數十步之外,站著一個奇怪的人。

說他是人,因為他的確有著人類的外形,四肢五官俱全,說他奇怪,因為他骨瘦如柴,像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剛才那一躍一奪,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這時正在彎著腰沉重地喘息。

這是誰?孟詡腦子剛轉過這個念頭,對面的慕行秋說:「看來你需要又一次再滅之法。」

「不……」

魔文在草帽和禿子臉上像陰影一樣飛過,這是慕行秋第一次隔著一段距離施展再滅之法。

仍然有效。

孟詡身子一軟,倒在了冰城的街道上。

慕行秋轉向骨瘦如柴者,「你可讓我好等,裴子函。」

「總得等她最放鬆的時候。」裴子函將手裡的骷髏和水晶眼扔給慕行秋,自己坐在一塊石頭上,「沒想到我一個苟延殘喘的人居然也有用處。」

就因為身體太弱,裴子函沒去拜月山,結果卻在冰城等來了慕行秋和孟詡。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慕行秋說。

裴子函揮下手,表示這事不值一提,「你明明能殺死他,只是不願下狠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殺死異史君嗎?」

「我沒這個本事。」慕行秋老實承認,雖然異史君的本魂就在他的泥丸宮裡,可這隻魂跟普通的魂魄截然不同,既不能收進燈燭科法器和霜魂劍裡面,也不能用正常手段殺死,必須擁有左流英在幻境中入魔的本事,才能一路突進異史君的記憶深處,從內部將他徹底消滅。

左流英饒過異史君一命,慕行秋卻只能貢獻泥丸宮充當監牢。

但一切並非毫無希望,他舉起手中的水晶眼,對裴子函說:「瞧,我抓住了異史君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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