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一章 道統的刀法

冬去春來,介河解凍,重新向南方奔騰,不到一里以外的斷流城卻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冰層反而更厚了。

河水嘩嘩流淌的那一天,慕烈獨自度過十九歲生日,禮物是比平日多砍了三根木樁,他堅持練刀,從來沒有一天休息,最初帶來的刀早就不堪使用,好在斷流城附近不缺兵器,聖符軍人沒了,物資卻都留下了,各種符籙刀劍任他取用。

黃昏時分,他走到橋邊——連橋也是聖符軍建成的,由於缺少符籙的維護,已經有些搖晃——向對岸望去,荒野中冒出絲絲綠意,一橋之隔,就像是兩個季節、兩個世界,這讓他深深體會到法術的力量。

離橋不遠,還有更強大的法術在展示力量,祖師塔聳立在河邊,每當夕陽西下,陽光角度合適的時候,塔身上就會浮現大量流動的符籙圖案,偶爾會有一束光或是一股煙沖天而起,往往伴隨著幾聲震響,有時塔頂還有黑色的大鳥盤旋,如烏雲遮日,整個斷流城似乎都因此暗了下來。

慕烈看慣了這樣的場景,還是覺得驚心動魄。

遠方傳來招呼聲,慕烈扭頭望去,原來是殷不沉和他的地猴子,摞成一長條,踩著一塊尚未消融的冰塊從上游飄來。

「春回大地,夕陽斜照,傻小子,你守著孤橋是在感懷傷春嗎?」殷不沉縱身一躍,跳到岸上,身上的地猴子一隻也沒掉下來。

慕烈笑了幾聲,他很高興見到這隻妖,斷流城太安靜了,除了流水聲、風吹聲,幾乎沒有人說話,城西、城東老死不相往來,即使是同住祖師塔的慕行秋和楊清音,也極少發出聲音。

只有殷不沉愛聊天,他不住在斷流城。帶著地猴子們經常一走就是四五天,回來之後繪聲繪色地講述外面的見聞,聽他的意思,似乎到了幾千里以外。

「你又從哪回來?」慕烈大聲問。

「去了一趟南海。采了幾顆掀海珍珠回來。」

慕烈笑而不語,他沒去過大海,但是知道那裡離斷流城極遠,殷不沉或許是在吹牛,也可能真有這種法術。他無從判斷。

「你不相信嗎?嘿,凡夫俗子,跟你解釋不清楚。」殷不沉掐指算了一會,「今天是三月了吧?」

「三月初四。」慕烈每天都在計算日子。

「是你的生日吧?」

慕烈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這就叫無所不知——其實是你說夢話,地猴子聽到了。」

慕烈半信半疑,「它們夜裡會進城嗎?我從來沒聽到過它們的聲音。」

「你能聽到什麼?靈王到來那天晚上,斷流城差點天崩地裂,你在呼呼大睡,可曾聽到一點聲音?」

慕烈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當時他真是毫無察覺,次日醒來,看到城牆多出兩個很大的缺口,真是大吃一驚。

「嗯,我送你一件禮物吧。」

慕烈的臉一下子紅了,連擺雙手,「不用不用,一個生日罷了,而且……而且……」

「而且你是人類,我是妖族。你不想要我的東西。」

慕烈的臉更紅了,嚴肅地說:「我自己很可能就有妖族血統,怎麼會小瞧你?實在是……從來沒人送我生日禮物。」

「你爹娘呢?」

慕烈撓撓頭,「他們會給我做一頓好吃的。但是沒有禮物。」

「我倒是會做幾道菜,都是老君愛吃的東西,肯定不合你的口味……你喜歡金銀珠寶嗎?」

慕烈搖頭,「真的不用。」

「現在這年頭,金銀珠寶不如刀槍劍戟。你想學法術嗎?」

慕烈呆住了,他在斷流城天天都能看到法術的奇蹟。一點不動心是不可能的,尋思了一會,他再次搖頭,「謝謝,可我聽說法術想學到高深必須絕情棄欲,我做不到。」

殷不沉聳聳肩,甩掉身上的地猴子,走到慕烈身前,笑道:「老實說,以你的根骨,想學法術的確太難了些,當不成道士,做散修也只是二三流。你想學刀法嗎?」

「你也會刀法?」慕烈有點意外,他以為會法術者永遠也用不著刀劍。

「路都是一步步走過來的嘛。」殷不沉伸手奪過慕烈手中的刀,退後數步耍了幾招,地猴子們圍著他一邊模仿一邊亂叫,以助聲勢。

慕烈的眼睛越瞪越大,殷不沉的刀法實在比他強得太多,尤其是殷不沉沒用法力,一招一式都是他能學會的。

慕烈再不猶豫,大聲道:「我學,這個我學!」

殷不沉住手,哈哈笑道:「原來不是不要禮物,而是一定要順心的禮物,跟我來。」

殷不沉向城北大步走去,慕烈再不客氣,緊隨其後。

城北三里之外的冰雪已經融化,在一座小山腳下,殷不沉再次舞刀,這回招式完整,慕烈看得心癢難耐,忽見一把刀出現在面前,原來幾隻地猴子找來不少刀劍,每猴各分一把,慕烈也有份。

「看清楚了。」殷不沉第二次演練,動作放慢,每到細微之處,還要講解用力竅門與虛實之分。

慕烈學刀的悟性極佳,幾乎不用殷不沉說第二遍。

四五遍下來,慕烈已經學得差不多,殷不沉坐在山下的一塊石頭上,將刀扔掉,「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是教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勤練、多用,到了最後,等左流英殺你的時候,沒準你還來得及眨下眼睛。」

慕烈不在乎諷刺,只覺得刀法精妙,頗合己意,拋下刀,向殷不沉跪下,「你教我刀法,我拜你為師吧。」

殷不沉一個跟頭翻到慕烈身後,「我可不收你當徒弟,萬一你真要向左流英挑戰,我豈不是要受牽連?」

慕烈起身,「不是萬一,我一定會向左流英挑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拜你為師,但是我會記得你的恩情。」

「記不了多久嘍。」殷不沉向斷流城走去。突然轉身,望向山頂,「什麼人?鬼鬼祟祟,好像是道士。」

山頂真的飛下來一名道士。鬚髮皆白,相貌威嚴,落地之後圍著慕烈轉了一圈,然後冷冷地看著殷不沉,「你是半妖殷不沉。」

「你是龐山道士申繼先。」

地猴子們圍上來。

「龐山?我聽說過龐山。」慕烈說。

「龐山已經沒有了。」申繼先厲聲道。目光仍然盯著殷不沉,話卻是說給慕烈:「不准你學這套刀法。」

「為什麼?」慕烈詫異地問,對龐山的親切感全沒了。

申繼先不再理睬慕烈,對殷不沉說:「這是道統的五行刀法,非道統弟子不傳。是誰教給你的?慕行秋?楊清音?還是秦凌霜?」

殷不沉哈哈大笑,「龐山早就滅亡了,道統已經四分五裂,離死不遠,你居然還關心一套刀法?這刀法只有沒凝丹的弟子才學吧?」

「道統還在,道統的規矩就在。」申繼先望向城東的祖師塔。

「好啊。你去執行道統的規矩吧,慕行秋、楊清音都在塔里。哦,對了,你打不過他們。」

申繼先神情越來越冷,殷不沉突然想起一些事情,「當年守衛斷流城,你也在吧?看到當初的小道士比你厲害一百倍,心裡是什麼感受?」

「規矩就是規矩,我執行不了,自然有別人來執行。」

「施含元嗎?太弱了。不行。難道你們鴻山道士團投靠昆沌了?」

慕烈感到尷尬,插口道:「我不練刀法就是……」

「必須得練,現在就練。」殷不沉最近的脾氣比較大,「道統連凡人的性命都保護不了。有什麼資格指手劃腳?昆沌是道統祖師吧,他毀滅世界,罪過得算在全體道士身上,你不謝罪也就算了,還想講規矩,真是可笑。」

「道統犯的錯。我們自己會糾正。」申繼先的目光又望向城東的大光明鏡,喃喃地說:「這裡有一位道士。」

「哈哈,道士不就是你自己嗎?」殷不沉瞪嚮慕烈,「為什麼不練刀?這就開始偷懶了嗎?」

慕烈馬上舞刀,心卻不踏實,目光總是望向白髮道士。

「我現在只是道統弟子,算不上真正的道士。」申繼先左右看了看,「你們兩個不值得我出手,可道統的規矩終究會跟這個世界一塊恢復——我勸你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道統若是恢復了,會放過我們這些妖族嗎?不會,你們還要斬妖除魔,所以我有什麼可小心的?」殷不沉兩手一攤,表示無所畏懼。

申繼先對殷不沉有點印象,不禁納悶,慕行秋和異史君身邊的這隻小妖,什麼時候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他自恃身份,不願爭論,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難道是秦凌霜?可她只是魂魄,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這怎麼可能?」

「喂,老道,你在嘀咕什麼?秦道士雖說只有真幻之軀,可她的修行比你深多了,要說天下有誰能稱得上真正的道士,我只選她一個。」殷不沉還記得楊清音說過的話,對秦凌霜評價極高。

「真正的道士……」申繼先尋思了一會,突然問:「她擁有道士之心了?」

「那還用問。」身為那次鬥法的見證者,殷不沉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情劫已度,執念全無,秦道士擁有這世上唯一的道士之心。」

申繼先不相信妖族,但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雙眼,大光明鏡散發出來的法術光芒,就是最明確的證據。

「第三十九代祖師難道真的應在她身上?」申繼先既迷惑又振奮。

(本來想寫兩章,時間也還夠用,可身體實在堅持不住了,今天只能發一章,抱歉。)(未完待續。)

...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