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一幀一幀的轉頭看向蘇華年。
蘇華年素手挽起鬢角一縷白髮，抬頭看向他，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蘇禾氣弱，小聲道：「如果我說…不是我教的，你…信嗎？」
「不信！」蛤蟆摸著下巴肯定道。
拆台！紅燒牛蛙啊！
蘇禾一眼看去，目光蘊含神識。
蛤蟆偏過頭去不理他。
咱又不是牛蛙，咱是虛空蛙，便說外形也是更接近樹蛙。
青蛇悄悄後退，眼睛瞪得溜圓，好像塞進去兩隻瓜。倒是青鳥拍著翅膀探著頭，饒有興趣的看著，躍躍欲試一副想插嘴的模樣。
但凡是個有靈智的，目光都落在蘇禾身上。
蘇禾只覺得龜殼都在顫抖。
「差點兒忘了大事，我要進龍龜墓的。」他逃也似的沖回大海，一個猛子紮下去，白浪翻滾，直往石卵所在陸地而去。
風丫丫的聲音在島上傳來。
「恭送父皇，父皇聖安。」
蘇禾跑得更快了，極遠之後才高聲回道：「安！安！」
島上頓時一片快活的氣息。
蘇禾速度甚快。
本來還想給青蛇做個檢查的，白靈似乎在青蛇身上還有後手。還是等從白靈大墓出來吧。
古洛煉過白靈世界的空間，所有門都消失了，空間穩固。不能隨時找到門直接鑽進去。
蘇禾現在的御水速度早不是先前所能比擬的，入水、滑行頃刻間便到了石卵所在地。
四周空間沒有門。但這裡被那靈族人，以槐樹形態連續六千年不間斷的撕開空間，對空間形成的創傷是不可彌補的。
蘇禾眯眼巡視，不見異常。
領域展開，立刻發現千瘡百孔的空間漏洞，縱身而起，一頭撞了上去。乾坤顛倒空間變換，睜眼已在龍龜大墓。
此地陽光刺眼，好似被槐樹籠罩千年，突然撥開雲霧，連太陽都在竭力補償。
這裡光禿禿一片，撒發著腐爛的氣息。只有一顆碩大槐樹孤獨聳立著。封印如薄膜貼在槐樹外層。
靈族鬼臉緊閉雙眼，已經陷入昏睡之中。蘇禾繞著槐樹走了兩圈，戳了戳道：「喂！我渡天劫成就龍龜了！」
鬼臉一動不動，被封印到無知無覺。
「我渡劫地是玄荒界和封皇大世界的兩界戰域，得到了兩個大世界的加持！」
鬼臉依舊一動不動。
蘇禾凝出一隻水手戳了戳他，眼珠轉了轉，道：「兩方大世界形成兩片劫雲，相當於渡了兩次天劫，猜猜我是怎麼抗過來的？」
那鬼臉輕輕顫了一下，瞬間歸於平靜，卻立刻被蘇禾捕捉。
他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是你的恆卦！不是你從玄黃洞天偷出來的恆卦，我死的灰都散了！」
靈族鬼臉，控制不住的顫抖。
蘇禾又湊過來小聲道：「不對，不應該謝你。你得到恆卦，其實是我族阿姊，借你身子留給我的——連你進玄黃洞天都是她算計好的。就是那頭白玉龍龜。」
蘇禾說完，挑了挑眉頭，長吟一聲，轉身離開。往鮫人部落而去。
直到他身影消失，槐樹上靈族鬼臉才刷地睜開眼，隔著封印嘶吼咆哮起來。眼中具是不甘和憤怒！
果然，果然！
這段時間他就在懷疑，當初得到恆卦時分明奇遇連連，為什麼一出玄黃洞天就掉進龍龜世界？
被封六千年，眼看著破封而出的機緣就在眼前，結果那機緣是個大坑。不但毀了他六千年的辛苦，還搶走他恆卦！
這豈是一句命運多舛能形容的？
該死！該死！龍龜沒一個好東西！老天瞎了眼居然還讓這種人渡過天劫！
他憑什麼過天劫？！憑什麼得長生？！憑他長得丑？憑……他忽然不罵了。
眼中有不可思議閃過……好像是憑他的恆卦？
這般一想，整張鬼臉都扭曲起來，咣咣撞著封印薄膜，生不如死。
風吹過，槐樹葉發出沙沙聲響。
鮫人部落，一片安寧。壓在頭頂的大山除去，生活一下子恢復到難以想像的平和。
打獵、牧魚，平靜如水。
祭祀婆婆甩著鮫尾，輕輕蕩漾在水面上，無需顧慮封印地的爆發，曬曬太陽，調調草藥，看小鮫人戲水遊玩，這種安寧對一位老人而言便是人世間最美妙的事情。
一個聲音突兀傳入祭祀耳中：「那條紅尾小鮫人，在偷吃的你海螵蛸。」
祭祀頓時跳腳了，這裡是大澤，難得有墨魚的，海螵蛸太珍貴了！她尾巴一甩咧嘴叫起來：「哪個小兔崽子偷吃……」
她拎著木杖轉身，便見一頭墨玉龍龜趴在身後，身下水浪翻滾，卻未發出一絲聲響。
「禾……」看見龍龜自然知曉其名。
這是純血龍龜才有的被動能力。祭祀望著龍龜，瞳孔閃爍，呼吸越來越緊。身子打著擺緩緩跪了下去：「恭賀尊神渡天劫、證大道、得長生，成就龍龜！」
她強壓制著激動，聲音隱隱顫抖。
尊神回來是履行承諾？但是他們約定是尊神成就龍龜並且成年啊。
「多謝！」蘇禾看著她，輕聲道：「可否幫我整理一下白靈留下的典籍？」
白靈是神名，鮫人自不敢不敬，但同是龍龜自然可以稱呼。
祭祀激動著、顫抖著，又疑惑的抬起頭：「尊神渡劫，未有長輩降臨？」
龍龜一族傳承包羅萬象，無所不有。尊神怎的已經渡劫，還需要神留下的神諭？
蘇禾搖頭道：「白靈乃我族姐，她的寂滅疑點頗多，我來查看，典籍中或有隱藏。」
祭祀一怔，鼻翼呼扇起來，強忍著卻再沒忍住，雙目中斗大的珠子吧嗒吧嗒掉落，落在水面濺起層層水花。
「尊神……」她聲音哽咽：「為何這般久都無神前來查看……祭拜？」
族中典籍記載，神尚在時，與其他龍龜關係極好，千百年便有訪客，但是從神入寂滅。六千年了都無龍龜前來……
她不敢詰問龍龜，但是心中委屈可想而知。
蘇禾搖搖頭，輕聲道：「這方世界被族姐設下手段，其他龍龜進不來，連眷屬都進不來。」
他看著祭祀，傲然道：「龍龜一族豈會不在意族人生死？為了調查她的死因，已經將三千大世界掀翻了。」
祭祀婆婆呼吸一促，接著心中驚濤駭浪，愕然怔愣。
堂堂龍龜絕不會撒謊，那就是說在他們不知道的外界，龍龜一族已經為了神做下天大的事情。
她又哭又笑，拍著蛇尾連連向蘇禾跪拜：「尊神…尊神…仆這便去整理吾神神諭、典籍。還請尊神去部落稍做休息，仆立刻喚回族人，為尊神洗去風塵！」
她激動著，蘇禾搖搖頭：「我去雲中島再看看族姐屍身，希望有所獲。」
祭祀立刻點頭：「仆立刻準備竹筏。」
蘇禾搖頭拒絕，四爪輕輕一撥，架著浪濤直上雲霄，水面上鮫人祭祀看呆了。可駕浪升空，尊神真的渡劫成就龍龜了啊！
吾神，您當真多了一位族弟。
祭祀喜極而泣。
蘇禾扶搖而上，撞破雲霄再次落在雲中島，雲中島一切未變，好似時間在這廂靜止。宮殿精緻一塵不染，依舊有倦鳥、走兔，沒有半點兒龍龜威勢散開。
蘇禾踏浪而行，緩緩推開宮殿大門，兩股龍龜氣勢自殿中宣洩出來，飛鳥走獸霎時怔住，連逃走都來不及，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上次來時，還需要白玉龜甲幫助才能抗住這氣勢，這次兩股氣勢對蘇禾卻沒有任何壓力可言。
甚至感覺舒爽親切，好似這兩股氣勢……兩股？？！！
蘇禾正了一下，接著勃然大怒。
什麼人敢闖龍龜墓地？
蘇禾一聲咆哮，向大殿中看去，同時腳下浪起，隨時準備逃走。
這地方龍龜家長進不來，不是蘇禾主場。
他一眼看向大殿內部，整頭龜頓時怔住了，滿眼驚愕，似看到最恐怖的景象。
大殿內一切未變，雕樑畫棟殿室空蕩，池水寧靜。只是池水中央小島上。曾經趴著白靈屍身的地方，發生了變化。
原先只有白靈三丈龍龜屍身安靜趴著，此刻白玉龍龜身旁多了一頭墨玉龍龜。
比白玉龍龜小了一號，卻並列趴著，兩隻龍龜微微歪著頭，喙吻相交，好似剛剛吻過對方。
白玉龍龜還是那頭，但墨玉龍龜……頭角、龜殼、鱗甲……
分明就是蘇禾自己！
龍龜上氣息死寂，這是一頭死掉的龍龜。
死掉的蘇禾！
蘇禾喘著粗氣呆呆怔住了，好半晌沒有任何動作，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想法：我…又死了？
直到一個俏皮跳脫的聲音在蘇禾耳畔響起。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是白靈。聲音從大殿四方傳來。
幻象嚇唬我？
「你在哪兒？」蘇禾昂首問道，沒有人回答。只有機械重複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調皮！
蘇禾反而舒了口氣。翻浪進入繞著小島轉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幻象的跡象，凝聚水球淋浴而下，沒有任何要破幻的感覺。
嘗試著踏上小島，沒有機關陷阱。
戳了戳白靈屍身，龜甲堅硬，鱗片錚錚，微微用力還能感知到鱗片下的血肉。
好像鮮活，只是睡著。
回頭戳戳自己的屍身，沒有任何差別。
蘇禾打量半晌，看不出任何特殊。
小島呈太極狀，兩頭龍龜分居陰陽，首尾卻在陰陽交匯處相聚，好似生同衾死同穴的一對兒戀人。
這就過分了，你死不幹凈咱理解，捏一個我來做冥婚就過分了。
蘇禾長出口氣，看著白靈屍身，認真道：「給個解釋唄？！」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悅耳動聽的聲音再次傳來。
「驚恐！意外！」蘇禾接口回道。
「叫姐姐！」
蘇禾滿頭黑線。想了想張口道：「姐姐！」
大殿內聲音再次回應：「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蘇禾「……」
嘗試幾次，只有「驚喜」和「叫姐姐」兩種錄製好的聲音，循環播放。不管他說什麼，都是兩種聲音隨機回應。
「你再不配合，我撒潑發飆對你不客氣啦！」蘇禾咬牙切齒，看著白靈身子。
「好呀好呀！」一個迫不及待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