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宗道胡亂射出第二箭,便收弓舉槍,打馬朝前衝去。

在他想來,這種亂糟糟的新募弓手,連他以前造反時的雜兵都不如。自己縱馬上前,身後又跟著驍勇老賊,必定可將對方一衝而潰。

「啊!」

慘叫聲響起,這胡亂射出的一箭,隨機命中了一個倒霉蛋。

但朱銘那邊實在太混亂,只知道悶頭往前沖,連誰被射中了都不清楚。此箭所造成的威懾力,反而還不如之前那一箭。

祝宗道悍然打馬衝來,前排鍋蓋手嚇得轉身就逃,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模一樣。

那些手持毛竹的弓手,膽小者也扔下竹子逃跑,膽壯者則抬起竹子亂戳。

祝宗道的目標是朱銘,誰讓朱銘為了鼓舞士氣,選擇孤身沖在最前方?

眼見一槍刺來,還隔得老遠,朱銘就往側方撲閃,他才不會傻到正面對抗。當祝宗道的長槍刺出時,朱銘已經逃到兩米開外,連滾帶爬回去撿弓手扔掉的竹子。

雖然弓手逃跑了許多,卻還剩十多根毛竹,帶著分叉的尖利枝丫,奮力朝著祝宗道亂捅。

根本不用祝宗道做出反應,他胯下戰馬就自動減速,不敢去撞那些尖利物。

祝宗道仗著手裡有長槍,輕夾馬腹向前。接下來的狀況,有點超乎他的想像,那些竹子太長了,他根本挨不過去。

連續出槍撥開幾根竹子,祝宗道被搞得手忙腳亂,胯下戰馬的腦袋還被竹枝刮傷。

無奈之下,祝宗道只能勒馬後退,去跟身後二十多個手下匯合。

「賊人敗了!」

朱銘終於撿起一根竹子,嘶聲力竭的大吼道:「打死反賊頭子,知縣賞錢三貫!」

「殺!」

聽到有賞錢,而且還有三貫之多,弓手們瞬間士氣大振,抄起傢伙不要命的往前沖。

就連那些還沒逃遠的潰兵,也都折身回來,撿起武器朝前廝殺。

此刻敢於作戰的弓手,大概還剩四五十個。手中兵器亂七八糟,拿啥的都有,鍋蓋手已經全把鍋蓋扔了,就近撿拾逃兵扔下的傢伙。

祝宗道那邊只有二十多人,雖然個個武器精良,卻大部分屬於短兵器。

雙方交戰起來,三米多長的竹子堪稱神器,持竹作戰的弓手猶如天神下凡。剛開始還只是亂捅,打瘋了開始左右橫掃,分叉出去的尖銳枝丫,一旦掃中敵人臉部,就能糊出好幾道血口子。

那些積年老賊陰溝裡翻船,瞬間被這無賴打法給整懵逼。

他們揮刀劈砍,卻毫無作用,一分鐘不到,個個臉上帶傷。

有老賊被搞得怒火中燒,抬起左臂遮擋面部,不要命的衝過毛竹陣。後面手持梭鏢、朴刀、釺擔的弓手,立即抬起武器往外戳。

太慘了,最先衝進來的那個老賊,瞬間被兩根釺擔、兩把朴刀、一桿梭鏢命中。

當場就死得透透的!

祝宗道看得頭皮發麻,知道今日無法獲勝,連忙下達撤退指令:「風緊扯呼,快隨俺出城!」

這貨打馬就跑,麾下老賊也跟著逃。

「賊寇敗了!沖啊!」

朱銘再次大喊,扔掉竹子,拔出寶劍,邁步狂追。

數十弓手熱血上涌,一窩蜂的追上去,各式武器輪番伺候,好幾個老賊連咋死的都不知道。

幸好是剛剛入伍,他們還沒學會割頭請功,乾死一個就去追下一個。

朱銘的追擊速度最快,揮劍劈出,在賊人後背砍出血口子。接著不管不顧繼續追,剛才那賊人受傷撲倒,被跟上來的弓手群毆致死。

祝宗道一邊騎馬加速,一邊回頭查看情況,感覺手下難以倖免,只能強忍悲憤獨自逃跑。

「噠噠噠噠!」

卻是陳子翼在偏門接到求援,扔下部眾單騎追來。

他見祝宗道已經逃遠,也顧不得跟朱銘匯合,連忙往南縱馬衝進一條小巷。

這廝是個浪蕩子,經常在縣城玩耍,對街巷狀況爛熟於心。

根據祝宗道逃跑的方向,陳子翼猜他定要從西門逃出。於是一路抄近道,連續穿過好幾條小巷子,竟然搶在敵人前面到達西城門。

陳子翼朝著門卒大喊:「知縣有令,關閉城門!」

門卒並未行動,而是狐疑的看向陳子翼,他們明顯認識這個浪蕩子。

陳子翼有些無語,他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平時吊兒郎當的,關鍵時候說話沒有可信度。

眼瞅著祝宗道騎馬奔來,陳子翼懶得再費口舌,彎弓搭箭開始瞄準。

這廝也是自帶弓箭的!

可惜他騎術雖然高明,箭術卻還差了些,被祝宗道輕鬆躲過。

「直娘賊,快快納命來!」

陳子翼收回弓箭,持槍打馬衝殺。

祝宗道見前方有人擋路,也端起長槍催馬加速。

非常標準的武將單挑,可惜一個是賊寇,另一個是浪蕩子。

兩騎交錯之間,祝宗道挺槍戳出,他練習騎術才幾個月,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只見陳子翼身體側翻,瞬間消失於馬背上,正是那天表演的「鐙里藏身」。同時借著衝刺速度,把手中長槍輕輕遞出,槍尖準確戳中祝宗道的腰部。

祝宗道失去平衡,當即墜馬落地。

他被摔得頭暈目眩,剛剛掙扎著爬起,陳子翼已經打馬回來,挺起一槍刺穿他的脖子。

搞出一堆爛事兒的祝主簿,竟死得如此乾脆利落。

陳子翼跳下馬來,走到屍體旁邊蹲好,拔出短刀開始割首級。這項手藝他不熟練,割到骨頭時還卡住了,只能像鋸木頭一樣來回拉,拉出的創口血肉模糊。

「嘔!」

陳子翼把自己給噁心到,趴在那裡嘔吐起來,緩了一陣又繼續割,耽誤好半天總算搞定。

接著解散祝宗道的髮髻,用頭髮當作繩子,將首級綁在自己長槍上。

隨即翻身上馬,故意慢悠悠前進。

就像釣魚佬捕得大貨,扛著幾十斤重的魚,騎著電瓶車滿街炫耀一般。

陳子翼的身體隨著馬背起伏,槍頭的首級也搖晃不停。所過之處,路人驚慌跑開,跑遠了又回頭看稀奇。

「主簿祝宗道勾結賊寇作亂,蓄養私兵意圖謀反,俺奉知縣命令將其斬殺……」陳子翼昂首挺胸,大肆宣揚自己的豐功偉績。

「殺得好!」

「陳大郎好身手!」

「陳大郎為民除害,端的是條好漢!」

「……」

城中百姓不再恐懼,一個個交口稱讚。

文吏不好替換,縣尉司的弓手卻可隨意,祝宗道已將大半弓手換成自己人。

這些傢伙是反賊出身,當上警察兼城管,早把百姓給害苦了。

他們作下的所有惡事,都被百姓算在祝主簿頭上。此刻祝主簿被捕殺,哪還不人人稱快?

聽到老百姓誇讚自己,陳子翼跟吃了蜜一樣,當場把嘴都笑歪了,扛著長槍渾身發飄,朝道路兩旁的街坊左右拱手。

驀地,這廝大聲發問:「俺可是好漢?」

「是好漢!是好漢!」老百姓瘋狂呼喊道。

陳子翼又問:「俺可是浪蕩子?」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不止,這標籤恐怕難以摘掉。

此時朱銘已帶兵追來,見到陳子翼那人模狗樣,當即哭笑不得的坐下休息。

陳子翼連忙打馬上前,添油加醋道:「朱兄弟,俺早就料到,這賊廝要往西門逃。當即過街串巷走近道,險之又險,才將他攔在西城門內。俺又取出弓箭,一箭射得他心驚膽戰。這便騎馬衝殺,與那賊廝大戰五十回合。卻說這鳥人是反賊出身,端的槍法了得,一招蛟龍出海,殺得俺措不及手。俺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一記魚躍龍門……」

朱銘聽得直翻白眼,那些弓手卻心生仰慕,都覺陳大郎是一條好漢。

陳子翼說起來就沒個完,開始一招一式還原現場,聽他吹牛逼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張廣道負責包圍祝家後門,距離交戰地點最遠,等他帶兵趕來時,陳子翼已經講到第三十二回合。

「好死!」

盯著槍頭那顆首級,張廣道咬牙切齒。

講到第四十回合時,朱銘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聲喊道:「陳都頭,縣尊還在等候消息,快快拿了首級去復命吧。」

陳子翼有些不舍,對街坊百姓說:「諸位鄉鄰,今日且先去復命,待俺改天再來講完!」

「同去,同去!」眾人歡呼道。

無數百姓跟隨歡送,就連那些普通弓手,也覺得臉上有光,挺直了腰杆大步行走。

向知縣正在焦急等待,弓兵還沒回來復命,他的幾個隨從已先跑去彙報。

聽說祝宗道已死,向知縣負手微笑,一副世外高人模樣:「俺定下計奇謀妙策,賊寇果然手到擒來,爾等且隨俺去迎接壯士。」

雙方在縣衙附近相遇。

剷除祝主簿這個禍患,老百姓都覺得知縣是好官,紛紛歡呼讚嘆,高喊著一聲聲向青天。

向青天樂得找不著北,身子都輕了幾斤,整個人飄飄欲仙。

為民除害啊,救濟蒼生啊,再貪的昏官,也喜歡這種感覺,並且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等向青天樂得差不多了,朱銘才上前行禮說:「縣尊,賊人已經悉數斬殺,沒有放跑任何一個。我軍受傷兩人,皆被賊首弓箭所傷。」

向知縣開懷大笑:「此乃大捷也,俱有重賞!」

朱銘又說:「賊首騎馬逃走,幸得陳都頭追擊堵截。陳都頭武藝超群,獨自將那賊首斬殺!」

向知縣上前握住陳子翼的手,讚嘆道:「小小西鄉縣,竟也有如此猛士。」

陳子翼本來嘴碎多話,此刻卻不知該咋應對,只一個勁兒的咧嘴傻笑。

一個知縣,一個浪子,都成了英雄,可謂相得益彰。

朱銘來到向知縣身邊,低聲耳語:「祝家已被圍住,職下擅自做主,讓弓手去搜尋違禁之物。財貨並無多少,可能賊寇另有巢穴。有兩個賊人,受傷被活捉,縣尊可以親自審問。」

向知縣聽得雙眼發亮,拍打朱銘的手臂說:「若有所得,少不了你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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