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樊公子,失敬,失敬。」

張斐拱拱手。

若是馬小義不說,他還真是沒看出來,那樊顒生得胖乎乎的,逢人便是三分笑,看上去更是人畜無害。

反倒是這年輕的樊正顯得沉穩老練,不苟言笑。

樊正拱手道:「不敢,不敢,小弟乃商人之後,又怎敢以公子自居,張三哥叫我大郎便是。」

馬小義道:「三哥,我這兄弟愛較真,你就叫他大郎或者樊大!」

張斐笑著點點頭,「隨便一點也好,不用那麼見外。」

樊正又道:「張三哥的大名如雷貫耳,家父也常提及,願今後小弟能夠常向張三哥學習。」

「哎呀!」

曹棟棟雙臂抱胸,輕輕蹦躂著,「我說樊大,你們說完了沒,本衙內站在這裡快要冷死了。」

樊正忙道:「各位貴客裡面請,裡面請。」

入得白礬樓的大門,舉目望去,原來這白礬樓是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所組成的,三層高,飛橋欄檻,明暗相通,高低起伏,檐角交錯,真是富麗堂皇。

饒是張斐也不由得被這設計給驚呆了,真不虧是東京第一酒樓!

其實嚴格意義來說,白礬樓已經不是酒樓,而是一個綜合體,裡面還舉辦很多活動,比說撲賣大會,又批發許多貨物,如酒、鹽、等等。

可以說,單單這一座白礬樓,便可令北宋在商業上,傲視其餘的封建王朝。

通常在封建王朝,建築上就有著很多的硬性規格,其餘朝代任何私人都不敢將酒樓建成這種規模,況且這可是在京師。

曹棟棟他們這些常客,哪用樊正帶,直奔東樓。

張斐第一回來,自不便跟他們一樣,還是得懂點禮數,跟著樊正慢慢往裡面行去,但眼珠子卻是到處亂瞟,時不時看到一個小姐姐低面而過,這心中都要蕩漾一下。

而一旁的李四,雖早已不是初哥,但他卻也從未來過這種場合,又想看,但又害羞,每每偷瞄一個小姐姐,臉都紅得跟個猴子屁股似的。

好在張斐自己都看不過來,根本無暇顧及他,不然非得笑他一番。

「張三哥!張三哥!」

「啊?」

張斐猛地回過神來,看著樊正,「你說甚麼?」

樊正問道:「不知張三哥有何指教?」

他以為張斐在欣賞這白礬樓,故有此一問。

可張斐卻是在看小姐姐。

「很好!很好!」張斐敷衍地點點頭。

樊正卻道:「張三哥在馬家稍給點撥,馬家立刻一飛沖天,但願張三哥也能給小弟一些啟示。」

張斐定了定心神,笑道:「令尊真是非常了不起,將這白礬樓帶入一個新得高度,如果真要說些什麼。」

樊正忙道:「小弟洗耳恭聽。」

張斐道:「就是文化。」

「文化?」

「不錯!」

張斐道:「如今白礬樓已經不是一家簡簡單單的酒樓,今日我作為客人來此,雖然被這裡面的一切所震驚,但是你要問我具體的印象是什麼,除了富麗堂皇之外,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但若想一直傳承下去,經久不衰,我覺得還是要有自己的文化,如處事態度,服務態度。

比如說,尊重客戶是白礬樓的一大特色,那麼在白礬樓舉辦買撲大會,也應該體現這一特色。

所以,如何將這些複雜的買賣雜糅在一起,形成白礬樓的特色,也許這就是大郎需要去考慮的。」

這一番話下來,樊正頓時陷入沉思之中,過得半響,他突然抬起頭來,老成的臉上顯得尤為激動,「多謝張三哥指點,小弟受益匪淺張張三哥?」

說著說著,他見張斐根本沒有在聽,而是盯著不遠處,他順著張斐的目光看去,只見曹棟棟他們已經在大堂尋得一張桌子坐下,旁邊還或坐或站著好些個歌妓,頓時明白過來,忙道:「張三哥,請。」

「啊?哦,請!請!」

來到邊上,就聽到曹棟棟在吹牛逼。

「小小教頭也想威脅本衙內,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本衙內光明正大,可不會跟某些人一樣,使那些卑鄙伎倆,有本事,咱堂上一辯。」

這是那場官司之後,曹棟棟第一回出現在白礬樓,頓時閃亮全場。

「妾身還真未想到衙內會與那林教頭對簿公堂,光憑這份膽色,我們姐妹們敬衙內一杯。」

幾個歌妓舉杯向曹棟棟。

「好好好!」

曹棟棟忙不迭地舉杯相迎。

「三哥,你來啦!」

馬小義瞅見張斐來了,忙挪了下屁股,「三哥,坐這邊。」

小馬今兒怎麼這麼不懂事,來這裡,我坐你邊上作甚。正準備往女人堆坐的張斐,頓時就抑鬱了。

可不等張斐坐下,曹棟棟起身,一手搭在肩膀上,向那幾個歌妓道:「各位妹妹,這位便是幫我打官司的張三郎。」

「有禮!有禮!」

張斐按捺住內心的騷動,衝著那幾位歌妓拱拱手,目光上下掃動著,雖都不及許芷倩,但架不住腹中浴火,看著也是得勁啊。

「原來閣下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珥筆張三郎啊!失敬,失敬。」

「哪裡!哪裡!」

張斐笑吟吟道:「今後各位小姐若有糾紛,可以上范家書鋪找我,我給各位小姐打個七折。」

「但願我們永遠不要去找三郎。」一個年紀稍長,大約在二十歲左右的歌妓笑吟吟道。

張斐愣了下,訕訕道:「那倒也是。」

其餘歌妓皆是咯咯直笑。

坐下之後,曹棟棟又開始了吹牛逼,漸漸地,鄰桌一些公子哥也帶著那桌的歌妓為了過來。

人雖是越來越多,氣氛也越來越濃。

但是!

張斐的興致卻越來越低。

這東樓的大堂非常大,而裡面擺放的不是一張張小圓桌,清一色的大長桌,桌上有酒,有菜,同時也有筆墨紙硯,琴簫等樂器。

騷動的張斐,哪裡有心思挺曹棟棟吹牛逼,他一直偷摸摸地暗中觀察,看看這年代的摸摸唱是怎麼進行的,可是他卻發現每桌都止乎於禮,要麼是在聊天,要是在寫詞作對,不像後世的夜場,荷爾蒙爆棚,空氣中瀰漫著酒精,咸豬手的黑影在牆上飛舞。

就連曹棟棟他們都規規矩矩,連摟都不摟一下。

漸漸地,客人也多了起來,曹棟棟吹得也差不多了,又見張斐一個人悶悶坐在那裡,便是使退那些歌妓,然後向張斐道:「張三,你怎不做聲,你不是挺能說得麼?」

「他們怎麼都在吟詩彈琴?」張斐不禁問道。

符世春道:「這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

張斐沒好氣道:「什麼正常,我看正經還差不多。」

一聽正經,馬小義立刻反應過來,「三哥莫不是喜歡飄香樓。」

張斐問道:「飄香樓與白礬樓有區別嗎?」

馬小義道:「那裡有許多娼妓。」

原來這歌妓和娼妓,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歌妓要更偏向於藝人,而且比那些藝人還要更賣藝不賣身,她們都是以詞曲來獲得客人的歡心,而不是身體。

因為她們服務的階層比較高,那些士大夫,什麼絕色沒有見過,家裡是妻妾成群,晚上都忙不過來,那用得著來這裡做伏地挺身,他們更多是追求靈魂上的交流,在這個基礎上,他們才有可能去追求物理上的交流。

而詩詞歌賦是他們所愛。

為什麼柳三變能夠在青樓混得開,可不是因為他長得帥,而是他的詞深受廣大歡迎,那些歌妓自然是百般討好他。

好不誇張地說,一首好詞,便能讓一個歌妓一炮而紅。

張斐一拍大腿,「誰特麼讓來白礬樓的?」

曹棟棟立刻指著馬小義道:「小馬。」

馬小義鬱悶道:「我以為三哥是讀書人,可能更喜歡這裡。」

張斐當即怒噴道:「老子一個珥筆之人,讀個屁的書啊!草!」

「!」

馬小義一臉委屈,原來三哥走得是低俗路線啊!

符世春瞅著張斐一臉急色,納悶道:「張三,我聽衙內說,你還未經人事?」

張斐沒好氣道:「我就是打算來經一經人事的呀!這裡怎經?吟詞觀峰,作對入洞,可不是我的強項。」

曹棟棟趕忙安慰道:「行行行,待會撲賣後,咱們就去飄香樓。」

張斐鬱悶道:「那都得什麼時候了,人家都玩累了,哪裡還有什麼興致,這事就是要趕早,明兒再去吧。」

符世春納悶道:「張三,你真得未經人事嗎?」

「呃這麼干坐著也不是個辦法,那撲賣啥時候開始?」

「至少得一個時辰,如今天可都還未黑啊!」

「咱也不能幹坐著啊!」

「你想玩啥?」曹棟棟問道。

「骰子吧!」

張斐若有所思道:「喝嗨了,可能情況會有所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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