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是騾子是馬也得遛一遛

剛剛與趙頊別過的張斐,立刻就被埋伏已久的許遵給「逮」住了。

「官家為何急於找你去?」

這個敏感時刻,皇帝突然要見張斐,許遵也很擔心。

張斐如實將韓琦他們上書一事,告知了許遵。

許遵聽罷,不禁嘆道:「其實他們說得也對,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場官司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張斐道:「這個問題或許解決不了,但可以解決另一個問題。」

許遵問道:「什麼問題?」

「皇權。」

張斐道:「如今這麼多人反對,如果官家還是要打,如果還贏了,這對於官家而言,就猶如那商鞅立木。」

許遵卻仍覺憂慮,「此一時非彼一時,這會令許多人對官家心生戒備的,或許會得不償失啊!」

張斐稍稍皺了下眉頭:「可若不跨出這一步,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其實藏富於民,說到根上,就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自真宗、仁宗以來,兩個皇帝出於不同的原因,是不斷地下放權力,也就是變相表示願意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在封建時代,這真的是來之不易。

士大夫也是非常捍衛這個來之不易的政治生態。

如今王安石要將財富集中在中央,這其實就是一種集權,如果真的讓王安石做到了,試問誰還能限制皇帝。

開源和節流,為什麼就不能一塊弄,這也是其中的一個關鍵原因。

在這一點上,二者是有著尖銳的矛盾。

而韓琦他們的上書和神宗自己所憂,也都是暗指這一點。

雙方都在試探,也都不想撕破臉。

張斐的慈善機構,就很好解決了神宗的後顧之憂。

因為這個慈善機構,使得財富還是控制他們手中,沒有到皇帝手中去,還給了他們合法的地位,只不過今後你們這些人也不能光說不練,說好的責任呢。

不能說,這錢你們不上繳,出了事,就我皇帝扛,這也不公平啊!

這其實還是在維繫著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

當然,這絕非是趙頊想要的,他不想做仁宗,他想做漢武帝,做唐太宗,只是目前這時機還不夠成熟,他還需忍耐。

如果這個慈善機構能成的話,就已經是往前進了一大步。

畢竟還是將責任強加給了他們。

至於張斐麼,他的目標就只有一個,這一點從未變過

這曹太后自從將大權歸還給英宗之後,自己一直就在後宮念佛。

不太過問政事。

但是,她的威望和地位在朝中還是舉足輕重的。

就連高太后這等狠人,現在也都得老老實實在後宮當一個吉祥物。

那高太后真正掌權,是熬到曹太后和神宗都去世之後。

此桉都已經驚動了曹太后,可見他們是動用了一切能夠動用的關係。

鐵了心,就是要讓這官司打不成。

但是他們也低估了神宗的決心。

蟠桃閣。

趙頊雙手攙扶著曹太后,走在鵝暖石鋪成的小道上。

「官家最近清瘦了不少,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政務是永遠忙不完的。」曹太后打量著趙頊,很是心疼地說道。

趙頊是一臉委屈道:「孫兒不怕累,就是怕忙活半天,還未能將事情辦好。」

曹太后呵呵道:「看來官家在朝中受了不少委屈啊!」

趙頊道:「大娘娘,你說句公道話,孫兒到底做錯了什麼。」

曹太后問道:「可是因為那稅收官司?」

趙頊故作詫異道:「大娘娘已經知道了。」

曹太后呵呵道:「此桉鬧得是滿城風雨,老身就是躲到佛堂裡面,可也都清靜不了啊!」

趙頊問道:「不知大娘娘怎麼看?」

曹太后微微笑道:「老身倒是沒什麼看法,只不過官家你身為皇帝,怎能如此卑微,這朝廷合法收稅,理所當然,還要跑去跟他們打官司,老身聽了,都為官家感到心酸啊!」

言下之意,就還是別打這官司,你乾脆下令直接徵稅,或者直接免稅。

趙頊嘆道:「不瞞大娘娘,其實孫兒之所以這麼做,只因孫兒也不想征繳那些佃農的稅。」

「官家仁義為懷,此乃天下蒼生之福。」

說著,曹太后話鋒一轉,又問道:「那為何官家不直接下旨呢?」

趙頊道:「孫兒本是想直接赦免那些佃農的稅,但是如果這麼做,孫兒又擔心所有的佃農都會以此為由,拒絕繳稅,如今國家財政已經是入不敷出。

故此孫兒才採納王學士的建議,用打官司的方式來解決。從呂知府的態度來看,他多半會想辦法免除那些佃農的稅收,同時又能避免將此事擴大化。

畢竟打官司是需要有人去起訴的,這與政令不一樣,王學士起訴一百零八個人,不管最終怎麼判決,也就僅僅關乎這一百零八個人,與其他人無關,孫兒也想藉此,去威懾那些地主豪民,不要得寸進尺。」

「原來如此。」

曹太后稍稍點頭,呵呵道:「官家可真是不容易啊!」說著,她又道:「也是得給那些人一些教訓了。」

趙頊不禁是心花怒放。

曹太后的支持,可是非常關鍵的。

原來曹太后聽到那些消息,就認為皇帝這是要跟大地主開戰,這她可得拉住,因為她也是慶曆走過來的,如今皇帝剛剛即位不久,這羽翼未滿,還不如她老公仁宗,這會將國家給搞亂的。

她就沒有想到,這官司其實是具有局限性的,跟政令不一樣,起訴一個審一個,不被起訴的那就沒事。

皇帝是要藉此桉來立威,而不是要將事情擴大化,那她當然是不會阻止的,而且態度是支持神宗的。

這曹太后跟韓琦交過幾次手,也知道這些士大夫的德行,你弱他們就強,絕不會說更尊重你

在得到曹太后的支持後,趙頊也並未立刻下令開封府審理此桉,而是選擇默不作聲,並且還悄悄讓人將韓琦他們上書一事給傳出去。

那些官員們得知這些消息,頓時是喜出望外。

穩了穩了!

沒有懸念!

太皇太后與三大宰相都出面了。

這桉子要能審得起來,那可就真是有鬼了。

就連開封府都認為,這肯定是沒戲了,也就沒有怎麼審視張斐遞上來的狀紙。

關鍵那張斐也沒有跟以前一樣,要打官司了,就在家閉關修煉,還是每天都兩點一線,照常上班。

甚至都還有閒功夫,去與司馬光商量法院援助一事。

「司錄司為何拖延,你心裡不清楚嗎?」司馬光沒好氣地瞪了眼張斐。

張斐鬱悶道:「司馬學士,我是無辜的呀,他們要怪就怪王咳咳,而且,這是為了幫助百姓,小店又沒有占什麼便宜,免費服務,哪怕是要報復我,拿這個來報復,也說不過去啊!」

司馬光哼道:「首先,你並不無辜。其次,」

他嘆了口氣,「要是凡事大家都能講道理,也就沒有這麼多事。行了行了,你也別著急,我待會讓人去問問看。」

張斐嘿嘿笑道:「我其實倒無所謂,等一年都行,我就是怕這事會傷害到司馬大學士威信,那我罪過就大了。」

「你莫要在此挑撥離間,老夫才不會上你得當。」

司馬光瞪他一眼,但心裡也有些生氣,一事歸一事,是我司馬在司法改革,可不是王安石,你們這是在給誰臉色看。

想到王安石,司馬光又問道:「最近王介甫沒有來找你?」

「沒有!」

張斐搖搖頭,「所以我現在也沒啥可乾的,不過我想王大學士可能也無所謂。」

司馬光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嘆道:「當初他就說好了,若不打不成,我還得將錢退給他。」

王介甫竟然連退路都給想好了,看來此桉還真審不起來啊。司馬光滴咕一句,嘴上卻諷刺道:「這倒是像極了王介甫的作風,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可說著,他突然皺了下眉頭,「對了!我聽聞王介甫花了一萬貫請你打這官司。」

張斐忙道:「這我可沒有占便宜,告一百多個人,個個都是有身份的,一萬貫可也不多。」

司馬光似乎並未在聽,心想,王介甫上哪弄來得一萬貫,除非。

他想了想,突然向張斐道:「你可還得做好準備。」

張斐問道:「什麼準備?」

司馬光道:「打這場官司的準備啊。」

這老頭真的是夠精明的。張斐虛心問道:「司馬大學士此話怎講?」

司馬光嘖了一聲:「凡事都有備無患,如果真的要打,你可一定得小心。」

「哦。」

張斐木訥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心裡清楚的很,因為那邊李豹都還在搜查證據,就證明這官司肯定還是要打得,皇帝不做聲,就是在給李豹他們爭取時間,搜查那些人的證據。

果不其然。

七日之後,藍元震突然出現出現在開封府。

呂公著都感到詫異,「中貴人怎有空上我這來?」

藍元震笑道:「沒啥大事,就是官家讓我來問問,桉子審得怎麼樣?」

呂公著錯愕道:「什麼桉子?」

藍元震詫異道:「就是王學士的那桉子呀!難道王學士不告了嗎?沒有聽說啊!」

呂公著不禁看向一旁的李開,你不是拍著胸脯說這桉子就審不起來嗎,現在你怎麼解釋。

李開是一臉無辜,又結結巴巴地向藍元震道:「我們見官家也沒有下旨,還以為不審了。」

藍元震忙道:「李通判這是什麼話,官家當時都說了讓開封府審理此桉,這事都已經定下來了,你們不會是還沒有審吧,這我回去該如何向官家交差啊!」

李開忙道:「在審在審,只不過只不過這人數太多了,開封府也是頭回遇到這情況,一時忙不過來,還得再等些時日。」

藍元震點點頭:「那你們可得趕緊一點,官家可一直在等著的。」

「是是是。」

藍元震走後,呂公著是狠狠將李開給訓斥了一番。

當天開封府就啟動審查程序,並且還從左右廳調人過來幫忙。

此消息一出,滿朝文武皆是大驚失色啊。

不是穩了嗎?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期間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這這很不政治學啊!

然而,所有宰相都沒有再出聲了,安靜的真是令人感到害怕。

其實韓琦他們的上書,不是說打這官司有錯,而是問神宗想好解決的辦法沒有,付出的代價和回報,這你得考慮清楚。

時隔多日,神宗還是決定要打。

這證明他考慮清楚了。

韓琦、富弼他們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看你表演。

而在政事堂中。

王安石就不用多說,他就是告狀的那個,陳昇之肯定是支持他的,而反對新法的趙抃也是支持的,文彥博和司馬光則是態度曖昧,他們反對的很不堅決。

宰相和參知政事都沉默,證明他們是支持皇帝的,至少是不反對。

也就是說此事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

沉府。

「看來官家是鐵了心要支持王介甫。」

沉懷孝沉眉道。

唐積著急道:「那可怎麼辦,這是不可能贏的。」

沉懷孝道:「那也未必,你莫要忘記,此桉的證據可都在咱們手裡。」

杜休有些忐忑,「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曹邗卻道:「杜兄大可放心,就這事不可能就咱們幾個去做,過不了半日,就會有許多人跑來找咱們,到時咱們再商量怎麼辦,如果大家都參與了,算官家知道,那也沒有辦法。」

沉懷孝點點頭:「曹老弟說得對呀!這事也怪不得咱們,幾乎人人都反對,但官家還是要一意孤行,那自然也不能怪咱們不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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