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帝金口一看,官司立刻就進入審理流程。

但是朝野內外的反對聲也是一陣高過一陣。

他們希望皇帝能夠收回成命。

如今在公堂之上,面對張斐,不管是官員,還是士子,他們都已經是完全喪失了信心。

聽到真要打官司,第一反應,就是完了。

完全不顧及范純仁的感受。

但很可惜,就連以蘇軾為首的被告,都願意上堂與張斐爭訟。

這一個願打願挨。

大家就沒有辦法了。

只能求佛祖保佑。

相國寺。

只見一排虔誠的書生,跪在大殿中的佛祖像前。

「佛祖,那張三就是一個妖孽,求求佛祖收了那妖孽吧!」

「求佛祖保佑保佑范司諫他們這回一定要贏啊!邪不勝正,邪不勝正。」

雲道觀。

只見一道士,右手持木劍,左手持符,腳踏法陣,嘴中吟唱:「天地玄宗,敕妖滅形。急急如律令。」

一圈讀書人站在一旁,是雙拳緊握,是目含熱淚。

天降神雷,噼了那妖孽吧!

張家。

「三郎,方才又有人騎馬扔了一封書信在門前,然後就跑了,俺俺沒有追上。」

牛北慶惱怒地捏著一封書信來到堂內,向張斐言道:「要不俺們在門前,設下絆馬索,保證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不用了。」

張斐微微一笑,又伸出手來,「把信拿給我吧。」

牛北慶將信遞給張斐,又挺不好意思道:「三郎,俺認真地盯著的時候,他們就不來,俺方才就開了一會小差,他們就來了,俺估計他們一直派人盯著咱們的。」

「行了。」

張斐笑道:「這不怪你,你的責任就是確保,他們不會將火把扔進來就行,書信就隨便他們扔吧。」

牛北慶拍著胸脯道:「俺保證,這是最後一封信,俺絕不會再讓他們得逞。」

張斐笑著點點頭。

等到牛北慶退下後,張斐便將信拆開來,身旁的許止倩偏過頭來,問道:「上面寫得是什麼?」

張斐笑道:「還能是什麼,不就是罵我恩將仇報,卑鄙無恥。」

許止倩幽幽嘆道:「上午都還未有過去,就已經是第四封了,看來咱們這回是真的引起了眾怒。」

張斐呵呵道:「但這也能說明,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麼信心,只能用這種盤外招,來擾亂我們的心神,這是對我實力的認同。」

「嗚嗚嗚!」

忽聞一陣啼哭聲,張斐與許止倩偏頭看去,只見小桃一手提著菜籃子,一手抹著眼淚,哭著走了進來。

「小桃,怎麼了?」

高文茵從旁快步行出。

小桃嗚咽道:「夫人,我沒有出賣三哥。」

張斐、許止倩也行出大廳。

「小桃,怎麼回事?」

「三哥,方才我賣菜時,有幾個人突然圍著我,還塞了一錠銀子給我,讓我偷取三哥準備的文桉,我當時很害怕,就就答應了他們,可我我不會這麼做的。」….

「真是豈有此理。」

許止倩怒不可遏道:「他們竟然干出這種下三濫的事。」

高文茵也是忐忑不安道:「三郎,現在該怎麼辦?」

張斐苦笑道:「還能怎麼辦,大家暫時就先別出門吧。」

這回張斐真是站在所有讀書人的對立面,拋開宋敏求、蘇軾的名聲不說,如果他要贏了,或許大家今後都不能如以往一般,愉快地議論時政。

這關乎到每一個讀書人的權益。

但偏偏又沒有人相信,范純仁他們能贏。

他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去騷擾張斐。

白天扔書信,罵張斐,晚上就偷偷去張家附近敲鑼打鼓。

這還真是令張斐叫苦不迭。

只能在中午時候,補上一覺。

終於!

終於挨到了開審日。

如往常一般,張家門前擠滿了人。

他們可不是來助威的,而是來罵人的。

可是等了半天,那大門是遲遲不開,這令情緒滿滿的讀書人,可真是憋得慌

開封府。

在趙抃的休息室內,傳出陣陣呼聲。

只見張斐躺在塌上呼呼大睡,原來王安石收到消息,今兒會成千上萬的讀書人,在門口堵張斐,也擔心局勢失控,故此是連夜安排人,悄悄將他送來開封府休息。

聽得吱呀一聲,門打開來。

張斐微微睜開眼來,只見一道妙曼的身姿引入眼帘,「夫人。」

來者正是高文茵,如今在生活方面,張斐可真是離不開高文茵。

高文茵來到窗前,輕聲道:「三郎,該起來了。」

「嗯。」

張斐坐起來,揉揉眼睛,「真是好像許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

高文茵見罷,都不免嘆道:「三郎,你這又是何苦呢。」

張斐瞧她一眼,笑道:「人生嗎,不就是先苦後甜麼。」

在高文茵的服侍下,張斐洗漱之後,換上那繡有雄鷹的戰袍,出得門來。

而王安石早早已經坐在偏屋等他。

「精神不錯。」

王安石見到張斐,不免笑道。

張斐苦笑道:「我這回真是拿命在打官司啊!」

王安石打趣道:「以前不是嗎?」

張斐愣了下,笑道:「所以我也習慣了。」

王安石突然嘆了一口氣:「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事的確是我想得過於簡單,險些就釀成大禍啊!」

那些人的行為,令他也真是心有餘季。

這要真一腳踩下去,那他可能真的會陷進去了。

從事實來看,幾乎就沒有人是支持他的。

可見大家對於這言論看得多麼重。

張斐瞧了眼王安石,猶豫片刻後,道:「王大學士,這還只是一場官司而已,到時你新法。」

一說到新法,王安石目光立刻變得堅定起來,「如果變法這麼簡單,那也輪不到我王安石來做。」

張斐笑著點點頭,也不再多言。….

王安石又道:「據說,這回是蘇子由充當范純仁的助手,這蘇家兄弟可都不是庸才,你得小心一點。」

張斐笑道:「我不可能輸。」

王安石就喜歡這種自信的人。

這時,許止倩也到了。

她畢竟是女人,倒是沒有跟著張斐一塊來開封府休息。

小兩口一塊來到前院,只見前院已經是擠滿了人,但是卻非常安靜,個個都是神情麻木,目光呆滯,仿佛馬上就要奔赴刑場,不像以往一樣,大家還都討論幾句。

這都已經輸昏頭了。

甚至都有不少人認為開封府乃是不祥之地。

范純仁倒是一臉輕鬆,見

張斐來了,還走了過去,「張三,他們所為,絕非我等所願,但願他們沒有影響到你。」

許止倩輕哼道:「怎麼可能不影響。」

范純仁聞言,不免面露愧疚,「其實我已經在阻止他們,但是。」

張斐呵呵笑道:「范司諫無須內疚,其實我反倒是非常擔心范司諫。」

范純仁錯愕道:「你擔心我什麼?」

張斐道:「如果這樣範司諫都贏不了,那豈不是很絕望。」

范純仁愣了下,旋即微微一笑:「首先,我這次有絕對把握能夠贏你。其次,退一萬步說,哪怕我就是輸了,我也不會感到絕望,你不可能一直贏下去。」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范純仁笑道:「現在我也放心了。」

交談片刻,雙方便各自去到一邊,準備上堂。

過得一會兒,開封府大門緩緩打開來,瞬間就被堵滿了,清一色的讀書人。

百姓對這場官司根本就不關心,確實與他們也沒有太多直接關係,有想湊熱鬧者,見到這麼多讀書人,也就作罷。

趙抃身著官服,精神抖擻地來到台上坐了下來,威嚴十足地一拍驚堂木。

兩邊立刻豎起迴避、肅靜。

「威武」之聲渾厚有力。

而當張斐、許止倩從右邊甬道出來時,頓時是漫天噓聲,震耳欲聾。

趙抃也沒有喝止他們,畢竟現在還沒有發問,讓他們發泄一下也好,免得在發問的時候,打斷他們。

張斐、許止倩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神情澹定地來到座位上坐下,開始準備文桉。

而那邊范純仁、蘇轍出來時,頓時又響起陣陣歡呼聲。

如果用民意來判的話,張斐就不可能贏。

時辰一到,趙抃便拍了下驚堂木,喝道:「肅靜。」

門口漸漸安靜下來。

隨即,趙抃便傳被告蘇軾上堂。

「蘇子瞻,我們支持你。」

「子瞻,好好教訓一下那宵小之輩。」

而當蘇軾上堂時,門口頓時傳來陣陣助威打氣聲。

這蘇軾也是性情中人,還風度翩翩地朝著門外一拱手,「諸位莫慌,我是不會輸給張三那小子的。」

這一句話,使得門前是士氣大振。….

但是范純仁、蘇轍卻感到一陣頭疼。

大哥,你現在是被告,不是讓你上台表演,你搭理門外那些人作甚。

趙抃也愣住了,這麼囂張的被告,可真是第一回見,出聲道:「蘇軾,你在幹什麼?你要這般胡鬧,休怪本官治你藐視公堂之罪。」

「啊?抱歉,抱歉。」

蘇軾連連拱手,又迅速去到被告席上坐下,由於這回被告來頭都不小,待遇也是非常不錯。

張斐站起身來,「蘇先生,你可還記得在這個月初三的晚上,你在哪裡?」

蘇軾嘴角一抹挑釁地笑意,「記得,當天晚上我在潘樓與幾個好友喝酒。」

張斐又道:「你可否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些什麼嗎?」

蘇軾道:「當天晚上我說了很多話,哪能一一記住。」

張斐低頭看著文桉,念了一段話,就是小報上登上的那一番話,然後向蘇軾問道:「你當時可有說過這一番話。」

蘇軾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道:「不知你從何處得知,王學士要求禁止小報議論時政?」

蘇軾道:「我也是聽同僚們說的。」

「同僚。」張斐

點點頭,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如果你不是官員,你不可能在當時得知此事。」

「我反對。」

范純仁立刻起身道:「張三這話明顯是以偏概全,誘導。」

不等他說完,張斐便道:「我問完了。」

然後坐了下去。

許止倩小聲道:「看來范司諫的確進步不少啊!」

張斐笑道:「現在還看不出。」

范純仁起身道:「我希望傳王學士上堂作證。」

趙抃立刻傳王安石上堂。

蘇軾就起身坐到一旁休息。

王安石曾發誓,再也不坐這證人席,太煎熬了,但這回他沒有一絲怨氣,因為他認為,這是自己的失誤所至,他必須承擔這後果。

范純仁問道:「王大學士可還記得,這個初三的上午,你在幹什麼?」

王安石道:「我在垂拱殿與官家議事。」

「議論何事?」

「關於是否禁止小報議論時政一事。」

「不知在會議結束後,王大學士去哪裡了?」范純仁又問道。

聽到這裡,張斐小聲道:「他的確是有進步。」

王安石道:「我去了正版書鋪。」

范純仁問道:「不知王學士去正版書鋪作甚?」

王安石道:「我去將朝廷的決定告知張三,讓停止發小報。」

范純仁道:「是關於禁止小報議論時政一事?」

王安石點點頭。

范純仁道:「王學士可否確保,張三在得知此事後,未有對外透露半句?」

王安石搖搖頭:「不能。」

范純仁道:「如果張三對外泄露此事,算不算是漏泄朝廷機密?」

王安石搖搖頭道:「當然不算。」

范純仁道:「我問完了。」

96.

南希北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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