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臭小子,也不知道陪我喝上幾杯再走。」

張斐今兒只能待在家裡,哪也不能去,喝點酒暖暖身子,是一個不錯的消遣方式,但是這得找人陪,「芷倩今兒怎麼沒來,可能是在家陪大嫂吧,算了,還是叫夫人過來陪我。」

正想著,許芷倩便從外面入得堂來,只見她兩頰酡紅,嬌艷欲滴。

「咦?你喝酒了?」

「嗯。」

許芷倩輕輕點頭,「方才陪我姐妹們喝了一些。」

說著,她又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頰,似有些不好意思。

張斐鬱悶道:「這種好事你不叫上我?」

許芷倩錯愕道:「叫你作甚?」

「呃她們不是一直想向我詢問法制之法麼,我.我現在正有空,可與她們講解一番呀。」

「倒還別說。」

許芷倩道:「她們今兒來,就是拿著王學士和司馬學士的文章來與我討論的,不過全都是女人,而且我大嫂還在,你去多有不便。」

「大嫂也在!」

張斐呵呵笑道:「那確實不太方便,來來來,坐著,咱們夫妻喝上兩杯。」

「我方才可是喝了不少。」

「沒事,醉了我照顧你。」

「才不要!」

許芷倩嬌嗔一聲,坐了下來。

這才剛剛坐下,李四走了進來,「三哥,許大公子來了。」

張斐錯愕道:「許大公子?」

「是我哥麼?」許芷倩問道。

李四點點頭。

「大舅哥?」張斐問道:「人呢?」

李四道:「在門口。」

張斐沒好氣道:「你不會直接將人請進來啊!」

李四道:「俺!」

許芷倩忙道:「可怪不得李四,我哥就那性子,冒昧到訪,理應先通知主人。」

張斐當即就傻眼了,「那咋辦?」

許芷倩笑道:「你說呢?」

張斐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起身,親自將許凌霄迎進屋來,又讓小桃弄一個小火鍋,燙上幾壺熱酒。

「大舅哥,我特地租這宅子,就是希望平時方便一些,你真不要這麼見外,芷倩上我家都是直接走後!」

話未說完,腳踝就被人輕輕踢了下。

張斐偏頭好奇地看著許芷倩。

許凌霄哀其不爭地瞧了眼許芷倩,道:「我家小妹平時就不愛守規矩,爹爹忙於公務,沒空教她,你可不能再慣著她了。」

張斐現在明白,為什麼許芷倩要踢他了,也只能客客氣氣地說道:「不知大舅哥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也不知為什麼,許芷倩每回聽到張斐說這話,都覺得好笑,顯得不倫不類。

許凌霄拱手道:「我今日打擾妹婿,是想向妹婿請教法制之法。」

「啊?」

「不方便麼?」

許凌霄問道。

「不是的。」許芷倩搶先說道:「哥,張三方才還說,想跟人說道說道,哥來的可正是時候。」

張斐鬱悶地瞥了眼許芷倩,我是想跟你的姐妹聊聊,不是想跟你哥聊,我在你哥面前裝逼,估計你哥都看不太懂。

許凌霄欣喜道:「是嗎?」

「是是。」

張斐訕訕點頭,又好奇道:「不過我之前見大舅哥對此似乎並不感興趣,為何今日又。」

許凌霄尷尬一笑,「實不相瞞,今兒我出門與幾位好友相聚,他們都向我問及這法制之法,我確實不知,只能回家向妹婿討教。」

原來是應酬需要。張斐點點頭:「行,咱們就邊喝邊說。」

「多謝。」

許凌霄主要問得,就還是德主法輔的問題,說白了,就是禮與法。

其實第四堂課引起的反響是最大的,倒也不是說大家都反對,只是他們想知道怎麼去結合,禮法在其中又該怎麼發揮作用。

張斐一邊喝,一邊與許凌霄解釋。

可許凌霄聽得是雲里霧裡,還不如上官均、蔡卞他們。

怎麼解釋,他就是不明白,既然要參考禮法,何必去改。

這要是蔡卞他們,估計早就被張斐罵得狗血淋頭,但偏偏這事大舅哥,張斐也只能耐著性子解釋。

好在許遵放衙回來了,這才讓張斐得以解脫。

許遵剛剛坐下,許芷倩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爹爹,今兒朝中可有議論司馬學士和王學士的文章?」

「全都在議論,但還是反對的居多。」許遵滿面失望地嘆了口氣。

許芷倩蹙眉道:「他們為何反對?」

「我看呀,沒有什麼理由,就是安於現狀。」

許遵哼了一聲,「以前我認為他們只是針對王介甫,可如今看來,就是當初官家選擇司馬君實,這情況也不會變的。」

許芷倩問道:「爹爹此話怎講?」

「這是因為。」說著,許遵卻是看向張斐是波瀾不驚,於是問道:「張三,你可知原因?」

張斐笑道:「生活過得這麼好,換我我也不想動。」

許遵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朝中大部分人都沉迷於那悠閒自得的生活中,早已喪失進取之心,他們希望的是不變,而非是怎麼變。」

許芷倩忙問道:「那會不會又給張三帶來麻煩?」

張斐笑道:「你別擔心,這麻煩現在可落不到我頭上,我就是一個教書的。」

許遵點了下頭道:「他們現在主要是找富公、司馬軍事他們去抱怨,倒是沒有怎麼去提及張三。」

如今那些大臣也識趣了,別老是去逼張斐,他又沒有權力,你逼他一下,他又給你上一課,到頭來反而自己受傷,這又何必了。

這屬於國家大事,不如內部商量商量。

其實關於這一點,張斐早就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安石變法,其實錯不在王安石,而是在於變法。

這士大夫的生活過得太安逸、富足,可以說是最完美的狀態,無欲無求,對於他們而言,當然不變最好。

如果他們只是一群富人,那也就罷了,關鍵他們還是統治階級。

其實王安石就看得是非常透徹,故此他要幫皇帝集權,將權力都收回來,那他們沒有辦法,這也是為什麼王安石認為,即便富弼來主持法制之法,也是難以徹底執行。

而朝中的輿論,不但令許遵感到失望,也令趙頊很是失望。

他沒有想到富弼、王安石、司馬光同時站出來,為法制之法背書,朝中竟然還有不少人持有反對意見,雖然反對不算是很激烈,那些上奏的大臣,主要也是認為太急了一點,得再商量商量。

但這也令他很是惱火,就覺得自己幹什麼,都有人說三道四,到底誰才是皇帝,乾脆什麼都別干算了。

這越想越憋氣,於是將張斐召入宮內。

見到知己,立刻是大倒苦水。

張斐也將其中原因解釋給趙頊聽。

「豈有此理。」

趙頊聽罷,更是怒不可遏,狠狠一拍桌子,「他們就只知道顧著自己,一點也不為國家著想,朕要他們何用?他們不讓是吧,朕還偏偏要變。」

張斐忙道:「官家,萬萬不可。」

趙頊一怔,道:「怎麼?你想退縮?」

張斐搖搖頭道:「我絕非此意,只是官家不應與之鬥氣,而應該以大局為重。」

趙頊問道:「那你說朕該怎麼做?」

張斐道:「低調行事。」

「低調行事?」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就讓富公、司馬學士,以及我去推動此事,官家則不應將重心放在這上面,而應該繼續放在新政上面。」

趙頊好奇道:「此話怎講?」

你這麼偉大?

自己這邊不顧,顧著王安石。

話說回來,人家王安石需要你顧嗎?

張斐道:「從此事來看,他們主要是反對『變』,目的是『不變』,那麼天下唯有官家能夠求『變』,那麼官家的注意力在哪裡,他們的注意力也在哪裡。

官家應該也察覺到,最近他們對新政的反對聲少了不少。」

趙頊一怔,點點頭:「你不說朕倒沒有察覺到,的確,最近議論新政的人確實少了不少。」

可說著,他又道:「依你的意思,引誘他們去反對新政?」

心裡又覺得多多少少不太厚道,人家王安石也不容易啊!

張斐解釋道:「就算官家不這麼做,等到明年新法全面執行,他們還是會繼續反對的,因為相比起來,他們是更害怕新政。

而且,無論如何,新政都是國家頭等大事,但如果官家同時還要緊緊抓住法制之法,那將會使得官家分散自己的力量,顧此失彼。」

趙頊稍稍點頭。

張斐又繼續道:「既然主戰場是新政,官家就還應該集中力量推動新政,如果大家都將注意力集中主戰場上面,那麼在司法這個次要戰場上,大家就能夠有商有量,可以利益交換,而不至於短兵相接。

我建議大致定下之後,官家就將此事全權委託於富公、文公他們去處理,他們老成持重,是不會太激進,會與那些人商量的,這麼一來,他們對這個次要戰場,也就會比較放心。」

趙頊點點頭,又道:「但是這麼一來,修法豈不是遙遙無期?」

皇帝要不給力,這也很難執行下去。

張斐道:「前幾日司馬學士建議到時由我帶著法制之法去地方上,我會為官家闖出一片天地的。」

趙頊擔憂道:「你一個人能行嗎?」

張斐不答反問道:「官家認為司馬學士為何安排我過去?」

趙頊道:「還不是為了新政。」

張斐道:「那如果我能夠擋住呢?」

趙頊問道:「你怎麼擋?」

張斐訕訕道:「當然是官家給予我支持。」

趙頊暈了,「朕這邊又要支持新政,這不是矛盾嗎?」

張斐笑道:「之前我與官家幾次談到治國先治吏,王學士沒有完成這一步,就一定會出問題的,這就是我的機會,我會據理以爭,絕不會讓官家難做的。」

趙頊點點頭:「若是你能擋住的話,那他們可能會支持你。」

張斐笑道:「官家可是將他們想得太好了,他們一定會在旁煽風點火,讓我們自相殘殺,兩敗俱傷,對於他們而言,就是最好的結果。」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但對於官家而言,就只是兩隻手的互毆,再怎麼打的激烈,也不可能會傷到分毫。」

趙頊不禁雙手一拍,啪地一聲響,他頓時反應過來,但又舉起右手來,「朕的右手脾氣可是不小啊!」

張斐笑道:「但官家也不會讓它傷害自己的左手。」

(本章完)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