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務,官司打贏了,你就不能笑一笑嗎?」

張斐一邊收拾著文案,一邊向李禾道:「你的表情,讓我覺得毫無勝利的喜悅感。」

李禾淡淡道:「我只是一個辦事的。」

張斐愣了下,笑道:「如果李司務還認識類似於李司務這樣的人才,不妨介紹給我,我的助手是天天跟我唱反調,完全就沒有李司務的覺悟。哦,還經常踩我的腳背。」

一旁的許芷倩抿了下唇,默默底下頭去,裝模作樣地收拾文案。

李禾只是點點頭:「若無其它事,我先告辭了。」

「李司務慢走。」

張斐笑著點點頭。

他主要是通過李豹去控制稅務司,跟李禾是真心不熟。

李禾走後,張斐回過頭去,「新鞋。」

許芷倩嗔道:「誰讓你瞎說八道,我何時與你唱反調,我那是.!」

「為我好!」

「知道你還那麼說。」

「我親愛的賢內助,要不要去對面打聲招呼?」

「毫無誠意!走吧。」

夫妻二人來到對面,張斐向蘇轍、齊濟拱手道:「二位檢控官,承讓,承讓。」

蘇轍拱手回得一禮,笑道:「恭喜三郎又贏得一場官司。」

張斐一愣,點頭笑道:「多謝。告辭。」

「慢走。」

目送他們夫妻離開後,齊濟不免沮喪道:「難道真的就贏不了他?」

蘇轍卻是笑道:「著勝敗乃兵家常事,盡力而為便可,無須太過計較,我相信他也不可能一直贏下去的。」

這時,許遵走了過來,安慰道:「你們方才表現的非常不錯,雖然沒有贏,但是這原因不在你們。」

蘇轍點點頭道:「下官知道,而且這個判決對於我們檢察院而言,也是一種勝利。」

許遵呵呵道:「看來你已經知道自己輸在哪裡。」

「君實啊!」

出得皇庭,王安石不免感慨道:「有些時候,我是真的羨慕你啊!」

司馬光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淡淡問道:「羨慕我什麼?」

王安石道:「同是改革變法,我就得拼勁一切努力,背負無數罵名,尚且還舉步維艱。而你稀里糊塗就能贏得勝利,著實令我嫉妒啊!」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司馬光呵呵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你太過貪婪,想要的太多,故而舉步維艱。」

王安石瞧他一眼,「就區區幾貫稅錢,都能鬧成這樣,究竟是我太貪婪,還是他們太貪婪了?」

司馬光道:「故而他們現在境遇也不比你輕鬆啊!」

王安石道:「這不正因為我的貪婪嗎。你可是要懂得感恩啊!」

司馬光呵呵笑道:「該感恩的應該是你,若無我的司法改革為你保駕護航,你能有此番勝利。」

王安石冷笑道:「此次判決到底有多少私心,你心裡清楚。」

當時場面上,並沒有明確分出勝負,他們心裡都明白,呂嘉問這麼判,主要就是為了伸張皇庭的權力。

那麼皇庭和檢察院都將深受其益。

王安石就認為司馬光才是大贏家。

可司馬光並不這麼認為,他反倒是認為王安石才是大贏家,這司法改革本是為了監督王安石的,結果現在卻在為王安石的新法保駕護航。

二人盡顧著拌嘴,全然沒有發現,張斐與許芷倩偷偷從旁溜過。

過得一個拐角,張斐回頭一看,「呼!真是好險!」

許芷倩好奇道:「你為何要躲著他們?」

張斐道:「此時要是被他們抓住的話,必然是會被他們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許芷倩道:「這個判決對他們都不利嗎?」

張斐搖搖頭道:「不,對他們都有利。」

許芷倩更是好奇:「那你為何怕被他們教訓。」

張斐笑道:「但他們都會認為,對對方才是最有利的,二法競賽,雖然都在前進,但只要對方跑得更快,他們就會認為自己是受害者。」

話音未落,冷不丁聽到有人道:「你是在說本衙內麼?」

二人嚇得一驚,回頭看去,只見曹棟棟委屈巴巴地瞅著他們夫妻。

「衙內?」

張斐道:「你怎麼在這?」

曹棟棟道:「張三,是我花的錢少麼?」

張斐莫名其妙道:「衙內此話怎講?」

曹棟棟道:「這不公平,我們皇家警察一舉一動,可都得小心翼翼,而他們稅警卻能夠帶著兵馬強闖民戶,那是多麼威風,誰人不害怕,這麼一比,我們皇家警察可真是太窩囊了。」

「衙內!」

張斐一手將他摟了過來,「你平時挺機靈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糊塗,你才是最大的贏家啊!」

曹棟棟頓時兩眼放光,「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問你,李司務今兒為何坐在皇庭接受審問。」

曹棟棟道:「因為秦虎狀告稅務司。」

張斐又繼續問道:「秦虎是上哪狀告的?」

曹棟棟道:「我們警署。」

「這不就結了嗎。」張斐道:「你們警署是唯一可以制衡稅務司的部門,百姓若是受到稅務司的突襲,他們只能上警署伸冤。現在就更不用說了,那些權貴可也得上門求救,到時你得多威風啊!」

曹棟棟聽得目光急閃,「是是呀!是我們警署將稅務司告上皇庭的。」

張斐道:「現在可是你們警署伸張權力的大好機會。」

「怎說!怎說!」

曹棟棟趕忙問道。

張斐道:「如今人人都害怕稅務司,你若站出來,打著捍衛百姓正當權益的旗幟,不管是權貴,還是百姓,必然是齊聚在你身旁。」

許芷倩嘖了一聲:「什麼打著捍衛百姓正當權益的旗幟,皇家警察的職責本就如此。」

「對對對對!」

張斐連連點頭,「芷倩說得對。你回去之後,就下命,讓皇家警察盯著稅務司的一舉一動,若他們敢為非作歹,立刻起訴他們。如此一來,衙內你就是正義的化身。」

「哎呦!」

曹棟棟一拍腦門,哈哈大笑道:「本衙內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哇哈哈哈.!」

許芷倩緊緊抿著唇,香肩微微聳動著。

「不與你說了。」

曹棟棟道:「我先回警署部署。」

說罷,他便是急急離開了。

他一走,許芷倩著實憋不住了,噗呲一笑:「這曹衙內遇到你,可真是他的不幸。」

張斐沒好氣道:「什麼不幸,是大幸,你以為我是在糊弄他的嗎?」

許芷倩道:「難道不是嗎?」

張斐笑道:「當然不是,蘇轍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在公堂上為他們爭取到的權力那是非常恐怖的,這必須要依靠皇家警察去制衡他們。只要衙內喊出這句口號,不少人必定會擁護皇家警察。」

許芷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當然,那些權貴們,可是沒有想到利用皇家警察去保護自己,由於王安石的計劃,就是借警署這個平台,使得吏走向專業化,並且給予吏俸祿。

在他們看來,皇家警察與稅警就是一丘之貉,並沒有將二者區分開來。

這個判決令他們深感恐懼。

他們當然也不服,而且他們心裡並不認可司法,在他們看來,皇帝始終是最大的。

另外,御史台、諫院也想證明自己沒有大權旁落。

於是,他們立刻上奏,彈劾呂嘉問判決不公,偏袒稅務司。

要繼續鬧!

這事沒完!

但好在,這時期的北宋,有著第一文臣天團坐鎮,雖然這個天團斗得非常凶,但他們心中還是有公正和道義的。

垂拱殿。

趙抃道:「臣以為左庭的判決並無不公之處,單就此案而言,稅務司的行動談不上過失,反倒是他們忽略了,是秦彪虛報財物在先,以及他之前的劣跡斑斑,才會發生今日之事,這都是秦彪咎由自取。」

王安石附和道:「縱容秦彪這種行為,是更為可怕,對國家造成的傷害也更大。」

富弼也道:「他們所忌憚的是稅務司的權力,但目前來看,皇庭、檢察院還是可以制衡這種權力,暫時還不需要太過擔心。」

趙頊點點頭道:「朕也看過堂錄,也覺得呂庭長判決並無不公,朕也詢問過檢察院,他們對此判決也沒有任何異議。」

說到後面,他順便吐槽一句,「當初就說好了,此事交由司法決斷,若是朕又推翻司法判決的結果,有些人又會指責朕的不是。」

王安石趕忙道:「陛下言之有理。」

司馬光是尷尬不語。

當初阿雲一案,就是他們這些人請求皇帝聖裁,結果聖裁一出,直接就給駁回,這臉打得,趙頊慪了好幾個月的氣。

太欺負人了。

文彥博突然道:「陛下,臣也認為此次判決並無不公之處,但是臣對於稅警的稱呼,卻深感憂慮。」

趙頊問道:「此話怎講?」

文彥博道:「當初曹副警司建議將警察改名為皇家警察,是源於法制之法的理念,皇家警察寓意著,陛下捍衛百姓的正當權益,這無可厚非。

但稅警所為之事,顯然是不符合這個理念的,而且根據稅務司的職責來看,諸如今日之事,也必然會再度發生,這可能會給『皇家』帶來負面影響。」

趙頊瞧了眼文彥博,不禁面露猶豫之色。

雖然文彥博說得有道理,警察能夠獲得這個美譽,那是因為警察職責是保護百姓的,稅警的職責是問人要錢的,確實與這個理念不符合。

但這個時候,突然否定皇家稅警這個稱呼,又會不會讓人誤會,以及會不會打擊到稅務司的士氣。

司馬光也是點頭贊成。

趙頊突然瞧向富弼,「富公怎麼看?」

富弼猶豫片刻,道:「如果稅警的職責,是為國家收稅,那麼冠以『皇家』美譽,確實不太合適。」

王安石一聽,也覺得不太合適,皇家警察是為陛下捍衛百姓的正當權益,皇家稅警不就成了為皇帝斂財,於是道:「其實朝廷只承認皇家警察,並沒有承認皇家稅警,只不過稅警是從警署出來的,故而才被人稱之為皇家稅警。」

趙頊見王安石都贊成,也覺得這的確不太妥當,畢竟他在這事上面,是中立的,如果叫皇家稅警,那很難說是中立的,於是點頭道:「王學士說得不錯,朕只是給予警察冠以『皇家』的名譽,此並不涉及稅警、庭警。」

(本章完)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