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與募役法頒布之處的情況,可是大為不同,不管是大地主們,還是朝中權貴,真的是眾志成城,一定要對抗到底。

這就是因為之前的免役稅確實將他們給打疼了。

他們這回是懷著報仇來的。

關鍵這個時機非常有利於他們操作貨幣,剛好這時候是鄉戶處於青黃不接之際,需要糧食,他們大規模出糧,糧價稍降一點,百姓是深受其益。

明明知道他們是在搞事情,但也沒有人敢公然指責他們。

然而,有趣的是,王安石也非常樂於見到他們這麼干,因為這給他的貨幣政策提供了助力。

如果沒有這事的話,他說要在東京發行交子,至少至少都要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的商議,當初宋仁宗在益州發行交子時,也是經過反覆的討論,更何況是在京城。

王安石對此也抱有很大希望。

今兒他一早就趕到皇城,準備去看看交子製作的進度,這回要發行的交子,可是他親自操刀,所有的字都是他親自寫的。

「王介甫。」

這剛到門前,王安石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偏頭一看,只見司馬光笑吟吟地走了過來,不禁心想,大早就遇到這小老頭,可真是晦氣啊!拱手道:「君實早。」

「早!」

司馬光拱手回得一禮,道:「正好今日我有一件事想向你請教,不曾想在這裡遇見了你。」

你分明就是躲在一旁逮我的。王安石不露聲色,問道:「什麼事?」

司馬光道:「其實司農寺最近已經收上去許多錢幣,何不直接將這些錢幣發給那些皇家警察,等這些錢幣用完,新的鑄幣估計也就出來了,發行交子,是不是多此一舉。」

王安石笑道:「司農寺的錢可不是只發這個月的工錢,今年皇家警察,稅警、檢察員的工錢,以及開封府所需的運費,可都得靠這一筆錢,我哪敢全部用出去,目前這錢還是不足,只能將交子混著錢幣一塊發。」

「原來如此。」

司馬光點點頭,又問道:「故此就僅限今年,以後不會再發了吧?」

我何不也試探一下他的意思。王安石故作猶豫道:「看情況,如果好的話,其實用交子買賣,要更為方便,伱也不想成天出門都帶著一車錢。」

我就知道這廝在打主意。司馬光神色一變,嚴肅道:「王介甫,此次你發行交子,我並不反對,但是今後的話,我一定會阻止的,無論此番結果好與不好。」

王安石惱怒道:「我說君實,你怎麼老是與我作對,同樣是免役稅,我做就會增添百姓負擔,張三做,你不但不吭聲,還對他讚譽有加,我到底哪裡招你了,你告訴我,我向你道歉還不成麼。」

司馬光道:「我可沒有針對你,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我信你王介甫可以按數發行,可是百年之後呢?你能否保證將來就不會有人向之前益州一樣,濫發交子。」

其實他壓根就不相信王安石會按數發行。

王安石哼道:「我嘴上保證,你會信麼?這能不能行,首先得去嘗試,不嘗試又如何知道?況且,銅就這麼多,可坊間買賣交易愈發頻繁,這錢幣始終不夠用,咱們得想辦法,交子也是一個辦法,況且在益州用了幾十年,雖有問題,但也可以加以完善。」

「哎呀!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司馬光指著王安石道:「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銅不夠,發交子,你就是想要以交子替代錢幣,朝廷缺錢,就直接可以印交子,這就是你就所謂的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你這都已經不是與民爭利,而是在掠奪百姓財富。」

王安石被他噴得一臉,怒容滿面,指著司馬光道:「好好好,你來,你想個辦法,來應對當下的錢荒危機。」

司馬光立刻道:「這錢荒危機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就是完全放任不管,那百姓也會自己想辦法應對的,朝廷要做的就是不要去火上澆油,允許百姓以貨物交稅,到時他們自己忍不住,還是會將錢幣拿出來的。再者說,我也不是說你此番應對有錯,我是說,這交子只能用危機時刻,而不能常用。」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能保證官家就不會濫發嗎?」

其實二人都沒有錯,正如他們的執政理念一樣,一個是節流,一個開源。

王安石是理財,他看到的是貨幣對於經濟的重要性,而司馬光是研究人性的,他知道但凡用交子,肯定會濫發的,這是很可怕的。

二人正爭執著,呂惠卿突然快步走了上來,「恩師……」見司馬光也在,趕緊拱手一禮,「下官見過司馬學士。」

司馬光稍稍點頭。

呂惠卿又悄悄將一張報紙遞給王安石,王安石接過一看,心想,就知道遇到這老頭,一準沒好事。偏頭向司馬光道:「君實,我有點急事要處理,先告辭了,改日咱們再論。」

言罷,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司馬光好奇道:「是出了什麼事?」

忽聽身後有人笑道:「你今兒來早了,沒有看到剛剛出來的報紙。」

司馬光回頭一看,見呂公著,先是拱手一禮,旋即問道:「什麼報紙?」

呂公著直接將手中報紙遞給司馬光。

司馬光接過來一看,不禁呵呵道:「我也真是自以為是了。」

呂公著問道:「此話怎講?」

司馬光笑道:「我之前一直擔心王介甫用交子替代錢幣,害了天下百姓,其實……呵呵……百姓也不會糊塗,知道這交子之害。」

呂公著道:「不是百姓不糊塗,而是這報紙的出現,改變了許多事情啊!」

司馬光點點頭。

這篇文章其實就是介紹交子的由來,以及發展過程,中間就指出當年交子鋪濫發一事,還有在仁宗時期,為了籌集軍糧,在沒有任何準備金的同時,發了整整六十萬貫。

這文章裡面沒有說交子的一句不好,只是在介紹交子的歷史。

但是百姓可也不傻,聽著大家議論,很快總結出一個道理,朝廷留有準備金,那是仁義,要不留你也沒有辦法,甚至於不知道有沒有,而且這玩意想印多少都行。

就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可想而知。

關鍵這報紙傳播太廣,僅僅一個上午,這交子就已經被百姓扔到臭水溝裡面去了。

汴京律師事務所。

「朝廷也真是異想天開,想拿張紙就換咱們錢的,真將咱們當傻子了。」

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范理,是笑著直搖頭。

張斐皺眉問道:「外面是什麼情況?」

范理道:「有人說不收這交子,也有人說願意以七成去收,但是這麼一來的話,根本不可能有人要。益州百姓是沒有辦法,有錢幣都運不進去,咱汴京可是有全國最大的鑄幣作坊,咱們可以等鑄幣,大不了大家先以貨易貨,鑄幣還能鑄上幾年不成。」

張斐嘆道:「咱是等得起,但是免役稅等不起,要不是應急,朝廷也不會這麼乾的。」

范理道:「那你可也將朝廷想得太善良了一點,咱們要是認了這交子,你看朝廷會不會多印。」

「……!」

這一句話倒是懟的張斐無話可說,心想,是呀!這文章一發,這京城百姓還能相信交子嗎?其實交子是最有利於商人的,如果商人都不接受的話,基本上就不可能成功,看來還是得用我的辦法,但是在時代發行紙幣,會不會遺禍無窮,可若不發的話,這經濟也確實難以得到發展。

正當這時,只見王安石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也不管他們兩個,逕自就走到包廂裡面去了。

「不要讓人進來。」

「知道了。」

張斐叮囑范理一句,便跟了進去。

「都是你乾的好事。」

王安石指著桌上那張報紙道。

張斐趕忙道:「這可跟我沒有關係,都不是我正版書鋪發的。」

王安石道:「這報紙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啊?王學士指的是這個?」

「你以為是什麼?」王安石道:「那些人借用報紙,肆意歪曲朝廷的想法,此事過後,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他們這些賣報的。」

他是真的給氣壞了,這文章一發,交子立刻成了一個笑話。

張斐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這報紙可也令王學士也受益匪淺。」

王安石神色一變,問道:「那你能否再讓我受益?」

就是要整治報紙,也得這事過後再說,畢竟對方只是闡述交子的歷史,也沒有汙衊,他也不好發難,以後再說,他今日跑來找張斐,就是希望張斐幫忙,打贏這一場宣傳仗。

張斐坐下來,道:「對方也沒有用什麼招數,只是講述事實,之所以變成這樣,只是因為百姓內心就不相信朝廷的交子,不管我再說什麼,百姓也不會相信的。」

王安石道:「你指鹿為馬的本事呢?」

張斐訕訕道:「那是打官司,不一樣的。」

王安石嘆道:「但是咱們得想個辦法來應對,他們這麼干,可就是要報免役稅之仇,如今我們好不容易讓他們交稅,可不能再退回去。」

張斐皺了皺眉頭,糾結一會兒,「這事是我乾的,我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

王安石忙問道:「你有辦法?」

張斐點點頭。

王安石道:「什麼辦法?」

張斐道:「換一張紙。」

「換一張紙?」

「不錯。」

張斐道:「用鹽鈔替代交子。」

王安石一愣,旋即道:「這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西北許多地區,就是用鹽鈔當錢幣使用,但是鹽鈔也好,交子也罷,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區別。」

張斐道:「還是有區別的。」

王安石問道:「什麼區別。」

張斐道:「區別就在於百姓可以長時間不用貨幣,但不可以長時間不吃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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