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方對於蔡延慶安排自己去交涉,並沒有絲毫意外,因為從頭至尾,蔡延慶的態度就是,隨便你們去折騰,只要不阻礙河中府正常公務,那老子就不管。

當然,韋應方也是欣然接受。

因為他們的整個計劃,就是要讓新法和司法改革玉石俱焚。

目前來看,這是對付司法改革的最佳辦法。

若是無法動搖皇帝、大臣對司法改革的支持,那他們拿公檢法是毫無辦法。

而那邊張斐完全沒有管外面的紛紛擾擾,此時正一門心思在組織第一回家庭運動大會。

但見牛北慶、李四他們在空地上搭建其一個高高木架,中間吊著一個鞦韆。

「等等!」

張斐當即拉住正準備上鞦韆的許芷倩,又向站在木架邊上的大牛質問道:「大牛,你家鞦韆吊這麼高?」

牛北慶眨了眨他那雙銅鈴般大小的牛眼,「這鞦韆不都如此嗎?」

高文茵也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張斐。

「當我沒有見過許家鞦韆麼,就這麼一點點高。」

張斐拿手比劃了一下,又道:「你吊這麼高,那會摔死人的。」

牛北慶被訓得是一臉懵逼。

許芷倩忙道:「我家的鞦韆就只是平時給我坐坐,要盪鞦韆的話,至少也得這麼高。」

「你不懂就別瞎說。」

張斐道:「盪個什麼盪,這能盪得起麼。」

「我不懂?」

許芷倩急了,這女人會玩的遊戲,她都是非常精通,「那你倒是說說,何謂盪鞦韆。」

高文茵也輕聲問道:「還有別得盪法?」

「有!且只有一種。」

張斐道:「就是葡萄棚下,小小鞦韆,潑水嬉鬧,吃葡萄。如此才叫盪,鞦韆只是載體。懂?」

心裡補充一句,電視裡面可都是這麼演的,你們跟我玩這麼一出,誰跟你們玩,這會死人的呀。

二女相視一眼,眼中儘是困惑。

「不懂也沒有關係,改日夫君我親自給你們演示一番。」

說著,張斐又指著那鞦韆道:「但是這鞦韆是決不能玩,真是太危險了,走走走,我們還是蹴鞠去。」

許芷倩一翻白眼,「就你事多。」

張斐也不甘示弱道:「彼此!彼此!」

二人立刻將這嘴角上的恩怨,放在了蹴鞠上面,技不如人的張斐,被許芷倩整的是上躥下跳,好在有高文茵默默助攻他,不至於完全被碾壓,但後來青梅也加入戰場,形成二対二。

也不知道是不是來到河中府後,大家都忙於工作,鮮有組織三人運動,今兒幾人都玩得都非常盡興。

完全忘記,那民事皇庭正在如火如荼的審理中。

蔡卞他們一直都渴望自己能夠坐在上面審案,又怎麼可能會向張斐一樣,就只審理半天,必然是全天候的。

夕陽西下。

這一日的審理終於完結。

但是四人依舊是意猶未盡,一邊激烈地辯論著,一邊往宿舍行去。

此時他們有多麼激動、開心,第二日就會有多麼的忐忑。

尤其是當張斐與許芷倩入得屋來時,四人就如同小學生一般,昂首挺胸,乖乖坐著。

張斐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們一眼,但也並未多說什麼,坐在位子上,隨便拿起桌上的一些文案,「這就是你昨日的堂錄?」

「是是的。」

蔡卞點點頭,又小心問道:「老師昨日怎麼沒有來?」

「昨日我放假。」

張斐隨意回應了一句,然後低頭審閱了起來。

葉祖恰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老師對我們就這麼放心嗎?其實老師不在,我們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擔心自己審錯了。」

蔡卞他們也紛紛點頭符合。

這明顯是恭維,昨日他們不知道多麼活潑,早就將張斐拋到腦後。

張斐抬頭看他們一眼,突然問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昨天審得案子,是屬於什麼類型嗎?」

「民事訴訟。」葉祖恰急忙答道。

張斐又問道:「民事訴訟會否涉及到刑罰?」

上官均立刻答道:「根據法制之法,多半是不會涉及的,除非極為特殊的情況。」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如果其中一方不滿判決,根據我們皇庭的制度,又應該怎麼辦?」

蔡卞立刻道:「他們可以進行上訴,每次判決完,我們都有告訴他們。」

張斐點點頭道:「你們若是審錯了,那對方定會上訴,且又不會涉及刑罰,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那我為什麼要擔心你們,到時重審就是了。」

「.!」

原來是這樣,好像也沒毛病。

四人尷尬地低下頭去。

張斐拿著那些堂錄隨便翻了翻,然後便道:「中規中矩,繼續努力。」

對於四小金剛而言,張斐一句中規中矩,可以說是非常不錯讚美。

但是

這過程有點快!

蔡卞詫異道:「老師,你這就看完了。」

張斐點點頭。

上官均道:「可是老師,你方才就只是隨便看了看。」

張斐笑道:「下回你們可以故意留下一個錯誤,看老師能否發現。」

「學生不敢!」

上官均忙道。

張斐回頭看向許芷倩,許芷倩立刻將幾份文案遞給他。

張斐接過,便扔給蔡卞,「繼續努力。」

「是,老師。」

當張斐與許芷倩出門後。

四人立刻議論起來。

「老師真的這麼神麼?隨便看兩眼,就知道沒有問題。」

「這不大可能吧。或許老師昨日在偷偷觀審。」

「可是我聽說老師昨日上午在招待樊公子,下午則是陪著兩位師母在玩蹴鞠,根本就不可能來觀審。」

「要不咱們下回故意留個錯誤?」

「你留?」

「.!」

且不說他們,許芷倩都感到非常好奇,出得門去,便問道:「你不是一直都說,司法在於細緻麼,可對於他們的堂錄,你卻只是草草看上兩眼。」

張斐笑道:「那幾個案子都是我精心挑選給他們的,與我之前審過的類似,只是有幾個細節上不同,但我平時也教他們,以他們的才智,要犯錯,只會在這幾個細節上放錯,故此我方才只看看那幾個細節就行。」

「原來如此。」許芷倩點點頭,旋即又道:「就算如此,你也應該仔細看看,你可是老師,這上樑不正下樑歪。」

張斐道:「教書育人,得因材施教,他們幾個不需要我這麼去做,反倒是弄點玄乎,更能夠令他們心生敬畏,更叫小心謹慎。」

許芷倩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張斐言行舉止,完全就不像個老師,但他們也沒有學,又問道:「那我們今兒做什麼?」

張斐道:「繼續養精蓄銳。」

「養精蓄銳?」許芷倩又激動地問道:「難道真的有一個大案子?」

張斐笑道:「目前還不清楚,但有可能。」

許芷倩好奇道:「到底是什麼類型的大案子?」

張斐道:「司法改革大戰新法。」

許芷倩面色一驚。

這聽著都可怕啊!

在外跑得幾日的韋應方,回到了衙里。

「蔡知府,我已經與梁老先生他們交涉過了。」

「怎麼樣?」

蔡延慶立刻問道。

韋應方道:「他們都說這麼做,只是為求造福鄉民,實在是不理解為何官府禁止他們這麼做。並且表示,如果官府真的禁止他們低息放貸,他們將會上訴朝廷。」

蔡延慶點點頭,又問道:「秋稅收得怎麼樣?」

韋應方道:「那些大地主們都已經陸續在交稅,從目前的數額來看,至少不會比去年少。」

蔡延慶點頭道:「那就行了。」

韋應方愣了下,這是重點嗎?又問道:「這麼一來,元學士可能會要求我們下令,禁止他們低息放貸。」

蔡延慶嘆了口氣:「那能有什麼辦法,他們這麼做,青苗法將無法執行,元學士也必然就此罷休的。」

韋應方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忽見蔡延慶瞧來,那銳利的目光,似乎將他看穿一般,趕忙神情一斂,「要不我再去跟他們說說。」

蔡延慶道:「不必了!這事你也少摻合,先將秋稅一事處理好,不要出任何差錯。」

韋應方點頭道:「蔡知府請放心,秋稅絕不可能出問題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的工作都已經幹完了,現在只需擺好小板凳,然後看他們雙方廝殺。

而元絳此時也是很煎熬,雖然狠話已經放出去,但他目前還真不敢下這一道禁令,因為這必須得到王安石的同意。

因為這是極具政治意義的。

東京汴梁。

王府。

王安石神情顯得很掙扎,一點也不像平時雷厲風行的他,而這普天之下,也唯有張斐能夠令他這般糾結。

過得片刻,他見旁邊的呂惠卿放下手中的信來,「你怎麼看?」

呂惠卿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首先,青苗法到底不止是在河中府執行,同時,也不是每個地方都能放發鹽債、鹽鈔。如果我們允許那些鄉紳這麼做,別得地方也一定會效仿。

其次,即便整件事的過程都如同張三所言一般,但也等同於告知所有人,我們的新政,將受到公檢法的約束。」

王安石面色嚴肅地問道:「你就只是擔憂這兩點。」

呂惠卿點點頭。

王安石道:「你認為提舉常平司能夠賺到錢嗎?」

呂惠卿稍稍一愣,旋即道:「張三賺錢的手段,至今都還未令人失望過,他在信中說得也很有道理,提舉常平司憑藉鹽鈔、鹽債、均輸法和商人,可控制住所有的貨物、錢幣來往,同時還掌控鹽、酒、茶、馬等交易,這必然是比放貸給那些窮人要更加賺錢。」

王安石思忖一會兒,道:「那就按照這個計劃行事吧。」

呂惠卿詫異道:「老師就只擔憂這一點嗎?」

王安石點點頭:「而你所擔憂的,恰恰是為師最不擔憂的。你說擔憂其它地方會效仿,但這可不好效仿,因為還得去團結幾乎所有的大地主,而且河中府的大地主這麼團結,不是因為青苗法,而是因為公檢法,故此這不會給青苗法帶來麻煩。

相反,鄉紳低息放貸給自耕農,這剛好可以給我們提供經驗,為以後全國推行青苗法做好更充分的準備。至於第二點麼。」

他微微一笑,「這新法哪能完美無缺,在執行時,一定會遇到各種問題,但重要是能夠及時改正。我都已經做好被那些地方官員彈劾的準備,與其被他們彈劾,就還不如被皇庭審查。」

呂惠卿道:「但是司法改革是司馬學士主持的,這會不會影響到恩師的權威。」

王安石笑道:「不會!這只會為為師贏得同情,這回我可得好好調侃司馬君實一番。呵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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