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趙家已經在修仙界紮下根基,家族已經有四位鍊氣修仙者時,趙至敬和趙宣義兩人神情興奮,激動不已。

兩人互換了一個眼色後,很快向趙升坦白了趙家這邊也有一位修仙者的事實。

趙玉傑,今年十五歲,金木火三靈根,鍊氣一層修為。

他是趙宣義的三兒子,也是趙升的重孫子。

趙升聽到這一消息後異常驚喜。

但當得知另一個意外消息後,他猛的站了起來,近乎失態的問道:「你說什麼,玉煙竟然還活著?她現在在哪裡?」

趙宣義點點頭道:「爺爺,姨奶奶確實還活著。她老人家如今隱居在秣陵城,地方您應該知道。另外傑兒也在那裡。」

聽到這裡,趙升蒼老瘦削的面孔上忽然泛起一層光暈,迫不及待道:「不行,我現在要去找她。」

說著,他身形一閃,瞬間到了房門邊上。

「老九…….」

趙至敬還沒來得及喊出第二聲,房間裡此時已經沒了趙升的身影。

看到這一幕,趙至敬和趙宣義兩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一天後,車夫趙二趕著馬車快速駛入秣陵城,最後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下了馬車,趙升看著門口牌匾上的趙府兩字,心裡十分感慨,也不禁生出更大的愧疚。

當年他只顧著安排親人逃亡,卻沒顧得上王玉煙。

自己總認為她和王家人都死在芳燕谷里了,沒想到她竟然逃過一劫。

就在趙升慢慢回憶起當年的一些事情時,一陣琴音忽然從院牆裡傳來。

這琴音時斷時續,就像一位初學者正在彈奏一首陌生的曲目。

不過傳入趙升耳中時,一首塵封多年的古琴曲隨之湧上心頭。

高山流水,

唉,真的太長時間沒彈過了。

這樣想著,趙升腳下輕點,身體緩緩離地而起,隨即飄過牆頭,飛落到一座有山有水的花園裡。

此時,在花園中央的八角亭中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端坐於琴桌後,正在生疏的撥彈著面前的古琴。

看到這一幕,趙升忽然仿佛回到了七十年前的那個下午,兩位佳人結伴同行,美目盼兮,巧笑嫣然。

這時,少年發現了趙升的身影,臉色大變,立刻神情戒備而謹慎的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趙家?」

趙升看著相貌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少年,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態度溫和道:孩子別怕!老夫並無惡意,今天來只是想見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

誰知他不說倒好,一說趙玉傑反而更緊張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趙玉傑右手一翻,手裡頓時多了兩張硃紅色符籙。

趙升見狀啞然失笑,不成想爺孫相見的第一面就如此劍拔弩張。

他總不能跟重孫子動手吧,那也太滑稽了。

另外說出自己的身份也不好,空口無憑的話,重孫怎麼可能相信。

所幸趙升還沒老到完全糊塗,看到古琴後,很快想到了辦法。

「慢著!」

見重孫躍躍欲試的要開打,趙升連忙道:「你剛才彈奏的不對,高山流水不是那麼彈得。」

趙玉傑一聽這話,驚訝道:「你知道我彈得是高山流水?」

趙升笑了笑,得意的說道:「這首高山流水琴曲就是我創的,你說我知道不知道。」

「不可能!」

趙玉傑忽然大為惱怒,冷聲道:「祖奶奶說過,這首曲子世上只有幾個人知道。你絕不可能是其中之一。」

趙升聽到這裡,略顯狡黠的笑道:「為什麼不可能?人能說謊,曲子卻不會。來,讓老夫教教你什麼是高山流水覓知音。」

說著,趙升伸出右手,五指屈張向下虛按,就見五縷紫藍色先天真氣由指尖迸發射出,瞬間連接到兩丈外的琴弦之上。

隨著趙升五指在空氣中不斷按壓屈彈,古琴琴弦不停被先天真氣撥動,一道道美妙空靈的樂音隨之而出,迅速從花園擴散到周圍院落。

趙升彈奏時,琴音時而巍巍揚揚,氣韻自然,抑揚頓挫如高山,時而潺潺婉轉,柔和似流水,意味無窮。

聽到這熟悉的音曲,趙玉傑頓時呆立當場,心頭滿是疑惑:「這個斷臂老頭是什麼人?難道……」

錚!

然而彈到一半的時候,琴弦驟然一亂,發出一聲刺耳的錚鳴。

一切戛然而止。

趙升身體一僵,緩緩轉過頭看向花園的角門,有一位身體瘦弱,滿頭白髮的老婆婆正站在那裡。

五十年風霜雨雪,儘管曾經的美人已被時光磨滅,但趙升仍然一眼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兩人對視良久,直到趙升激動澎湃的心逐漸平復下來,才艱難的開口道:「玉煙,我我回來了。」

王玉煙看著八角亭下的斷臂老人,心情複雜之極。

五十年的時光太久太久,泯滅了太多的期盼與激情。

她原以為自己會情難自控,但當兩人真正重逢之時,王玉煙發現自己異常平靜,就像一位獨居幾十年的妻子忽然看到了許久未回的丈夫,感覺仍舊那樣熟悉。

王玉煙緩緩走到趙升近前,表情平靜的問候道:「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趙升忽然沉默了一下,隨後低聲道:「我還好,你呢?」

「一點都不好!」

趙升頓時哽住了。

王玉煙看到他這個樣子,忽然笑了。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她嫌棄道:「許多年不見,你怎麼變笨了。你年輕時的花言巧語哪去了?」

趙升搖搖頭,嘆息道:「唉,老了!老得都快糊塗了。你也老了,咱們都老了呀!」

王玉煙沒有接話而是岔開話題,問道:「玉琪呢?她還好嗎?性子還跟從前一樣急躁嗎?」

趙升聞言表情一僵,遲疑了一下才低沉道:「三個月前,琪妹已經去世了!」

王玉煙臉上剛浮現的笑意,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良久,她眼泛淚光,喃喃自語道,「死了,都死了。王家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趙升連忙安慰道:「你還有我呢。」

王玉煙聽完搖了搖頭,冷淡道:「你又不是我王家人。」

趙升感覺有些掛不住,於是強調道:「我是王家的女婿,而且誠了,玉傑等許多兒孫身上也有王家的血脈。玉煙你並不孤單。」

咳!

突然,

一聲咳嗽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旁邊看去,只見八角亭中趙玉傑滿臉尷尬的站在那裡。

……

三日後,

趙氏祖地墓園的西北角,樹立起了一座嶄新的墳墓

趙宣義夫妻以及趙玉傑等幾個重孫輩,神情肅穆對著王玉琪的墓碑,行三拜九叩大禮。

看到這一幕,趙升身旁的王玉煙已然泣不成聲。

也許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回去當天,王玉煙忽然一病不起,

趙升出於虧欠的心理,不顧勞累,每天都陪在她身邊。

由於年齡太大了,王玉煙的病始終不見好轉,最開始還能下床走走,到了後期身體太虛弱已經下不了床了。

在王玉煙生病期間,趙升一邊照顧她,一邊暗中安排趙宣義,趙玉傑等一部分趙家族人,秘密的向龍鯉湖遷徙。

趙家在龍鯉湖剛紮下根基,正是極度缺少人口的時候。

這時候遷移一部分人過去能迅速夯實家族根基。

趙升早幾十年前就看出來,趙城了兩口子,一個性子憊懶,一個是修煉狂。兩人都不是管理家族的那塊料。

趙宣義是南陽這邊的家主,能力自然不用說。

等他到了龍鯉湖,正好可以幫助趙誠了兩口子管理庶務和普通族人。

當一批批趙家族人不斷向龍鯉湖遷移的時候,時間也在一點點流逝。

三年後,秋風蕭瑟,落葉紛飛。

趙家祖地墓園,在王玉琪的墳墓旁,又豎起了一座墓碑。

頭髮全白,滿臉褶子的趙升坐在墓碑前的石階上,看著墓碑上的幾行文字,神情恍惚,久久無言。

良久之後,當夕陽西下,暮色降臨。

趙升動了動身子,忽然長嘆一聲對著墓碑,低語道:「玉煙,我說要給你一個名分,你生前卻始終不同意。你這是想讓我虧欠你一輩子呀。

唉,我給琪妹寫過一首定情詩。現在也給你一首。省的你見到琪妹後,說我不公平。」

秋風吹去落在石碑上的枯葉,顯露出碑上的幾行文字: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

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夕陽緩緩落下,蕭瑟秋風一次次撫摸著墓碑上的字跡。

趙升撐住衰老不堪的身軀,從石階上站起,身體佝僂著,蹣跚走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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