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轉眼間已是三年後。

三月初,暖陽和煦,小院中青苔初綠,桃花滿樹,落英繽紛,周圍瀰漫著沁人心脾的香氣。

「無論是外劍還是內劍,皆與心劍並行不悖。劍氣,劍意虛實幻化,自成劍域,虛虛實實,唯精唯微……心誠於劍,劍心方成!」

闕岳道人看著正襟危坐的趙升,緩緩說道:「三寶,你雖天賦奇絕,聞一知三,但未免心思太散。符,丹,陣,器,劍道等諸多法門,哪一門不是博大精深,即便是天賦異稟之輩鑽研一生也很難說得上悟通一門。你卻是貪心的全都想要,小心最終落得諸法不精,一門不通的下場!」

「師尊教誨,徒兒謹記。」趙升神情嚴肅,微微低頭,單手豎掌稽首道。

闕岳見狀面色稍霽。

對於這個五徒,闕岳最初並沒當回事兒,但隨著徒弟一而再再而三的顯露出自身奇絕天賦後,他也漸漸生出了愛才之心,不僅僅再將其視為研究對象,而是當做真正的親傳弟子對待。

「師尊,徒兒最近自覺精氣神已達圓融合一之境,心知晉升契機將至,不日將覓地閉關渡劫。今日,特此向師尊辭別。」

哦?

闕岳聞言捋了捋長須,問道:「結丹兇險,雷劫難渡!避劫陣法,凝金丹和渡劫法寶都備齊了?其實本教有專門的渡劫之地,你無需自行外出渡劫。」

趙升澹澹的笑了笑,婉拒道:「多謝師尊好意,徒兒為結丹已精心籌劃幾十載,自有一番打算。」

闕岳道人眸中閃過一縷神光,單手一翻,掌心驀然多了一顆頭顱大,晦光流轉的「珠子」。

此珠散發著磅礴而恐怖的威壓,竟然猶如心臟般不斷膨脹收縮著。

趙升見此,童孔微微一縮,隱隱露出幾分驚色。

這枚珠子赫然是一顆元嬰境鬼王的魂核,儘管鬼王靈魄已被人取走,但此寶也價值連城。

更重要的是……

「這枚魂核,你且拿去煉化。想來晉升之事十拿九穩。」闕岳道人將魂核拋到趙升懷裡,神情澹然的說道。

「這多謝師尊賜寶!」

趙升稍猶豫了一下,就收下了魂核,接著站起身來,鄭重的對闕岳道人行了一個大禮。

他主修功夫乃是天道教五大寶經之一的《紅蓮業火經》。

這門神功有一個最為顯著的特性,也是它能被列入五大寶經的最重要因素,便是業火焚「罪」

有道是「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鬼物殭屍等邪祟之流悖逆天道,不容於天,所以完全稱得上「獲罪於天」四個字。

業火焚燒鬼物殭屍,便是於天有功,天道自然會降下功德。

根據天道教歷代先輩的經驗總結,破境之時若是能焚殺一頭比自身境界更高一階的邪祟,雷劫強度大減,因而破境成功率大漲。

闕岳道人居然捨得拿出一枚元嬰魂核賜予趙升,可見其對徒弟的重視。

闕岳道人大大方方受了徒弟一禮,然後示意趙升坐下說話。

等到趙升重新坐回石凳,闕岳道人才道:「你且伸出手來。」

趙升心下瞭然,熟練的挽起袖袍,將右臂伸過去。

闕岳道人在他的右手上,小心綁住一根綠枝,綠枝表面影影綽綽,微微一動便溢出一道道光影。

趙升一眼認出,這根枯藤是蒼洲特有的一種靈藤,名曰靈影枝,此物兼有虛實雙屬,算是一種奇株。

「徒兒,給為師取一壺千靈酒來。」

「師尊稍等,我去去就來。」

趙升表情平靜的說完這話,頓時憑空消失不見。

闕岳道人一捋長須,臉上微微帶有一絲期盼。

三個呼吸後,趙升回歸而來,手上已多了一壺酒香四溢的白瓷酒盞。

闕岳道人伸手一招,靈影枝脫離趙升手腕,飛落到他手中,接著神念風暴狂卷而出,沖入綠枝中仔細探查起來。

石桌對面,趙升低眉垂目,謹守心神,安靜不語。

片刻後,闕岳道人面無表情,掌心靈光吞吐,靈影枝剎那化為一團齏粉,簌簌落下。

「師尊可有進展?」趙升見狀,謹慎問道。

「唉,難矣!還是一無所獲。虛界終究不是我等下修所能窺視的。」闕岳道人一聲長嘆,難道露出幾分頹色。

三年來,他苦心研究趙升的「瞬移」天賦,可收穫寥寥,僅僅發現這種罕見天賦似乎與傳說中的虛界密切有關。

對於虛界,天道教內的資料記載並不多,闕岳只知道域外玄英來自虛界,虛界是寰宇大千的陰面,虛界有九重介面等等些許皮毛。

除了這些,虛界仍然隱藏在重重神秘黑幕之後,虛無縹緲,仰望而不可觸及

稍後,闕岳道人化光飛走,趙升站在靈桃樹下,眺望遠方天際,目露沉吟之色。

……

半個月後,一道遁光突然衝破雲層,極快落到一座秀麗挺拔的山峰腳下。

光華一斂,露出了趙升身形。

他抬頭望向一字直上的青石台階,目光盡頭的五通神廟廟門大開,密密麻麻的信徒排著一隊長龍拾級而上

三年未來,五通神廟香火鼎盛如斯,著實令人欣喜。

感應著山上傳來的五道強大波動,趙升眼神微瀾,邁步隨著人群,向山上走去。

「劉夫人,今日香會,沒想到也來了。是來上香呀,還是為還願!」

「老身特為還願而來。兒媳過門三年,總是懷不上孩子,所以半個月前來廟裡上香,向鼠大神乞求子嗣,哪知剛過十天,我那兒媳就害喜了。一查果然有了身子。所以老身今天必須來還願,奉上三百兩香油錢。」

「前幾天霉運當頭,老子賭什麼輸什麼,今兒誰也別攔我,只要能轉運發財,老子就跪死在蛤蟆大神座下了。」

「福神在上,保佑小女子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

人流慢慢向上移動,一群群五通信徒陸續湧進神廟大門,趙升混在人群中里,登上千步石階,來到廟前,而後跨過門檻,走進了前廟廣場。

廣場中央一字排列開五尊半人高的巨大香鼎,鼎中一根根黃香粗如兒臂,密集如林,香火升騰,瀰漫四方,令廣場上煙霧繚繞,朦朧神秘。

趙升越過人群和香鼎,穿過諾大的廣場,來到五通神殿前。

進入神殿後在神像前暫站定,趙升雙目忽然泛起一層斑斕神光,抬望見神像通體綻放金光,大片五光十色的輝光環繞其間,香火之力異常濃郁。

趙升滿意的頷首一笑,接著神識陡然擴散出去,轉瞬間鎖定了神廟深處一人,而後一個念頭傳了過去。

不多時,身形矮小,面如童子的葉天運匆匆趕來殿中,一見趙升,臉上大喜,正要行禮,卻被趙升一個眼神止住。

「大人,您請跟我來。」葉天運會意的點點他頭,傳音過來。

趙升微微一笑,一揮衣袖,靈力如潮,無形迸射而出,籠罩了葉天運,須臾間兩人已從神殿消失,旁邊信徒卻一無所覺。

神廟深處的一間素雅的靜室里,趙升盤膝坐於蒲團上,靜靜傾聽著。

葉天運站在下首,神情亢奮的向大人詳細彙報近三年來五通神教的發展狀況。

有了五大通神靈獸的相助,五通神教的勢力突飛勐進,不僅很快「統一」了乾安郡,更將觸手伸進附近的幾大州郡。

三年時間,五通神教席捲松嵐府,大半州郡的五通信徒都納入神教體系,並且收服了一幫鍊氣散修。

如今五通神教可謂風光無限,蒸蒸日上。

只是

「大人,松嵐府的天道府廟日前已派下通牒,勒令我等收斂,不得隨意越境傳教。」

「嗯,這事容易解決。」趙升聽到此事後,一臉澹然,揮手拋出一枚劍令。

葉天運伸手接住劍令,面露不解。

趙升吩咐道:「你將這枚劍令送到青風廟祀手上,他自會知曉以後如何做事。」

「大人,這這枚令牌——

嗯!

趙升抬頭看了葉天運一眼,頓時將他剩下的話逼回肚中。

「該知道的自會讓你知道,不該知道的,別問一句!」

「是是,屬下謹記大人教誨。」

感應到大人身上更加深不可測的氣勢,葉天運額頭立刻滿是汗水,連忙拱手稽禮。

……

翌日,暖玉峰上的五通神廟突然對外宣稱封山閉廟,封山時間不定。

此消息一出,頓時令無數五通信徒感到一頭霧水,也有神教中高層的傳教道士紛紛上山,一問究竟。

但是所有人都被葉天運率領五大靈獸,攔在了廟外,不得進廟一步。

五通神廟已經被清空,廟中除了趙升之外,沒有一個人影。

神廟前的廣場上,趙升揮手拋出一面面丈余高的陣幡,落到廣場四周。

大風獵獵,三十六面迷塵幡林立,幡面隨風蕩漾,泛起層層靈光。

不多時,大量雲霧四起,瀰漫了整座寺廟,暖玉峰很快厚厚的濃霧籠罩,看不清山與神廟。

趙升沿著特殊路線,圍著廣場急走,每走幾步,手掌間便掉落一團團青光,青光中包裹著一顆顆拳頭大的陣珠。

青光剛觸及地面就連帶著陣珠,瞬間沒入地下,而後地上亮起一點星芒。

夜幕漸漸落下,廣場上一時星光燦爛,輝光交織如潮,與漫天星斗交相輝映。

大陣布成之後,趙升盤膝坐於大陣中央,開始閉目調息。

一個時辰後,當幽冥星升上半空,趙升驀然睜開雙眸,眸中射出兩道長長神光。

心念一動,就見夜幕深處倏而竄起五團金光。

五團金光穿過神殿殿頂,閃電飛至趙升面前,化為五尊似人非人的「神靈」,凌空而立。

這五尊倀神,周身虛空遍布五光十色神光,妖異而瑰麗。

趙升卻知這些五光十色俱是香火之力所化,內蘊萬靈欲毒。

剎那間,他眉心紅蓮紋印綻放道道赤光,一縷紅光脫飛而出,在空中盤旋一轉,陡然間膨脹了千百倍,化成一朵巨大的赤紅火蓮

「眾神歸位,去休!」

趙升一聲低喝,只見五大倀神一躍跳進火蓮中心,分列五行方位後,虛空盤坐。

轟!

業火紅蓮熊熊燃燒,一道道火舌舔舐著五尊倀神。那瑰麗妖異的香火神光一被業火灼燒,立時折射出更加璀璨奪目的瑰麗色彩。

與此同時,一絲絲「斑斕雜質」開始升騰而出,剛脫離瑰麗神光,便從虛空中泯沒無蹤。

趙升全神貫注,心神提升至極致,無比細緻的操縱著紅蓮業火,一點點的提煉眾生願力。

香火之力極難煉化,以趙升高超之極的控火技藝,也不得不花了四十六天時間才堪堪把所有香火之力提煉成願力。

這天深夜,趙升面帶疲色,雙目神光卻越發耀眼。

此刻紅蓮中央,五尊倀神已縮小了十幾倍,顯出赤白青黑黃五色,它們周身「斑斕」盡消,但有一絲絲無形無質的「煙氣」與它們勾連。

「煙氣」便是願力投射在趙升腦海的具象化一面。

實際上,以他現在的修為,應該不可能感應到願力。

趙升是取巧了,他通過倀神與願力的緊密聯繫,才間接的「看」到願力。

望著半空中的五尊神靈,趙升目光凝重,雙手捏出一道奇特的咒印,高喝道:「九天十地,諸神聽召!五通倀神歸位!」

話音剛落,五色神光從天而降,一閃沒入趙升體內。

霎時間,體內心肝肺胃腎五臟光芒大盛,五色神光流轉,隱隱顯現五尊「神靈」幻象。

五神歸位,趙升只覺無窮精力充斥全身,滿心疲累盡去。

趁此良機,趙升一揮手,將鬼王魂核拋到業火之中。

火蓮釋放出洶洶赤色靈火,化為大片火雲,拖起魂核。

魂核在火雲里起伏不定,滴熘熘的轉著,並綻放出層層黑光,試圖抗拒業火焚燒。

趙升心湖如水,平靜無波,十分耐心的操縱業火不停煉化魂核。

在長達三個月的煉化期間,五臟間的一絲絲純凈願力隨著趙升的心念變化,開始使肉身慢慢發生蛻變,並令靈力自動向更高層級躍遷。

三個月後的一天,熾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暖玉峰山濃霧籠罩,五通神廟一直緊閉。

葉天運守在門外,五大靈獸不時出沒與遊走山間雲霧深處,時刻監視山中一切動靜,並絞殺著任何一位擅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將近半年時間的等待,葉天運也等的急躁不安,若不是廟中一直傳出強大的神識和靈力波動,他很想闖進廟裡,一探究竟。

這天日暮,大風呼嘯而起,籠罩在暖玉峰上的濃霧竟開始隨風散去。

方圓幾百里的天地靈氣,突然從四面八方向神廟匯聚而來。

轟隆!

天際忽的響起一聲沉悶的轟鳴,葉天運面色大變,抬頭望天。

只見天上風雲突變,大片黑漆漆的烏雲憑空凝聚而出。

轉眼間黑雲壓頂,天地晦暗如夜,一股難以形容的毀滅氣息正在雲層里不斷積蓄,隨時可能噼下人間。

劫雲至,雷劫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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