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硬逼著人告狀的。只要在這人身邊,青衣文士覺得自己總有小開眼界的機會。

那鄉民大聲求饒,馬車卻已轆轆啟動,只有青衣文士的聲音從中傳出:「拉到路邊,上完刑送去醫館。對了,下手輕些,還要留他對簿公堂。」

刁民這麼容易退縮,說明為母復仇的決心並不堅定,多半只想討些好處。

所謂安夏國餘孽,呵。

換在平時,他可不會給人這樣當槍使,不過眼前這位貴客看起來挺有興致呢。

那他就只能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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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縣接下王婆案,兩日後開審的消息傳來時,馮家人正在吃飯。徐氏聽到消息,指尖一顫,飯碗險些掉到地上:「豈有此理!」

馮妙君伸箸,一下擋住了她的碗:「水來土淹。」聲音鎮定,心裡卻是微微一沉。她原以為趙大召至多是再訛幾次錢,卻沒想到他直接繞過鄉里告上縣衙。一個潑皮哪來這樣的膽氣和本事?

最古怪的是,這案子光從證據來說根本立不住腳,縣衙那一幫子人也不是吃飽了撐的,怎麼會接下開審?

傳訊人是鄉里的嗇夫派來的,收了徐氏二兩碎銀子即低聲道:「我聽說有貴人路經淄縣,趙大召半道兒攔車,自己先受了二十記鞭子,這狀才告成了。」

這話里訊息量很大,引出來的疑團更多,徐氏怔怔道:「哪位貴人?」他們這小地方,來個大官兒都很不得了。趙大召去求援還要先受刑,對方的身份是有多尊崇?

人家願意替趙大召「申冤」,這讓她心裡滿滿都是不安。

「不知,我們都不曉得,只聽說身份尊貴得很。」

送走了傳訊人,徐氏才慢慢坐回椅上。即便她不知道殺王婆的兇手正是馮妙君的手下人,但她清楚養女的真實身份,這會兒心底隱隱泛出的揣測就加深了自己的恐懼。

她忍不住吩咐侍女:「喚蓬拜過來!」

可是話未說完,馮妙君已經拽著她的衣袖道:「蓬拜出去辦事,明日下午才回來。清者自清,您怕什麼?」

徐氏低頭,望見養女明眸澄澈如一泓清泉,暗道她年紀小,蓬拜殺人也不會告訴她。這人是公主的貼身侍衛,不須賣她徐氏面子,也不聽從她的調派。她質問,他未必就肯說。

馮妙君嘴角彎起:「反正這事情與我們無關,縣令老爺怎麼審都不能給我們定罪,您別怕!」她和蓬拜都不願讓徐氏知道王婆的死因,免得在問訊中流露異狀,為他人所覺。

她篤定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徐氏看著看著,心裡慢慢沉靜下來,也知道自己不該再深究。這時一轉念,忽覺怪異:遇上這種事,不該是養女被嚇得哭啼不休嗎,怎麼反而變成小姑娘一臉笑容來安慰她這個當家人了?

「收拾東西,準備進淄縣。」

說起來十鄉當中,聚萍鄉是離縣衙最近的一個。馮家的位置好,從這裡騎馬過去,只要三個時辰。

……

兩日後,淄縣縣衙開審王婆溺水案。

苦主是王婆的獨子趙大召。他原本就生得瘦小,捱了二十鞭子之後身形搖搖欲墜,那架式看起來是風一吹就倒,臉也白得像死人。馮妙君不錯眼地盯著他,暗暗奇怪。

這種潑皮一瞧便是貪生怕死之流,從頭到尾想要的只有錢吧?他報仇的心志不誠,又怎麼肯去捱上二十鞭子告狀?

是她看錯了這個人,還是其中又有隱情?

趙大召一上來就跪在堂前,先訴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之不易,而後將王婆在馮家莊子上的遭遇添油加醋說了,最後道:「馮家小姐聽完安夏國舊事以後大發雷霆,推搡我母親,不久就後悔了,殺我老母滅口!」

徐氏在一邊氣得冷笑連連:「胡說八道,我女兒才多大年紀能殺人……?」

縣令姓許,橫了她一眼,語帶警告:「沒輪到你說話。」轉向趙大召,「即使她打罵了王氏,也沒有殺人滅口的理由罷?」這種證據明顯不足的案子,若非沾上了「安夏餘孽」這幾個字,又有貴人授意辦理,他平時怎肯理會?

趙大召咬牙,強忍後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兩天了,背上的鞭痕還沒有消褪的跡象:「那就要聽聽她推倒我娘親以後,還說了什麼。在廚房幫忙的吳嬸聽得分明,回來告訴了我,我才、才曉得這馮氏一家是安夏國的餘孽,馮小姐聽到我母親的議論才會那般狂躁!」

馮妙君目光為之一凝。還有第二個人聽到了原主和王婆的對話?

這段沒寫在卷宗上,許縣令皺眉:「吳氏呢,上前來。你怎會聽到那兩人說話?」

即有一名膚色黝黑的婦人走入堂中行禮,而後道:「天井裡種著一顆玉蘭樹很是高大,枝葉伸到樓上去。馮夫人想吃油炸玉蘭片,我就爬到二樓摘花,才摘了幾朵,沒料到底下就起了糾紛。我躲在二樓,先聽見撲通一聲,王婆唉喲叫喚,然後馮小姐惡狠狠說……」

馮妙君氣鼓鼓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小姑娘特有的尖利打斷她的下文:「當時所有人我都見著了,就沒見到你。你說你在二樓,有誰看到啊?你怎不說你飛在天上,抻著順風耳什麼都聽得見?」

她說話又清又脆,又快又急,連珠炮一般放完了,外頭的百姓都笑了起來。許縣令沖她一瞪眼,斥道:「住口!徐氏,好好管住你女兒的嘴!」

馮妙君往後縮進養母懷裡嘟起嘴,小臉上寫滿委屈,眼底卻有微光流轉。孩子自然有孩子的特權,她懵懂喊出這一聲,縣令也不願像處罰成人一樣罰她。不過,她想說的話眾人都已聽到了。

吳嬸趕緊分辯道:「馮小姐說出來的話嚇人得緊,我沒敢往下張望。後來馮小姐哭著跑出去了,我也悄悄下了樓,不敢讓人知道。」

果然許縣令長呼出一口氣:「她說什麼了?」

「馮小姐說……」

馮妙君將腦袋埋在養母懷裡,眼珠子骨碌轉個不停,正要想法子再打個岔,外頭忽然有人搶先她一步。

「且慢!」

這聲音聽著年紀不大,卻有淡淡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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