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心裡咯噔一下,運氣不會這麼差吧:「你可見過畫像?」

「見過,如今城內大小街巷上都在張貼。」陳大昌顯然記性不錯,「年約四旬左右,圓眼睛,額角有顆痣,滿面絡腮鬍,長得粗獷。」

……運氣果然很差。這畫像就是照著莫提准繪的吧?樣樣全中!

「還有多久能搜到這裡?」

「兵衛分了幾個方向,往這裡的——」陳大昌估算了一下時間,「現在在主街東頭,最多一個時辰就能到咱這了。」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怎麼算都不夠啊,莫提准醒來還得兩個時辰,這可如何是好?由來好事多磨,她就知道國師的人情不好拿!

見她蹙眉苦思,蓬拜往窗外看了一眼:「城裡水井多,客棧後頭就有一口。」

他的意思,是要把莫大國師塞進井裡?這主意有些缺德,那口井水是喂牲口用的。馮妙君若非心事重重,大概會直接笑出聲來。

陳大昌插了句嘴:「他們也搜井,有水沒水都派人下去。」

連井都不放過?蓬拜和馮妙君的臉色都不好看了。要麼這人情不要了,把莫提准丟出去自生自滅?可是眼下風聲鶴唳,客棧里已經滿客,人多眼雜,莫提准快要二百斤重的一個大活人不等出門就被發現了,到時候他們還是脫不了干係。

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擒?

馮妙君抓著椅背喃喃道:「還有兩個時辰,只剩兩個時辰……」要能熬過兩個時辰,莫提准醒來自能應付眼下的困境。可她要怎樣才能做到?搬動莫提准幾乎是不可能了,可這小小房間壓根兒沒有藏人的地方,追兵進來一搜,人贓俱獲。

怎麼是好?

陳大昌低聲道:「不若我去製造事端,將他們引開?」

「不成的。」蓬拜搖頭,「他們也知道這是引兵之計,不會上當。」

「那可未必,只要我們引得恰當!」馮妙君的眸子卻慢慢亮了,「往這個方向搜查的兵衛只有一隊,只要將他們拖住兩個時辰,就算我們過關。」

她對蓬拜道:「咱手下里,可有原本就長鬍子的?越濃密越好。對了,人得靈巧些,跑得快。」

蓬拜和陳大昌互視了一眼:「有,他原本是山賊出身。但鬍子可沒長到腮邊……」時人多蓄美髯,找個鬍子哥不難。

馮妙君將下午逛街買回來的小玩意兒一股腦兒倒在桌上,翻揀幾下,找出兩樣東西,其一是罐透明的軟膠。這東西叫雀兒膠,原產自一種樹身,黏性很好但是遇水則脫,當地人常用它來捕鳥,馮妙君也想買一點來試試,現在卻有了別的用途。

蓬拜看懂了她的企圖,猶疑道:「上哪裡再給他弄鬍子去?用頭髮裁的話,時間不夠……」

馮妙君笑了,露出潔白的八顆小牙:「找什麼頭髮,這不有現成的?」

蓬拜看她呶嘴的方向,正朝著床。

「……」

是他想的那樣嗎?不不不!

在蓬拜呆滯的目光中,馮妙君親自動手,在莫提準的下巴和兩腮均勻刷上一層軟膠,基本覆蓋了這一嘴大鬍子。

尊貴的莫大國師無知無覺,任她擺布。

再等上一小會兒,膠就干透了。她反身去問陳大昌:「帶匕首沒?讓我看看你的刀工——你給別人剃過鬍子沒?」

「沒。」陳大昌從實招來,「就在老家時收拾凈豬刮過毛。」

「行,都一樣。」

蓬拜心裡:「……哪裡一樣了啊喂?」

馮妙君一指莫提准:「你把這人的鬍子緊貼臉皮刮下來,要完整、完整、再完整。」

陳大昌哪裡管那個無知無覺的人是誰,公主的指示就是違抗不得的聖令。於是他果然抽出匕首,仔仔細細地給莫大國師刮鬍子。

其實他再小心也依舊有兩回刺到了皮膚,正憂忡間,刃尖卻受莫大阻力,居然刺不進去。

莫大國師的臉皮,也堪稱厚到刀槍不入了。

陳大昌卻是個識貨的,不由得對床上的人另眼相看。他不笨,一掀帳子就知道衛兵搜捕的人被自家公主包庇了。可是他只要幫助公主辦事就行,至於理由,他不需知道。

等到鬍子刮完,軟膠也變成了一張透明的軟皮,上面黏滿了濃密的鬍子。蓬拜把那山賊手下叫過來,將假鬍子分作幾塊補到他臉上,再稍事修剪,居然真地變作了一臉絡腮鬍。馮妙君比照著本尊,拿出硃砂幫假大鬍子點在額角,再用墨刷成黑色。

這是莫提準的面部特徵,一定要讓人認出來才行。

乍一看,這人和莫提准還真有幾分神似,反正畫像也畫不出莫提準的身高。至於眼睛夠不夠圓,那真是見仁見智了。

「現在兵衛走到哪了?」

陳大昌默算了一下:「快到街心吧?」

於是馮妙君對大鬍子吩咐幾句,這人點點頭,戴著帽帷、拎上水囊就出門了。

城裡來往客商多,戴著帷帽的人不少,他也不算顯眼。

蓬拜留在客棧,馮妙君對陳大昌道:「走,我們去看個熱鬧。」呆坐在這裡空自心慌,不如出去隨機應變,有事也好想對策。

陳大昌領著她就往主街而去,兩人都很瘦小,在人群中見縫插針,行進速度倒也不慢。

馮妙君的目的地,正是甜水城主大街上的甘露棧。

此時已過了飯點,但甜水城這兩天客流量大,甘露棧里打尖的人也不少,大堂坐滿一小半。馮妙君先進去要了一碗甘草水果,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慢慢吃,陳大昌則是捂著肚皮去了後邊兒。

本地的井水特別適宜浸泡瓜果,除了保鮮之外還能提鮮,若加甘草等四、五味藥料煮成汁,腌入水果,就得酸、甜、咸之巧味。馮妙君特地多交六文錢額外加了兩小塊冰,在酷暑天吃起來愈顯清涼沁潤,仿佛把周身火氣都打壓下去。

馮妙君嘗過之後就讚不絕口,忍不住多要了一碗。這時陳大昌的身影在窗邊一晃,馮妙君抬頭,見他朝她飛快地擠了擠眼就轉身走掉,不由得微笑起來,心裡的大石稍微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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