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這時,年邁的邢太師連夜進宮面聖,除了兩封書信以外,還給燕王帶來一個人。

一個皮膚黝黑,老實巴結的鄉下漢子。

他脹紅了臉皮,對著燕王結結巴巴:「我、我就是劉大力。」

燕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邢太師送來的兩封信,落款都是新夏女王,只不過一封是寫給邢太師的,一封則是請邢太師轉給燕王。

兩信並置,燕王先啟開寫給自己那一封,只見上面只有寥寥幾行:「有高人縱橫往來,入松嵐如探囊,長樂憂懼,先行北返,望燕王海涵,祈新夏與大燕通百世之好。」

這話里淡淡的諷刺讓燕王微微眯眼。長樂公主的話很直白,她的住處都有人敢隨意潛入,自家安全沒保障,只好趕緊離開燕都返回新夏。

這裡可是太平城!

就在燕王眼皮底下,新夏女王的住處居然遭人潛入、擄人、放火!這真是把他的臉面打得啪啪作響。

靜心殿里忽然寒氣迫人。邢太師雖有修為在身,這時也忍不住捋了捋胳膊。

燕王接著去看第二封書信。

這是新夏女王寫給邢太師的,講述她在清湪河上救起一船平民,其中著重敘述了劉大力的故事。

原來這就是那幾個黑衣人的目標,不惜破壞邦交也要潛入松嵐別院殺掉的「重要人物」。

只不過一個鄉下來的平民而已,卻將今晚的太平城攪得烏煙瘴氣!

劉大力這時機靈了,把隨身攜帶的油紙包呈了上去。

燕王神念何等強大,一目掃過,就將這上百頁訴狀里的內容都看完了。

對他來說,這裡當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為什麼有人拚命阻止劉大力來告這個聖狀,甚至不惜冒險闖入新夏女王的住處?

燕王的命令言簡意賅:

「查!給我把來龍去脈查個水落石出!」

恭立在側的邢太師,一臉義憤填贗:「國之蠹魚,該擒而殺之,以正視聽!」

燕王看他一眼,目光沉沉。

邢太師此刻該是最高興的那一個。呵,被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當槍使,他倒是不介意。

他心知肚明,此事的幕後推手和他自己,都被新夏女王和傅靈川給擺了一道。他這裡盡多追蹤秘術,卻要對方的信物才能作法,比如毛髮、指甲或者血液。這兩人一把火將自己臥室給燒了個乾淨,這些東西自然是不能有剩餘了,也就免去被追蹤的後患。

思慮這麼周全,出逃計劃必是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吧?

「去把允兒給我喚來,他也牽涉其中,我要看看他怎麼說。」燕王哼了一聲,「另外,以新夏女王遇襲、太平城搜捕賊人同黨之名,封鎖全城!」

新夏女王要是堂而皇之要走,他自然不能攔著;不過她想這麼偷溜出去,他也能借著抓賊的名義鎖城!

拿起她的書信,基本洞悉了前因後果的燕王只覺裡面的「高人」兩字格外刺眼。

高?呵呵!

……

城西,擔水巷深處。

這只是一間平房,屋頂都有些破漏,院子更是小得只放得下兩口大缸。

此處實是離城北太遠了,聽不見也看不見松嵐別院的火災,這裡的平民只有明晨或者後天才能從街坊鄰居口中聽到一點變形的消息。

廚房小得轉不開身,但馮妙君還是煮了兩碗面端到廳里的木桌上:

「喏,宵夜。」

普普通通的面,澆頭是火腿白菜,再灑上幾顆蔥花,卻香得離奇。傅靈川笑道:「何德何能,竟能嘗到國君親手烹食。」手上卻不客氣,抓起竹箸就開始嘬麵條。

唔,Q滑彈牙不說,湯頭還鮮著呢,絕不是白水煮麵。

他奇道:「這湯頭哪來的?」

此處是他經營的一個據點,作為應變突發事件之用。平時這裡住著一個繡娘,馮妙君此刻就是頂著她的面貌出現。但這裡不會儲備太多食物,以免旁人起疑。

「我特地從松嵐別院帶出來的啊。」她撫了撫手上的儲物戒,「這時候吃起來,是不是特別香濃?」

傅靈川服氣了:「你厲害。」

這丫頭一把火燒了自己住處,別人逃難都是捲走金銀,她倒好,帶一鍋高湯出門!

馮妙君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聳了聳肩:「我還從廚房撈走不少好東西呢,比如一大盆辣鹵,這些要是都燒光了多可惜。」

傅靈川就呵呵了:「你要是不燒掉松嵐別院,它也能值八千兩銀子。」臨逃走之前還能記得帶上這些湊趣之物,她的心不是大,而是太大了。

心志恆定若此,難怪修為節節高升。這世上修行者不多,道心堅若磐石者更是鳳毛麟角。說起來,他始終也沒問出她從哪裡學得這一身的神通。

「花不到一萬兩銀子就能讓燕王轉移注意力,這錢花得不值當?」

「值當,太值當了!」傅靈川感嘆。馮妙君行的是陽謀,燕王拿到兩封信之後必定明白她的意圖了。可那又怎樣?

事情鬧得這麼大,還牽扯到新夏女王,他怎麼能不查個水落石出呢?

那麼劉大力的事兒,就不可避免地被端到檯面上。都說拔出蘿蔔帶出泥,可是沿著這條線索深挖下去,帶出的卻不止是泥巴了,那是千年榕的樹根,又多又密,又粗又長,織成一張無盡的大網。

新夏女王跑了就跑了,燕王也不能將她抓來強行跟自己兒子成親。他是國君,不是土匪,雖然這二者在某些方面確實有相似之處。

可是在劉大力此事的處理上,他有絕對的問責權。

傅靈川之所以贊她這聲「厲害」,其實還有另一重涵義:

他們原本計劃潛出太平城,雖是無奈之舉,但馮妙君以新夏女王身份行事,畢竟有損顏面;現在,燕人潛入松嵐別院殺人放火,就給新夏女王的離開遞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算起來還是太平城治安太差、燕人對外賓保護不周之過。

國與國之間,爭的無非就是個理兒。至少在這次博弈中,只要馮妙君最後能安然離開,新夏國就不算失了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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