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奪舍,又被挽魂釘鎮在軀體當中,只要扭斷她的脖頸,她很快就會死去,從此再不能為禍世間。

這是他的使命,也該是她的宿命!

雲崕越勒越緊,馮妙君的笑聲不得不停下,小臉脹得通紅:「你想跟我同歸於盡麼?」

她死了,他也不能獨活。

「有何不可?」他深深凝視著她,「我殺了你,再把命賠給她。」

她開始咳嗽:「你我相戀十三年,多少次朝夕相處!我若是天魔,早就取走你的性命、奪走你的祭壇碎片,為何遲遲沒有動手?」

雲崕定定看著她:「我不知道。」

他二人相擁而眠,已有無數個夜晚。按照天魔對浩黎王室血脈的仇恨,她早該下手了。

可是回看過往種種,樁樁件件都指向了「她是天魔」這個事實。

她修習天魔秘術幾乎沒有遇上阻礙,她的神魂修為一日千里……

從她入世開始,整片大陸動盪不安,戰禍頻發,連新夏都是死灰復燃,億萬人口捲入戰爭不可自拔……

不知來由的印記令她和他共享生命,因此她對他到底有多少真心,他必須存疑。

可她並沒有殺掉他,哪怕機會無數。

這樣想著,他手底的力氣卻是不減反增!

喉管被扼,馮妙君連說話都越發困難了:「我若是天魔,何必潛入你的識海救你?只須、只須看天魔投影將你吞噬就好!」

她的聲音,破碎中帶上一點哽咽。雲崕立刻想起自己在天門峽大戰後遭遇天魔投影反噬之事。是她置生死於度外,從萬千天魔手中救下他,喚回他的神智。

要是沒有安安,他早就不是雲崕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的心志被天魔投影吞噬,身軀也是完好無損,不會危及馮妙君性命。從這個角度來說,她完全可以對他不聞不問。

她的決定,可真不像天魔啊。

雲崕依舊扼著她的脖子,自己額上卻有青筋爆起。分明只要輕輕一擰,就能了結這個千古大患,他卻覺得虎口僵住,動彈不得。

他的身體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不肯聽從於理智。

「既然認定,怎不動手?」她一雙妙目瞬也不瞬望著他,眼角慢慢有淚珠滑落,「雲崕,我不怪你,也不後悔!」

「砰」地一聲,雲崕重重一拳擊出,就打在她枕邊的床板上。

木屑橫飛,床板被打出一個大洞,扼住她脖子的手卻鬆開了。

他嚯地長身而起,站去窗邊,馮妙君重新吸進新鮮空氣,咳個不停。

纏綿了幾宿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烏雲還未散盡,天穹正中卻透出一點明亮,那是月兒再也不甘寂寞。

晚風吹起他的發袂飛揚,平添了無盡蕭瑟。

雲崕抓著窗欞的手不知不覺使了力氣。上好的木料經得起三百年的風吹雨打,卻架不住他的勁道,咔嚓一聲斷了。

馮妙君輕嗤一聲,低笑道:「你已經下定決心,又何必這番作態?早些殺了我,你就可以早些達成使命,不是麼?」

雲崕沒有接話,似是天人交戰,拳頭也緊緊握起。

房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窗外草叢裡傳來細細切切的蟲鳴。

……

也不知過了多久。

馮妙君悠悠嘆了一口氣:「雲崕……」

後話未出,雲崕的身形忽然一動:

「不用再偽裝了,你不是安安。」

「什麼?」她眉心微蹙,見他側首望著自己,面龐有一半隱在黑暗裡,卻不減半分俊美。

最重要的是,他臉上的迷茫和悲傷已收了起來,目光在陰沉中還帶一點譏諷。

「我了解安安。」雲崕的嗓音恢復了清潤,「我若要殺她,她不是氣急敗壞、把我大罵一通,就是小意討好、軟磨硬泡要我打消這個念頭,絕不會像你那般故作慷慨體貼,騙我心軟!」

他聲音裡帶著笑意,桃花眼中卻越發冰冷:「那丫頭怕死得很,絕不放過一線生機。無論你怎樣偽裝,也只學到一個皮毛。」

他自認和馮妙君的緣份,就始於晉國都城那一場追殺。崖山之後,她為了保命百般討好他,甚至願意委身給他當侍女,自如應付他的各種刁難。

那是何等強大的求生欲?

無論何時,他的安安都絕不可能說出「殺了我」這樣的字眼。

雲崕終於轉身正對著她,眼中精光四射:

「你是天魔,不是安安!」

馮妙君嘟起了嘴,正要反駁,他卻接下去道:「過去三百年,我認出過你多少次?」

天魔擅長千變萬化,可他和這東西打交道久了,慢慢養出奇異的直覺。只要天魔近身,他多半會有感覺。

因為篤定,他的聲音變得寒意十足:「現在占據這具軀體的神魂,已經不是安安了。」

嗚嗚嗚,又一陣涼風吹進來,把帳帷都撥開。雲崕看著床上那人,她依舊是雪膚花貌,美得驚心動魄。

每一寸曲線,他都無比熟悉,無比想念。

可她眼裡的光,由怔忡到愕然,再從愕然到清明,慢慢地變成了無情。

而後,她才笑了,先是嘴角彎出一個弧度,然後瑤鼻輕皺。這是馮妙君的習慣,雲崕瞧在眼裡,一顆心卻像浸到了冰水裡。

然後他就聽見她說:「你錯了。」

她的聲音悅耳如絲竹,卻充斥著不加掩飾的惡意:「我是天魔,但也是安安。」

她終於承認了!

雲崕下巴驀地繃緊。他大步走到床邊,厲聲道:「她呢!」原來回到這具軀體里的,不只有安安。這東西方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是千方百計想矇混過關,騙他放開她而已。

到那時候,她會想怎麼對付他?

馮妙君的笑意擴大,越發嬌美:「抱歉,從今往後,只有我了。」

雲崕如受重錘擊中,身形一晃,臉色一下變得蒼白:「這是何意,她不在了麼?」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好笑道:「郝明桓大概料不到自己兒子居然是個痴情種。除了這張臉,你和你那個爹竟然一點兒也不像!」

雲崕只作未聞,突然揪著她的衣襟將她提了起來,怒喝一聲:「安安呢,她還在不在?」

「你猜?」她挑了挑細眉,「我若說不在,你敢殺了我麼?」

雲崕下巴繃緊。

「你不敢。」她幽幽地下了個結論,「好了,都不要演戲了,怪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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