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餘里荒地,無春秋寒冬,四季皆熱,酷暑難耐,入目所及寸草不生,高溫甚至讓人視線發生扭曲。
這等地方,怕是鋼鐵也要融化。
視野從高處看,數百人隊伍好似一個個不起眼的黑點,連成一片,在高溫下緩行。
他們不是不想加快速度,而是要節約體能。
不然的話。
還沒有走出這片區域,怕就已經失水過多而死。
「啪!」
一人身上的皮坎承受不住高溫灼燒,竟是發出細微的爆響,一個黑點也出現在皮毛上。
堅硬的獸皮,已然如此。
薄紗、布帛此類物品,更是難承高溫,早早就被焚毀。
倒也沒人敢做清涼打扮,顯出自己的身材,每個人都想盡辦法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以此,來漸少熱量流失。
「呼……」
一股微風刮過。
「舒服。」
洪少雄低聲呻吟,聲音沙啞:
「總算有風……」
他話音未落,頭罩下的表情猛然一變,側首看向周甲、許覃,果然一個個面色陰沉。
回過頭。
天際一片黑雲出現在視野之內。
黑雲、冷風、急雨,在這高溫荒涼之地,原本意味著難得的享受,此即卻讓眾人起了嘈雜。
「加速!」
特里-沃倫大吼,聲音中帶著些許驚恐:
「快點,加速!」
人群開始加速,不再顧惜體力,奈何宛如流沙的地面,尖利如針的沙礫,讓他們的速度難以盡展。
反觀後面的黑雲,看似移動緩慢,卻與眾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往東!」
周甲聲音嘶啞:
「逆風走,才能躲過去。」
「不錯。」一旁的羅平聞言點頭,帶著女兒秀英變換方向,同時通知前面的其他人。
「呼……」
風,越刮越大。
「淅瀝瀝……」
細雨開始出現,雨滴不大,但落在地上,當即冒出滾滾青煙,山石、沙礫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融。
酸雨!
這裡的特殊天象。
此地據說一開始有座大山,而今幾成荒漠,沙礫也被磨出分明的稜角,就是因為有著能腐蝕一切的酸雨。
雖然雲雨與人群方向並不一致,卻也終究在邊緣交錯在一起。
「舉石殼!」
此時,早就準備好的石怪外殼,就起了作用,眾人紛紛舉起石殼,頂著酸雨加速疾沖。
「噼里啪啦……」
「噠噠……」
雨落聲、腳步聲,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
「啊!」
一聲慘叫,自後方傳來。
石殼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酸雨,扛住腐蝕,但細雨綿綿,且從四面八方刮來,總有遮不住的時候。
有人一條腿不慎露在雨幕,瞬間皮肉消融,慘叫著跌倒在地,隨即整個人都暴露在酸雨之中。
瞬間。
鮮血、白骨、慘叫……
「別管他!」特里-沃倫大吼:
「快,加速,酸雨馬上就過去了。」
眾人回神,紛紛加快腳步,趁著還在雨雲邊緣地帶,雙方交錯而過。
…………
「十七人!」
保羅垂首,聲音低沉:
「又有十七個人沒能跟上。」
「這種情況都能死,不是運氣差就是實力不強,本來就是累贅。」泰勒掃了他一眼,道:
「保羅,你太心善了,我很懷疑你能不能走到洪澤域,你該多聽聽貝基女士的教導。」
「是。」
保羅應是,走到一位傷者面前,口誦咒文,掌心浮現聖光,幫助傷者恢復身上的傷勢。
光明神的信徒雖然不如生命女神善於療傷,卻也不乏診療手段,一路上他一直很忙。
儘自己所能幫助弱小,這是神憫世人的教誨,作為信徒,不可背棄。
至於泰勒的話。
他顯然沒有放在心上。
「哼!」
見狀,泰勒搖頭,也不再多勸,舉步行向目標:
「周先生,沃倫爵士找你。」
周甲點頭。
自從那日處罰洪少雄立威,泰勒倒是再沒有找過他的麻煩,似乎是已經默認他的地位。
至少。
在神鱷甲失效前,應當如此。
「想不到。」斯圖-沃倫面含笑意,遞來一瓶暖酒:
「這裡氣機混雜,周先生依舊能辨識風向,天賦堪比費穆世界的某些傳奇血脈,看來接下來的路會好走很多。」
「沃倫爵士過獎了。」周甲接過暖酒,慢慢品嘗,酒液入肚,一股暖意隨即湧現四肢百骸。
白天,這裡高溫如烘爐。
夜晚,卻能把人凍僵,這時候能有暖酒入肚,堪稱享受。
「也要多虧爵士帶路,不然我們怕是也走不到現在。」
「哈哈……,應該的。」
彼此恭維了兩句,斯圖-沃倫發出正式邀請:
「接下來幾天,周先生就走在前面吧,其他的不必擔心,吃食、酒水由我們提供,你只需辨別風向,躲過酸雨就行。」
「嗯。」
他聲音微頓,視線落在周甲身上的神鱷甲:
「周先生身上的這件寶甲,似乎已經不堪多用。」
「不錯。」周甲輕嘆,面帶遺憾:
「這件神鱷甲有不少地方受損,效力已經大不如前,怕是走過這片區域,就只能當做普通護身盔甲用了。」
「沒關係。」斯圖-沃倫面泛淡笑:
「沃倫家族,會儘量保護周先生。」
周甲笑而不語,對此並不抱有多少信心。
*
*
*
夜。
周甲突然起身,雙眼睜開,眼泛驚悚。
一股不祥的預感,自心頭浮現。
遠方。
空氣激盪越來越響。
「怎麼了?」
旁邊沃倫家族的護衛聞聲看來。
「風!」
周甲急道:
「快叫人,趕緊走,馬上就要有暴雨過來!」
「暴……暴雨?」即使是黑夜,護衛臉上的煞白依舊清晰可見,聲音一顫,急急大吼:
「快起來,都快起來,暴雨快來了!」
「暴雨?」
「蒼天!」
「快!」
「快點!」
霎時間,隊伍一片混亂,眾人也都面泛驚慌,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已整裝在身,朝著遠方加速狂奔。
不久之後。
「咔嚓!」
「轟隆隆……」
後方夜空中,蜿蜒扭曲的電光出現在高空之上,沉悶有力的雷聲,緊隨其後迴蕩在千里之地。
隨即。
「呼……」
狂風驟起,沙礫漫天。
這種時候,誰都能看出情況不妙,每個人都把自己吃奶的勁拿出來,朝著遠處奔跑。
「嘩啦啦!」
不同於此前遭遇的綿綿細雨,後方疾風中的酸雨連成一片,只是瞬間,就成咆哮之勢,開始席捲一切。
快!
再快!
「不行。」特里-沃倫面色陰沉:
「風雨來勢太快,逃不掉了,想辦法避雨吧。」
天地之威,遠非人力可抗,就算是七品乃至九品,也不及後方那狂風席捲而來的速度,逃顯然是逃不掉。
「結隊!」泰勒大吼:
「各自找地方避雨。」
人群一片混亂,這周圍荒無人煙,寸草不生不說,腳下也全是沙礫,去哪裡避雨?
「前面有山頭!」
這時,一人遙指遠方:
「快過去!」
「我們就別去了。」斯圖沃倫看了看遠處的山頭,又暗自默算了一下,搖了搖頭下達指令。
「嘩啦啦……」
一枚枚石殼,被沃倫家族的人舉起,彼此重疊不留一絲縫隙,在空地上組成一個巨大的頂蓋。
人,則躲在下面。
「石殼能抗酸雨,卻也有極限,萬一雨太大怎麼辦?」特里-沃倫臉帶擔憂:
「父親……」
「聽天由命。」斯圖-沃倫倒是表情淡然: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就算石殼被腐蝕,有我與貝基女士在,也可以保你不會出事。」
「你是沃倫家族的血脈,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這是作爲父親的責任。」
難得的,他的語氣透出股慈和。
「是。」
特里-沃倫垂首。
…………
另一邊。
更多的人沖向山頭。
說是山頭,實則就是一個微微隆起的坡起。
經由酸雨的腐蝕,能夠不被腐蝕的存在,自然堅硬無比。
「當……」
一人手中的兵器被高高彈起。
堅固的石頭,竟然能在五品巨力下絲毫無傷。
「我來。」
一人上前,手拿法杖輕點:
「肢解術!」
「化石術!」
靈光閃動,石頭終於出現裂痕,化作些許碎石,嘩啦啦朝下跌落,出現一個淺淺的凹陷。
有效。
但。
進度太慢。
「靠著山體,拿石殼做一個斜坡,足夠遮住我們幾個。」有人提議:
「幾位意下如何?」
更有人在地上瘋狂挖掘,准備挖出一個地洞,然後石殼放在上面,供自己遮風擋雨。
最多的。
竟然是搶奪他人手中的石殼,多一塊石殼,對於許多人來說,就等於多一分活命的機會,能夠遮住更多的地方。
一時間,廝殺聲、慘叫聲連連。
危機臨近,所有人都在竭盡所能想辦法活命。
「轟隆隆……」
轟鳴聲,震耳欲聾。
暴雨。
傾瀉而下。
雨幕密集如簾,讓人看不清遠處發生了什麼,僅能聽到接二連三的慘叫,在雨中傳來。
暴雨如注,眾人在其中咬牙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
縮身藏在一塊山石凹陷處的周甲緩緩起身,手上的石殼已經僅剩薄薄一層,卻有股沉重感浮上心頭。
嗯?
垂首看去。
果不其然,神鱷甲已經徹底失去符文效用,其中減輕負重的效果也已消失,數百斤重甲落在身上。
掃眼周遭,入目一片淒涼。
有把自己埋在地底的,卻不想酸雨浸透沙礫,湧入挖出的洞穴,把裡面的人腐蝕成白骨。
有石殼太薄,被酸雨消磨殆盡,夫妻二人化作彼此扶持的白骨。
有的人為了爭搶一個藏身之地,相互廝殺,酸雨還未來臨,就已死在他人手中,石殼也被奪走。
更多的。
則是屍骨無存。
遠方。
沃倫家族的頂蓋也出現了破洞,同樣有不少人身死。
活下來的人緩緩聚在一起,彼此對視,眼神中多是呆滯,還有那恐懼過後的迷茫。
周甲看了一圈。
許覃沒有出現在倖存者當中,這個常年在外廝混的老油子,也沒能在酸雨中逃過一劫,倒是洪少雄活了下來。
「走吧!」
斯圖-沃倫開口:
「路還遠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