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駕!」

寒風依舊。

馬車疾馳更是讓撲面而來的冷風,如刀呼嘯。

駕車的車夫卻是面泛潮紅,眼露狂熱,乃至敞開衣襟迎著寒風,釋放自己心中的激動。

車廂內。

周甲盤膝而坐,眼中光暈閃爍。

那滾滾刀光、漫天雷霆,猶在眼前。

刀光縱橫來去,強盛的雷光似乎壓得漫天繁星都黯淡無光,毀滅一切的力量無有止境上涌。

即使是黑鐵後期強者,在那雷霆之中,也如無力的螞蚱,轉瞬就被淹沒,無抵抗之力。

天打五雷轟!

五雷,

生生不息。

無始無終!

「怎麼樣?」

雷霸天面泛潮紅,大口大口往自己肚子裡灌酒。

「佩服!」周甲回神,心悅誠服道:

「師伯的刀法驚人,已入化境……,不,應該是已近道矣,掌控五雷之力,天人合一。」

「哈哈……」雷霸天朗笑:

「說的不錯,不過還是說錯了。」

他五指虛握,目泛雷光:

「非是天人合一,而是我即是天,我心即天心,天地之間的雷霆之力,盡數為我所用。」

周甲雙眼一動,再次嘆服。

雖然兩人的意思差不多,實則截然不同。

天人合一,人、天處於同等地位,而雷霸天則是以己心代天心,自己比天更高一籌。

這並非說真正的『天』。

而是一種意境。

一種,

掌控的意境!

雷霸天不是以刀法引動雷霆,而是駕馭雷霆之力,演化五雷,已至某種生生不息之境。

這已不是單純的武技。

而是……

神通!

也許唯有『神通』二字,才能描繪天打五雷轟的威能。

「噗!」

也許是喝的太急,雷霸天張口吐出一片酒霧,霧氣中摻雜著血色,他的神情也顯出萎靡。

「師伯?」

周甲面色微變。

「無妨!」

雷霸天揮手,滿臉渾不在意,鮮血噴出,他的面色雖然有些蒼白,眼神反而越發明亮。

氣息虛弱,精神越發昂揚。

「姓郭的終究不是易於之輩,能與我糾纏大半輩子,受點傷有什麼大不了的,痛快!」

哈哈一笑,雷霸天再次提起酒罈,就著口中血水,灌入肚腹。

「我們去拿超品源質,順便解決另一檔子事。」

他放下酒罈,眼神瘋狂閃動:

「此事解決,石城將二分天下,黑虎幫也能一躍與蘇家平起平坐,百年基業就此達成。」

「也不枉……」

「我雷老虎來這世上走一遭!」

嗯?

周甲抬頭。

今夜,看樣子很是忙碌。

不過看雷霸天的神情,好似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精神昂揚,好似已至人生巔峰。

巔峰?

擊殺了郭悟斷,當能一統石城水路兩方勢力。

人生巔峰,

不外如此!

*

*

*

「吁……」

車夫輕揮韁繩。

馬車在山林深處緩緩停下。

兩人行下馬車,朝著前方一個庭院看去。

怕是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山林之中,綠蔭覆蓋、人跡罕至之處,竟然會有人建造這麼一個院落。

院落不大,僅有兩進。

所用之物卻無不精緻,內里擺設更是處處細心,雕樑畫棟、鳥檐翹角,好似展翅欲飛。

「走!」

雷霸天踏步前行,揮手間,院門自行打開。

前院僅有數人看守,卻無一不是九品乃至往上的高手,周甲還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孔。

後院。

一股股強悍氣息浮現,好似龍蛇盤踞。

「師伯?」

「這裡是早些年,我為了躲避仇人,特意讓人暗中修建的一處院落,以備不時之需。」

雷霸天自是知道他想問什麼,笑著擺手:

「走,你師父也在裡面。」

「師兄!」

「幫主!」

說話間,後院正堂屋門朝著兩側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出,個個面泛狂喜,朝著雷霸天拱手。

單慕華、袁希聲也在人群中。

還有九如禪師、飛花仙子、廖長老等人,皆為幫中頂尖高手。

「幫主旗開得勝!」

「果然,姓郭的自己找死,他怎麼可能是幫主的對手?」

「哈哈……」

眾人明顯都知道雷霸天去了哪裡,此番趕回,且神情意氣風發,結果如何不言自明。

「沒錯!」

雷霸天掃眼眾人,道:

「郭悟斷已經死了!」

場中一靜。

雖然已經猜到結果,等雷霸天親口公布,眾人依舊忍不住心情激盪,隨即接連大笑。

笑聲。

震動一方。

甚至有人肆無忌憚放聲長嘯,以抒心情。

幾十年來,天水寨、天虎幫彼此爭鋒,仇怨積蓄已久,誰也奈何不了誰,此番終究有了結果。

而且。

還是自己一方得勝,以後石城之大,權勢幾乎盡在掌控。

如何不興奮!

「走!」

雷霸天揮手:

「設宴,今日我們敞開了吃喝!」

隨即問道:

「那些人來了沒有?」

「應該快了。」袁希聲拱手:

「幫主得勝的消息傳出去,他們肯定等不了多久就會過來,今日可是幫主雙喜臨門之日。」

「哈哈……」雷霸天長笑:

「說的不錯!」

「我們進去!」

眾人簇擁著他,魚貫而入,一聲令下,各種豐盛的吃食、酒水,就被人接連送了上來。

「給!」

雷霸天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瓷瓶,扔給周甲:

「你要的超品源質!」

「謝師伯。」周甲接過,收進懷裡,同時高舉酒杯,一飲而盡。

「師弟這麼早就準備超品源質?」袁希聲坐在相鄰的位置,笑著舉杯,同時低聲勸道:

「其實以師弟的年紀,突破不必著急,再穩幾年,夯實根基,屆時再行突破機會更大。」

「師兄說的是。」周甲點頭:

「我也是有備無患。」

「嗯。」袁希聲點頭:

「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對了。」周甲低聲問道:

「還有誰要來?」

他看得出,雖然場中眾人吃喝歡暢,興高采烈,實則都略有收斂,似乎是在等什麼。

「很重要的人。」

袁希聲眯眼,神情莫名:

「你等下就知道了。」

沒有等多久。

伴隨著院外傳來的一連串喝聲,屋內眾人接連放下手中之物,唯有雷霸天依舊大口吃喝。

似乎對外面發生的事毫無興趣。

喝聲不久後就停了下來。

沉重的腳步聲,帶著鎖鏈摩擦青石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

「呼……」

一股寒風破門而入,呼嘯席捲全場,風聲激盪,一道披頭散髮、渾身血污的人影也出現在門前。

人影身材高大、魁梧,氣勢不凡。

手腳卻被沉重的鎖鏈捆縛,就連肩胛骨,也被鋼爪洞穿,但他的身形,依舊昂然挺立。

「聶觀文!」

雷霸天停下手上的動作,朝著來人看去,聲音帶有些許感慨:

「我們終究還是見面了!」

聶觀文?

周甲眼神微動。

據他所知,自幾十年前起,石城就再無姓聶的高手,倒是血藤樓樓主,傳聞是姓聶。

「雷霸天!」聶觀文抬頭,散亂髮絲朝後飛舞,露出刀削斧鑿似的五官,一雙虎目怒瞪而來:

「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雷霸天眯眼,冷冷一哼:

「世上的道理,本就是強者為尊,你們聶家不如黑虎幫,你也不如我,不服又能如何?」

他聲音一沉,陡然大喝,宛如悶雷炸響,屋脊甚至因此瘋狂顫抖,無數磚瓦悄然裂開。

聶觀文默然。

良久。

才澀聲開口:

「今日起,血藤樓併入天虎幫,聶某人頭也留下,不過聶家後人,你不能再殺一個!」

「沒問題。」雷霸天冷哼:

「只要你那些小輩不自己找死,雷某自懶得理會。」

「我如何信得過你?」

「你既然已經來了這裡,難道還以為自己有的選?」

聶觀文閉眼,面泛悽然。

自傳出雷霸天要與郭悟斷決戰之日起,血藤樓就已有不少人生出異心。

他們很清楚,沒有了天水寨在前面吸引天虎幫的怒火,血藤樓難逃雷霸天的剿殺。

唯有聶觀文捨身,方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所以。

雷霸天獲勝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告了他的敗亡。

而此時的周甲,也明白過來,原來今日不只是雷霸天的人生巔峰,還是天虎幫的巔峰。

滅天水寨,納血藤樓。

就算是蘇家,以後怕也要被天虎幫壓制。

「姓聶的,你也算一代梟雄。」

雷霸天輕擊雙掌:

「看在幾十年相交的份上,我送你一程。」

單慕華起身,捂嘴輕咳:

「我來吧!」

他端起酒壺,倒上三碗,音帶感慨:

「想當年,我們三人也曾同桌共飲、把酒言歡,奈何世事弄人,多年後卻……是如此。」

似乎是想到了曾經,雷霸天眼中的冷意也散去少許,接過酒碗,遙遙看向下方的聶觀文。

「我說過,女人是禍害!」

「雷某好色,卻從不沉迷,姓聶的你當初為了一個女人,不惜與我為敵,何其不智?」

「不止女人。」聶觀文雙眼收縮,死死盯著雷霸天,探手接過遞來的酒碗:

「是你太過霸道了,就算沒有那個女人,聶家攔在你的前面,早晚有一日也會難逃一劫。」

「既如此,聶某何不早下手?」

「哈哈……」雷霸天朗笑擺手:

「不愧是老朋友,還是你理解我,不過事到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我送聶兄上路。」

說著,舉起酒碗。

「來吧!」

單慕華輕嘆,舉碗道:

「我們三人同飲此杯,也算是為當年的情義做個了結。」

「好!」

三人昂首,一飲而盡。

時間,似乎也回到了幾十年前,三個年輕人意氣風發的日子,而今,卻個個滿頭白髮。

「彭!」

聶觀文揮手,猛摔手中酒碗,怒瞪雷霸天:

「姓雷的,聶某今日就再領教一次,你的紫雷刀法!」

「啊!」

怒吼聲中,他渾身衣衫獵獵作響,根根鎖鏈如蛇狂舞,地面與之一觸即碎,牆壁更是被橫掃倒塌。

「紫雷刀法?」

雷霸天音帶感慨。

曾經的朋友,終究還是離自己遠了。

早在十年前,紫雷刀法就已不再是他的依仗,只不過能讓他施展天打五雷轟的人寥寥無幾。

而對方。

依舊以為自己最強的手段是紫雷刀法。

「轟……」

聶觀文咆哮衝來,一根根兒臂粗細的鎖鏈好似毒龍出洞,罡勁摩擦著空氣,猛撲上方人影。

氣勢威猛駭人。

但與郭悟斷相比,卻又要弱了太多。

「也好。」

雷霸天緩緩提刀:

「就讓我親自送你上路。」

春雷殛爆!

刺目雷光乍現,與鎖鏈撞在一起,粗大的鎖鏈如被釘中七寸的毒蛇,寸寸斷裂開來。

「噗!」

聶觀文飛退,雷霸天吐血。

「怎麼會?」

雷霸天身軀搖晃,踉蹌欲倒,滿臉不解。

「師兄!」單慕華面色大變,急忙飛身攙扶:

「你怎麼樣?」

「沒事。」雷霸天擺手:

「可能是跟郭悟斷……」

「噗!」

他話音未斷,身軀陡然一僵,緩緩垂首,一截鋒利的劍刃自前胸心口浮現,不染鮮血。

「轟!」

「轟隆隆……」

無數道雷光自雷霸天體內湧現,轟碎屋頂、擊碎地面、橫掃八方,肆無忌憚的綻放。

而一道人影,早已先行一步避開雷霆。

「為什麼?」

雷霸天身形踉蹌,握刀怒吼:

「為什麼?」

他不明白,也根本想不通,為什麼幾十年的親兄弟,會在他人生達到巔峰的那一刻暗算他,把他釘入低谷。

身上的長劍依舊貫穿心口,但身上痛楚,卻比不上兄弟的背叛。

憤怒、不甘、悲涼……

盡數湧上心頭。

雷霸天仰天怒吼,髮絲散落飛舞,鮮血自心口滑落,好似重如鉛石的銀汞,一滴滴砸落地面。

與此同時。

屋內。

陡起暴亂。

飛花仙子撲向重傷未愈的九如禪師,廖長龍殺向一旁的護法、主管,其他人也紛紛亮起兵刃。

其他人還一臉茫然,就已命喪『同伴』刀下。

霎時間。

整個大堂遍染鮮血。

不止大堂。

外面同樣響起喊殺聲、慘叫聲。

變故陡生。

袁希聲輕輕按住作勢欲動的周甲,低聲道:

「師弟,無需妄動,靜觀其變就好。」

周甲面色陰沉,視線一一掃過場中眾人,看著九如禪師被飛花仙子所殺,又看向雷霸天。

還有表情淡然的單慕華。

聶觀文從地上掙扎著爬起,口中嗆血,面上卻是狂喜,邁步行至單慕華身邊,單膝跪地:

「屬下,見過樓主!」

「幸不辱命!」

他身上的鎖鏈,貫穿的琵琶骨,竟然都是偽裝。

樓主?

周甲眼眉一挑。

雷霸天,也是動作一頓。

「是你?」

他雙眼圓睜,怒瞪單慕華:

「血藤樓樓主,是你?」

「不然。」單慕華淡笑:

「師兄,除了我,還有誰能如此清楚的了解天虎幫的動向,幾十年都沒有被你剷除。」

「除了我,還有誰能在那天救下聶觀文?」

「為什麼?」雷霸天身軀搖晃,持刀之手顫抖,怒吼道:

「為什麼?」

「你還記得,當初你第一次見到我與憐韻的時候嗎?」相較於雷霸天的憤怒,單慕華表情淡然:

「當時你說,我們姐弟很像。」

「但其實……」

他輕嘆一聲,悵然開口:

「我們不是姐弟相,而是夫妻相。」

場中一靜。

雷霸天直直盯著單慕華,眼神複雜,良久才慘然一笑:

「師弟,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所以,從那時候起,你就在利用我?我一直以為的兄弟情義,原來從一開始都是假的?」

「師兄好色,人盡皆知。」單慕華開口:

「當時的我實力不足,地位低微,如何與你對抗,反倒不如利用師兄,正可拜入小琅島,我也是被逼無奈。」

「夠了!」

雷霸天怒吼,長刀一一指過場中眾人:

「卑鄙小人,說的再是冠冕堂皇,依舊是卑鄙小人,雷某這些年真是瞎了眼,竟然與你為伍!」

「你、你,還有你,原來都背叛了我,全都該死!」

「周甲!」

他怒吼一聲,看著被袁希聲按住的周甲,雖然知道他沒有背叛自己,依舊目光冰冷。

「單慕華!」

「就算你們背叛了我,單憑爾等這些雜碎,也想殺我?」

「妄想!」

他仰天怒吼,身上雷光湧現,轟然炸飛上方殘存的屋脊,幾乎把偌大房屋給盡數掃平。

威勢之盛,也讓其他人面色陰沉。

確實。

若是雷霸天實力完好無損,甚至即使身上有傷,這裡所有人加起來,也絕非他的對手。

「師兄,何必如此。」

單慕華卻是面不改色,邁步靠近:

「這些年,我一直尋醫問藥,可都是為了今天,你每日喝的濃茶,難道心裡就沒有過懷疑?」

「單某多年尋診,千辛萬苦才找到能毒到師兄的毒藥,今日徹底引動,現今你是不是感覺自己骨肉如蟻再咬,渾身勁力難以發揮?」

「就算我不動手,今日你也是必死無疑。」

雷霸天身軀搖晃,面色發白。

「還要多謝師兄。」

單慕華輕輕一笑:

「不僅讓我有了今天這個地位,還幫我養了個好兒子。」

雷霸天身軀一僵,雙眼死死盯著什麼話,聲音嘶啞: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單慕華開口:

「師兄不也說過,雷囚長得像我?」

「噗!」

雷霸天猛的口吐鮮血。

「唰!」

單慕華身形閃爍,瞬間出現在雷霸天面前,六十四式裂天手演化重重殘影,接連轟出。

「彭!」

雷霸天的身影,重重倒地。

他渾身上下,筋骨俱斷,面頰也受了數次重擊,顱骨扭曲變形,整個人好似泥捏的一般。

唯有一股悲怒之意,縈繞其上。

「啊!」

怒吼聲中,地上那殘破的身影猛然飛去,斷裂成泥的手臂甩動怒雷刀,胸腹咆哮出聲:

「天打五雷轟!」

「出手!」

「一起上!」

霎時間,場中眾人齊齊變色,雖未見刀光,卻也感受到莫名危機,下意識朝著雷霸天衝去。

「轟!」

「轟!」

……

刺目的雷光橫掃八方,一道道人影跌飛出去,其中有人身軀焦黑,赫然失去了生機,有的人則口噴鮮血踉蹌倒退。

而正中人影,搖搖晃晃,雙眼死死盯著某人,終究一頭栽倒在地。

「噗通!」

雷霸天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噗!」

單慕華張口噴血,見狀忍不住仰天大笑,狀若癲狂。

「哈哈……」

「哈哈!」

「姓雷的,你終究還是死了!」

「幾十年!」

「我等了幾十年!在你身邊受了幾十年的憋屈,忍受了幾十年的折磨,你……終究還是死了!」

他暢快大笑,笑的撕心裂肺,乃至兩眼淚花、傷勢發作,依舊狂笑不止,如瘋似魔,宣洩著幾十年的苦悶。

「噠……」

一個人影,緩步走到雷霸天面前,伸手虛抓一記,然後緩慢撿起一片的怒雷刀。

「好徒兒。」

單慕華深吸一口氣,昂首道:

「把刀給我。」

「唔……」周甲抿嘴,輕撫刀身,慢聲道:

「我覺的,這把刀還是我自己留著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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