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屍體碎片被一一撿起,放在特質的袋子裡,然後統一歸攏,最後再送往鷹巢。

籠罩鷹巢的霧氣,有著隔絕感知的能力,普通血脈感應之法,並不能穿透那層屏障,再加上一點時間,自能把血肉處理乾淨。

修為越高,接觸的越多,周甲也變的越發謹慎。

墟界內詭異的法門數不勝數,武技、源術、詛咒、氣魄……,乃至科技,應有盡有。

隔空咒殺、血脈感應、拘魂鎖魄,這等往日僅在傳聞中的手段,藏書苑都有記載。

在費穆世界,就有傳奇法師以一塊血肉碎片遙隔千里鎖魂殺人,也有詭秘之法萬里追蹤。

紀家作為軍方的頂尖家族之一,有白銀強者坐鎮,再是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既然紀澤能從這深山大澤中打撈出紀顯的屍骨,誰敢肯定,紀家不能從屍體留下的線索找到他?

為防萬一,必須處理乾淨。

「錚……錚……」

有人手拿一塊骨頭,輕敲鐵器,骨頭不傷分毫,削鐵如泥的兵器,反到磕出一個缺口。

「這骨頭,堪比黑鐵玄兵了!」

「張秉忠、紀顯,都是黑鐵後期中不弱的存在,他們的屍骨,自然與尋常黑鐵不同。」

鄭老揮了揮衣袖:

「收拾好,不要亂動。」

「是。」

…………

「我問了下認識的人,只有瓦爾拉聽說過類似的東西。」

鄭老遞來一枚寶珠,道:

「這東西應該來自比工族還有久遠的族群,類似於費穆世界的法器,但路子明顯不同。」

「帝利族稱呼為秘器!」

周甲接過寶珠,細細打量。

寶珠鵪鶉蛋大小,通體渾圓,入手溫潤光滑,內里好似藏有漫天星辰起伏,美輪美奐。

此物是從蘇九爺屍體上搜出來的,鑲嵌在腰間的玉帶上,也是他兩次從周甲手下逃脫的關鍵。

「這類東西,能在一瞬間吞噬持有者一定程度的精氣神,然後激發出某些奇妙能力。」

鄭老繼續開口:

「大多數,都沒什麼大用。」

「比如釋放煙花,製造一片幻影,甚至演繹一段類似皮影戲一樣的東西,但也有例外。」

說著,指了指周甲手上的寶珠:

「它能把人帶到百米開外,幾乎不受任何限制,至少黑鐵境界的手段應該防不住。」

周甲挑眉。

這簡直就是關鍵時候保命的寶貝。

蘇九爺也是靠它,才能兩次在絕殺下逃過一劫。

「缺點也有。」

鄭老捋須:

「那就是每次施展,所需精氣神極其龐大,因為是瞬間吞噬,所以極有可能會損及肉身本源。」

「若是精氣神不足,更是會直接消耗壽元。」

「所以,千萬不可在短時間內連續使用。」

周甲面露沉思。

現今回想當時蘇九爺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對,死前面上皺紋、頭頂白髮都增加了不少。

不過缺點雖有,好處卻也明顯。

自不能放過。

「三天了。」

鄭老歇息片刻,抬頭看天,天際三團烈日懸浮,雨後的天際彩虹懸掛,幾頭飛鳥在光霞中穿梭,他音帶嘆息:

「楊世貞怕是不會來了,還等不等?」

「再等兩天。」周甲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隨時盯著小琅島方面的動靜,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回去。」

「好吧!」

鄭老起身,抖了抖身上泥土:

「那就陪你再等兩天,這次鷹巢可謂傾巢而出,好幾位黑鐵守著,還有你自己的人。」

「可惜,姓楊的不上當。」

說著,遺憾搖頭。

為了以絕後患,徹底了結石城的紛紛擾擾,周甲幾乎叫上了他能叫上的所有黑鐵高手。

楊玄,還不清楚狀況的封正卿自不用說。

鄭老、瓦爾拉,還有沒見過真面目的玄鷹也來了,更設下重重埋伏,再加上他自己坐鎮。

只要來,定然有來無回。

即使是有著石城周遭第一高手之稱的楊世貞,也是一樣。

*

*

*

小琅島。

大殿中氣氛沉悶。

薛家族人個個面色鐵青,不時朝上方投去冷冰冰的視線。

楊家眾人的面色也不好看,遲疑、擔憂、驚恐,一一顯出雙眼,卻無人敢多說一句。

楊世貞端坐正中,眼眸低垂,久久不言。

「還沒有消息?」

「回脈主。」

一人行出,拱手回稟:

「蘇家兩位至今未曾回返,情況不明,蘇家自己也亂成一團,周甲據說給天虎幫傳了信,說是身受重傷,需要靜養,短時間內不易露面。」

「薛前輩……」

他聲音一頓,道:

「薛前輩的傳訊令牌一直在小範圍移動,祖祠里的命火也未熄滅,現今定然還活著。」

「極有可能被困某地,因故暫時出不來。」

「脈主!」

一位薛家人走出,悶聲開口:

「家父極有可能身處險境,作為子女不能不管,既然脈主不打算出手,那我等自去即可!」

「不錯。」有人冷哼,音帶不忿:

「薛楊兩家、同氣連枝,終究還是兩姓人,既然你們擔心是陷阱,怕中了計,那我們薛家自己動手就是!」

「雲台兄,何出此言。」楊家一方當即有人開口:

「事情確實不對,那麼多高手出城,結果無一回返,情況未明之際出手,極有可能中了別人的圈套。」

「是啊,是啊!」

「你們不願出手,難道我們自己去也不成?」

「四天,已經四天了啊,想了四天還沒有做出決定,難道要等我薛家的老祖死了你們才甘心?」

「胡言亂語!」

霎時間,爭吵聲、勸慰聲攪在一起。

場中當即一片混亂。

薛烈圖情況未明,只是傳來警訊,按道理自是應該出手相幫。

但薛烈圖是誰?

小琅島唯二的黑鐵後期強者之一,他若是不敵遇難,對手又豈是其他人所能夠應付的?

楊世貞若是在有事,小琅島立馬群龍無首。

這個險要不要冒?

自然需慎重!

「四天了!」

有人大吼:

「就算四天前沒事,把家祖困在外面四天傳不來消息,現如今,家祖怕也撐不下去了。」

「我們早一步過去,可能就早一步助家祖脫困!」

「不能這麼說。」一人小聲道:

「四天都沒事,說明薛老爺子能熬得住,也許再過一兩天,他就自個兒走回來也說不定。」

「楊觀,你說什麼?」

「找打是不是?」

「轟!」

楊觀的冷言冷語,徹底激怒了壓抑了四天怒火的薛家人,一干人大吼起身,直接撞在一起。

「別打!」

「別打了!」

薛楊兩家世代聯姻,楊姓之妻姓薛、薛姓之妻姓楊,殿內姑母、舅父可謂比比皆是,都能攀的上關係。

而今,盡皆亂成一團。

「彭!」

楊世貞拍案而起,怒瞪全場:

「住手!」

「成何體統!」

幾十年脈主的威嚴,深入人心,雖然薛家人多有不忿,此即也不由下意識停下手上的動作。

「脈主!」

一位薛家人鼻青臉腫,壓抑著怒氣問道:

「您給句實話,到底出不出手?」

「我……」

「報!」

一聲大喝,打斷了楊世貞即將脫口而出的決定。

「內門吳師道,登島拜訪!」

「……」

「吳師道?」

「那位內門核心真傳,有望白銀境界的吳師道?」

「他怎麼會來這裡?」

場中一靜,隨即響起竊竊私語,眾人神情各異,一時間甚至忘了薛烈圖的處境。

蓋因這位吳師道,可謂三十年來玄天盟內門名頭最盛數人之一,一身修為已至黑鐵巔峰。

可以這麼說。

此人手下亡魂,實力超過楊世貞的,都不在少數。

以這位的身份、實力,來島大都會提前數月給通知,讓島上的人提前做好準備迎接,現今竟然突然登島。

「嘩!」

楊世貞一抖衣袖,邁步行下:

「隨我去迎吳道兄!」

*

*

*

吳師道一身墨綠長袍,雲紋雲繡,眼眉低垂,長袖下手指纖細修長,能讓女子汗顏。

他的年紀明明已經過了五十,但看相貌,不過三十許。

身上有著中年人的穩重、少年人的朝氣,獨獨沒有老年人的暮氣,更多了分飄逸閒適之意,超凡脫俗。

他端坐大殿正中,神色寧靜而安詳,一舉一動都透著股自然、瀟洒,猶如下凡的謫仙。

氣質雖佳,場中卻無一人放鬆。

就連楊世貞,也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這位吳師道氣質不凡,卻絕非善茬,手上的人命怕是比小琅島上的人還多,這才穩坐內門核心真傳位置。

「這是鬧得哪一出?」

掃眼全場,吳師道輕輕搖頭:

「一個個鼻青臉腫,有力氣沒處使就去外面擊殺凶獸、殭屍,朝自己人動手成何體統?」

「吳道兄。」楊世貞垂首:

「一個誤會。」

「誤會?」吳師道側首,聲音冰冷:

「你身為一脈之主,卻連自家門人弟子都約束不住,任由他們在此大鬧,一句誤會就能解釋?」

「嗯?」

楊世貞面色一白:

「道兄教訓的是!」

「外門三十六脈,當年分出去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延續傳承,更為了選拔各地人傑。」吳師道開口訓斥:

「而今看看你們的所作所為,把金煌一脈化為私屬,門人弟子私鬥,多年來毫無建功!」

「一脈之主……」

他看向楊世貞,陡然揮袖。

「轟!」

平地陡起狂風。

青天白日好似突然變得陰暗無光,楊世貞更是呼吸一滯,感知中僅有一面遮天蔽日的長袖當頭揮落。

危險!

「啊!」

一聲怒吼,他體內源力奔涌而出,金玉功瘋狂運轉,身體幾乎化作金玉之體,舉掌相迎。

「轟……」

勁氣轟鳴。

黑鐵後期的楊世貞身體離地,被衣袖狠狠甩飛,重重撞在後方牆壁,身體軟軟滑落。

落地無聲,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腹證明,他還活著。

直到此時,吳師道的聲音才傳來,且毫無停頓。

「也如此不堪一擊!」

場中一靜。

小琅島一干弟子無不面露驚懼,紛紛垂首。

吳師道的大名,他們早有聽聞,但卻沒有具體的印象,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對方的強悍。

黑鐵巔峰!

白銀之下,赫赫有名的存在。

他們眼中實力高深莫測的脈主,在對方手中,竟連一個回合都走不掉,簡直是可怖。

「黑鐵後……中期,有幾人?全都站出來。」

吳師道皺眉,本欲喚出黑鐵後期,不過話到嘴邊,又無奈搖頭,把後期改為了中期。

人群悉悉索索,站出三人。

「三十歲以下的黑鐵,出來。」

片刻後。

一人從人群中走出。

「呵……」

吳師道仰天,似乎有些無語:

「小琅島周遭,千里地界,人口數以百萬計,族群更是不知多少,這麼多年就只有這麼幾人能入眼?」

「三十六支脈發掘人才、傳承武學的任務,你們就是這麼做的?」

「金煌一脈,怕是已成兩家私屬!」

「回前輩。」有人小聲開口:

「有幾位不在島上。」

「哦!」吳師道挑眉:

「有幾位?」

「兩……兩位。」

「……」

「嘿!」除了小琅島的人,殿內還有些許玄天盟內門弟子,此即一位黑臉漢子踏步行出:

「師兄莫怒,人少說明不了什麼,一位白銀強過上萬黑鐵,興許這裡有天賦異稟之輩也說不定。」

他扭了扭脖頸,道:

「內門有事吩咐,需要爾等出力,不過雜魚可不行。」

「在下獨孤藏,前幾年剛剛成就黑鐵中期,正好想要見識見識金煌一脈的高人手段?」

「誰來賜教?」

三位黑鐵中期彼此對視,暗暗交流片刻,其中一人才踏步行出,小心翼翼朝對方拱手。

「楊獰,請指教。」

「好!」

獨孤藏雙眼圓睜,猛然單足跺地,身軀猛衝:

「接拳!」

他拳勁浩瀚,勢如山崩,拳鋒未至,楊獰就覺呼吸一滯,心生懼意,下意識採取守勢。

端坐主位的吳師道眉頭一皺。

一行玄天盟內門弟子則是喜笑顏開,甚至有些不屑。

武功不好可以練,就連膽氣都不足,這黑鐵中期的修為,難不成是從溫柔鄉里學來的?

「彭!」

「彭!」

獨孤藏拳如重錘,一拳拳砸落,拳鋒之前空氣好似漣漪震盪,也讓採取守勢的楊獰越發吃力。

全力催動的金玉功,堅不可摧的肉身,也微微顫抖。

不過幾個呼吸,就有破功徵兆。

「你就這點能耐?」

獨孤藏一邊揮拳,一邊怒吼:

「黑鐵中期,在老子面前竟然連還手都做不到,你爹娘教你武功,就是讓你做縮頭烏龜的?」

「來!」

「給老子出力!」

「出力啊!」

「轟!」

一記重拳,轟破楊獰的防禦,餘力不減,落在他的胸腹,直接轟破衣衫、皮肉把人轟飛百米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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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後,生死不知。

「呸!」

獨孤藏張口猛吐:

「廢物東西!讓老子舒展筋骨都做不到,黑鐵中期,怕是一個還沒有見過血的雛吧?」

殿中眾人,面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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