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郡主趙南絮一反往日高高在上的態度,換上了一身素裝,遮住與生俱來的的富貴,屈身拈花,展示精湛茶藝。

熱水、烹茶、斟茶、分茶……

她的動作有條不紊,流暢自如,帶有一種特殊的韻律。

乃至美感。

「前輩。」

輕舉茶托,趙南絮面帶恭敬:

「請品茶。」

「郡主折煞老夫了。」歐陽肅捋須開口:

「老朽何德何能,竟有幸得嘗郡主親手泡製的茶水。」

說著,接過茶盅,輕輕一嗅:

「好茶!」

「是好茶。」趙南絮抿嘴輕笑:

「這可是城主精挑細選的靈茶,要說有幸,應該是南絮的幸運,竟能與前輩對坐同飲。」

面前這位,可是歐陽家的定海神針。

活了足有九十多歲,年輕時乃皇宮最為頂尖的內衛,一身實力深不可測。

黑鐵巔峰?

歐陽肅三十年前就已是黑鐵巔峰高手,這三十年雖然年老體衰,肉身不復巔峰狀態,但精神越發的旺盛。

坐在對面,趙南絮就如在面對一縷寒風、一灣清泉,眼神恍惚,唯獨難辨對方真容。

對方神元之盛,竟然能影響黑鐵強者的感知。

這位的實力,距離白銀怕也不過半步之遙,不愧是被那位稱讚過的存在。

可惜!

這種強盛在趙南絮看來,更像是迴光返照,燃燒的是幾盡枯竭的精氣,老態已然盡顯,沒了更進一步的可能。

對方命不久矣!

也許正是因此,歐陽肅才會出關,與自己見面。

念頭轉動,趙南絮神色如此,在對方面前持晚輩禮,絲毫沒有封號郡主的姿態。

言談片刻,她順勢談及皇族子弟,狀似隨意道:

「聽說,前輩曾與七哥共事?」

「……」

歐陽肅手上動作微頓,周圍的環境似乎也隨之發生變化,一抹寒意悄然覆蓋青石鋪就的地面。

「不錯!」

點了點頭,歐陽肅面露肅容:

「能與殿下相識,是老朽的福分。」

不同於此前的客氣話,談及七殿下,他背部微躬,眼露謙卑,十足一副忠誠家奴模樣。

「是嗎?」趙南絮若有所思:

「七哥年長我不少,幼時經常聽聞有長輩提及他,言道乃趙家麒麟兒,前輩不妨多說說七哥的事。」

「殿下乃神人,豈可妄談!」歐陽肅毫不遲疑搖頭,眼泛儒慕:

「談古論今、琴棋書畫、武藝源術,七殿下無一不通、無一不精,普天之下怕僅有延法能與之相提並論。」

「不!」

「延法聖僧,也不及殿下!」

「嗯?」趙南絮皺眉:

「前輩過譽了吧?」

延法聖僧是什麼人?

雖為黑鐵,卻是白銀之師。

大林王朝得以延續,也多虧此人,聖僧功績,名垂千古,而七殿下外人幾乎無有知曉。

雖然知道自家七哥很神秘,但何德何能可與延法聖僧相較?

「郡主應該沒有真正見過殿下,不然的話定然不會質疑。」歐陽肅抬頭看來,淡然一笑:

「想來,郡主此行應該也與殿下有關吧?」

趙南絮默然。

她此行,確實與那位有關。

「郡主年紀也不小了。」歐陽肅輕捋鬍鬚:

「可有意中人?」

「有勞前輩操心,南絮尚且不急於此。」趙南絮搖頭。

「該急了。」歐陽肅垂首看來,眼神似有深意:

「我歐陽家這一代倒是有兩個適齡男兒,雖不及郡主風采,卻也算是出類拔萃之輩。」

「還有蘇家、小琅島,都有青年才俊,郡主不妨留意一二,若是暫時不走,不妨留下血脈。」

趙南絮面色一沉。

「大膽!」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婦人一直在外面候著,雖然沒有靠近,兩人的談話卻都聽的一清二楚。

此即聞言,面色大變,長袖一抖猛甩歐陽肅。

飛雲岫!

婦人相貌平平,此即出手卻如飛天仙女,彩繡飄飛,看似柔軟,卻抽的空氣泛起漣漪。

怕是數尺厚的精鋼,被其抽中,也是當場碎裂的份。

姿態曼妙、威能內斂、出則急速,這門黑鐵境界的上乘武學,在婦人手中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年紀到了,談婚論嫁乃是正事。」面對來襲的攻勢,歐陽肅面色不變,語聲淡然:

「以殿下之姿,何愁沒有心儀之人。」

說話間,他迎著來襲的彩繡屈指一彈。

彈指驚雷!

冰雷炸裂,一抹白霜沿著彩繡飛速蔓延,瞬間延伸至婦人全身,把她凍成一具冰雕。

雖未凍斃,一時卻難有動作。

趙南絮面色一寒。

婦人可是一位黑鐵後期高手,實力不比小琅島島主此類人物弱多少,竟非此人一合之敵,舉手投足就拿下。

歐陽肅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而對方,對七哥又如此崇拜。

「歐陽肅,你想幹什麼?」

像是想到什麼,她拍案而起:

「造反不成!」

「不幹什麼。」歐陽肅收回手指,不疾不徐道:

「郡主在擔心什麼,殿下若是想當皇帝,三十年前就可,絕不會到了現在才有想法。」

「只要有殿下在,趙家就絕不會亂,這點郡主可以放心。」

此言落下,雖然不怎麼相信,但趙南絮心中也不由一松。

她最擔心的,就是家族大亂。

現今軍部、各族都因老祖的事對趙家虎視眈眈,若家族內部再生動亂,後果難以預料。

不過父親曾言,七哥乃趙家大敵,又是為何?

一時間。

她不由心亂如麻。

「殿下關心的,是趙家血脈的延續大事。」歐陽肅朝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

「老朽身為殿下家奴,豈可坐視不理。」

「郡主,找個意中人吧!」

「你……」趙南絮雙目圓睜,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對方:

「你瘋了!」

挾持自己,就是為了逼自己結婚,誕下血脈?

這老傢伙莫不是糊塗了!

「哎。」

歐陽肅搖頭:

「老朽也不想如此,不過這是殿下的吩咐,郡主若是不想老朽亂點鴛鴦,最好說個名字。」

「唔……」

說到這裡,他緩緩抬頭,看向空中盤旋的一物,雙眼眯起:

「劍翼雕,有幾十年沒見了。」

「是皇室的人!」趙南絮面泛狂喜:

「歐陽肅,我勸你束手就擒。」

「郡主何必咄咄逼人。」歐陽肅輕捋鬍鬚:

「老朽在宮中任職半輩子,也曾與諸位王侯相交,勉強算是郡主長輩,為郡主身家大事著想,豈非應當?」

「另外……」

他雙目一凝,面泛凌厲之意:

「老朽有幸得七殿下傳法,苟活幾十年,自問只要不是白銀強者親自,想來沒人能從這裡把人帶走。」

「你……」趙南絮又氣又急,忍不住破口大罵,不過終究出身高貴,罵人也說不出髒話:

「你個瘋子!」

「郡主莫急。」歐陽肅表情淡然:

「不妨坐下一同見一見來人。」

…………

「唳!」

一聲唳叫,自天際傳來。

聞聲抬頭看去,可見一頭龐大的飛鳥划過高空。

飛鳥展翅足有百米,翎羽根根如劍,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金屬光澤,雙翅閃動引得疾風呼嘯。

劍翼雕!

此禽乃皇室趙家馴養的異類,成年後實力不亞黑鐵巔峰強者,而且飛遁急速,破空無痕,洪澤域獨一份。

見此,就相當於見到皇族趙家的人。

「唰!」

劍翼雕雙翅合攏,落於寬大的樹冠,幾道人影從其背部一躍而下,落在城主府後花園。

「想不到,這裡竟有一位神元圓滿的前輩。」

張九成面露詫異,朝著歐陽肅正色拱手:

「玄天盟張九成,見過前輩。」

隨即看向趙南絮:

「這位就是玉京郡主吧,張某從趙長寧趙兄那裡借來劍翼雕,說是交於郡主手上即可。」

「張九成?」

這一代玄天盟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趙南絮自然不會不知,美眸閃動,終究還是沒有多言。

張九成能與趙長寧齊名,自不會弱。

但與歐陽肅相比,卻定然不是對手,就算加上他帶來的那幾位好手,結局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神元圓滿,可非一句空話!

論潛力,命不久矣的歐陽肅自不比年輕人,但他幾十年修行,在死前最後幾年,白銀之下怕是已然無敵。

這點,從剛才一指凍住黑鐵後期的手段就可見一二。

再說。

皇家郡主的話,玄天盟內門真傳未必會聽。

「張九成。」

歐陽肅看著他的面相,若有所思:

「張萬陽是你什麼人?」

「前輩認識先祖父?」張九成愕然,再次拱手施禮,面露肅容:

「晚輩乃張萬陽之孫,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張萬陽死了?」歐陽肅眼神微動:

「故人凋零……」

「老朽歐陽肅,你未必聽說過。」

「原來是歐陽前輩。」張九成眼泛恍然:

「家祖曾提及過前輩,說若非進階黑鐵太晚,以前輩之姿,當有很大的幾乎得證白銀。」

「想不到……」

「今日竟有幸見到前輩!」

言語間,心中不由驚嘆,對方的年紀怕是已經近百,竟然還沒死,看樣子精神還很足。

「說笑了。」歐陽肅這把年紀,自然不會把這等話當真,隨意擺了擺手,道:

「你來這裡做什麼?」

「晚輩……」張九成面露沉吟,想了想,方道:

「想找周甲。」

「周甲?」

歐陽肅雖然閉門不出,卻也知道這幾年石城那位人物風頭最盛,更知曉某些不為人知的事:

「找他何事?」

「這個……」張九成開口:

「晚輩想從他手中購得一枚破竅丹。」

他並不清楚歐陽肅與周甲的關係,但兩人同在石城,若是彼此關係不錯,那這趟怕是白來了。

「破竅丹!」

歐陽肅手捋呼吸的動作一頓,目泛瞭然:

「他手上竟有此物?」

「唔……」

「如此,你怕需要快點找到他,不然的話可能只看到一具屍體,破竅丹也未必完好無損。」

「啊!」

張九成面色一變:

「還請前輩指點路途。」

*

*

*

「副幫主!」

下了船,天虎幫的人急忙迎了上來。

周甲背負雙手,立於岸邊,呼吸著屬於石城的氣息,數月來緊繃的精神也不由一松。

這裡,方是他熟悉的地方。

「副幫主。」

帶有顫抖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小的已經備好馬車,請副幫主上車,諸位長老都已在駐地等候,為副幫主接風洗塵。」

「嗯。」

周甲垂首,掃了對方一眼:

「前面帶路。」

「是。」

帶路的執事轉過身,悄悄抹去額頭的汗珠。

他也有著九品的修為,在石城地界,絕對算不上弱者,但在周甲面前卻連呼吸都變的急促。

兩米多的身高還好,更為恐怖的,是對方身上那股如山巒厚重、兵刃銳利的氣息。

在他眼中。

周甲就如一尊巍峨劍山。

厚重、鋒利,觸目驚心,讓人雙股顫顫。

不止他。

同行的其他人同樣如此,甚至不敢去看周甲所在,看一眼都覺雙眼滴血,一時間場中多出一個數丈方圓的真空。

修為越低,距離周甲越遠。

吞金之術!

即使天蛇斂息有著極大進益,但顯然還不能遮掩身上的銳利金氣,尤其是修為暴漲後。

周甲掃眼眾人,倒也不以為意。

害怕就害怕吧,也能少些閒言碎語,自得清靜。

這一路,他吞噬了左臂的龍骨、玄武盾後,修為大增,體重也達到驚人的一千六百斤,再加上雙刃斧。

即使是提前特質的馬車,竟也不由一沉。

車轍深深壓入地面,拉扯的猛獸奮力嘶吼,在其他人幫忙推動下,馬車才緩緩上路。

「嘎吱……嘎吱……」

車轍滾動,在夯實的地面留下深深的印痕。

「周甲回來了!」

「幫里發生的事怎麼辦?」

「他會不會生氣?」

「我聽說,姓周的每日都要殺一人,用來修煉,平常都如此,現如今還不知會怎麼樣?」

「慎言,慎言。」

「……」

盤坐在車廂內,周甲習慣性激發聽風,諸多雜音入耳,也讓他眉頭微皺,心泛不喜。

天虎幫又出事了?

不過……

抬起手臂,五指虛握,強大的力量感湧上心頭,他的嘴角也浮現一抹笑意。

此時的他,無需激發暴力,施展秘法,經由吞金之術錘鍊的肉身,就可與黑鐵巔峰比肩,不……

應該說還要更強!

有著絕強的力量,所謂的麻煩也將不再是麻煩。

不論發生什麼。

一拳轟去,也都解決了。

閉上眼,他難得的放鬆精神。

迷迷糊糊中,耳邊的諸多雜音似乎漸漸遠去,周遭一片安靜。

嗯?

周甲睜眼,若有所思。

隨即伸出手指,朝著一片的車廂木板抓去。

「咔嚓……」

薄薄的一層木板應聲而裂,顯出其後隱藏起來的厚重精鋼,車門也於此即突然鎖死。

「有趣!」

周甲輕笑:

「剛回來,就有大禮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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