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聞聲轉首,待到看清來人後,齊梅的臉上下意識露出一絲厭惡,隨即面無表情開口:

「姓李的,別忘了這片倉庫是歸誰管的,有我在這裡,還輪不到你個外人比手畫腳!」

來人身高七尺,著白衣、踏蟒靴、手持摺扇,氣質風度翩翩,奈何三角眼給人一種陰冷感。

「呵……」

李忘輕搖摺扇,垂首掃了眼齊梅,隨即看向周甲:

「齊家運氣不錯攀上了高枝,占了好地方,不過別忘了我李家也有這處倉儲的監察權。」

「庫房重地,外人禁止踏足,這人是哪來的?」

「李忘。」齊梅眼眉一挑,怒道:

「給你臉了不是!」

「卡察……」

李忘手握摺扇的動作一緊,骨玉扇柄也多出道道裂痕,冷哼一聲道:

「齊梅,我是奉了神之子索羅的指示,前來帶所需金屬礦產過去,你難道想攔著不成?」

「索羅。」齊梅一愣: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昨天。」李忘冷哼:

「這個倉儲院內,所有的貴重金屬、各種鐵器,全都有我負責,包括你面前這個庫房。」

「我說不讓動,誰也不能動!」

齊梅的面色有些難看。

索羅並非真正的神之子,而是半神與獸人結合的產物,身份地位遠不如其他神之子。

就算實力,據說也不強。

但不管怎麼說,對方身上也有著神的血脈,有望激活成為真正的半神,遠非她一個小小的神仆能抗拒的。

莫說是她,就算是她有著神使身份的父親齊耀春,也不敢頂撞。

「可是……」

齊梅做著最後的掙扎:

「這裡那麼多礦產、鐵器,少個一點半點……也沒事。」

「怎麼?」李忘冷笑:

「你是想讓我幫著你欺瞞神子?萬一少的那一點半點,恰好就是神子急需的東西怎麼辦?」

「出了事,責任你擔著?」

齊梅張了張嘴,沒有吭聲。

齊、李兩家的關係自幾十年前就針鋒相對,但凡有一丁點機會,對方也不可能讓她如意。

求個情面,不過是自取其辱。

「算了。」

周甲見狀搖頭:

「不能進去也無所謂,麻煩齊姑娘了。」

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

李忘聲音一沉:

「我說讓你走了嗎?」

「姓李的。」齊梅當即眉峰倒豎:

「你找茬是不是?」

「不敢。」李忘翻了翻白眼:

「只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逆教的人在周圍屢屢為禍,任何來歷不明的人都值得懷疑。」

「住口!」齊梅面色大變:

「周前輩不是逆教的人!」

「我也沒說他事啊,你這麼緊張幹什麼?」齊梅好似炸毛的態度,倒是讓李忘一愣:

「難不成……」

「胡說。」齊梅急道:

「你知不知道這種話是不能亂說的?」

周甲若有所思。

神域勢大,有橫掃洪澤域之勢,不過目前來說他們的人手嚴重不足,禁武又得罪了太多勢力。

抵抗神域的組織,也就應運而生。

逆教。

就是其中最為出挑的一個。

與遠離神域的石城那邊不同,神域在這邊的權勢極大,任何涉及逆教的人都會嚴懲。

就連齊梅,也忌諱頗深,不敢讓人以為有所沾染。

不過……

背地裡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哼!」

李忘輕哼,倒也沒有多想,只是看向周甲道:

「你是哪來的人?」

「我來說。」齊梅上前一步,道:

「周前輩來自南嶺水島,以煉器為生,此番過來就是想入手一些礦石,煉製些捕獵之物。」

「捕獵之物?」李忘眯眼,明顯不信:

「罷了,沒別的事就趕緊離開,這裡是倉儲重地,閒雜人等免進,不然我們也不好朝上面交代。」

「你說是吧,齊姑娘。」

後一句,則是看向齊梅。

「哼!」

齊梅輕哼,不予理睬。

*

*

*

夜已深。

天際血月懸空,給大地覆蓋上一層暗紅薄紗。

「駕!」

「駕!」

官道上,幾匹健馬疾馳而過,馬背上的騎手鷹視狼顧,手持刀劍掃視周遭,神情謹慎。

他們縱馬疾行,不時衝進兩側密林,探查有無問題。

待到反覆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有一騎遣返,引後方人馬前行。

「噠噠……」

蹄聲不斷,車轍轆轆。

即使是深夜,也未曾停下步驟。

一隊足有百餘人的隊伍出現在官道上,每隔不遠就有一輛馬車,馱的卻非普通貨物。

而是活物!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車廂是以鋼筋組成的籠子,內里是一頭頭異類。

有三首的狼犬、有長翅膀的勐虎、有斑斕多彩的毒蛇,更有千奇百怪難以描述的凶獸。

無一例外。

這些異類都被困在籠子裡,且身上纏著源術鎖鏈,精、氣、神虛弱,個個有氣無力。

「駕!」

一騎揮動鞭繩,朝著後方的人群大吼:

「兄弟們,都打起精神來,還有兩天的路程就到源城了,那裡是我們地盤,沒人敢鬧事。」

「到時候……」

「吃香的、喝辣的,要什麼樣的女人就有什麼樣的女人,咱們一起大幹個三天三夜!」

他的話,當即引來眾人的附和,昏昏沉沉的精神也像打了一劑強心針,陡然振作起來。

「哈哈……」

「李大哥說的不錯!」

「三天三夜怎麼夠,怎麼也要七天七夜才行!」

「你他媽畜生啊……」

眾人喝聲不斷,也未曾注意到前方的道路突然多出了些許稀薄的霧氣,視線也受到影響。

待到車隊盡數沒入霧氣之中。

「唰!」

「噗!」

一道暗箭從密林攝來,車隊中當即有一人栽倒在地。

詭異的霧氣遮蔽了他人的感知,本就渾渾噩噩的精神,更是像沉睡一般,對外界反應極其遲鈍。

就連自己人從馬背上摔下,竟也無人察覺。

「唰!」

「唰唰!」

「噗!」

一個接著一個跌倒在地。

無一例外,他們的太陽穴、咽喉、心口處,無不擦著一柄短箭。

「啊!」

陡然。

一聲悽厲的慘叫把眾人驚醒。

「怎麼回事?」

「小武!」

「六子……」

直到這時,隊伍中才有人發現,百餘人的隊伍現今竟已少了二十多人,心中不由大駭。

「小心!」

「有……」

「噗!」

「唰唰唰!」

疾箭如雨,鋪天蓋地落下,呼叫聲還未響起,就被一連串的慘叫淹沒,場中當即亂做一團。

「錚!」

混亂中,一抹劍光錚然躍出。

黑暗聖裁!

刺目的黑光如同水面漣漪湧向八方,隊伍眾人齊齊精神一震,咆孝一聲朝密林衝去。

「一隊、二隊攔截!」

頭領揮劍擊飛來襲的暗器,口中大吼:

「其他人帶著獵物先走,發信號,告訴前面的城鎮我們遇到逆教埋伏!」

「想走?」

密林中,有人悶哼:

「你們走得了嗎?」

聲音未落,數道人影從林中穿出,沖向隊伍,黑鐵中期、後期的修為盡顯,一路橫衝直撞幾無一合之敵。

直至一位黑袍人出現:

「冰封天地!」

黑袍人手持法杖,屈指一點,無盡寒氣奔涌而出。

「是轉職神使!」

「小心!」

另一邊,三位一直默不作聲的男子突然掀開身上的外套,顯出內里明亮的盔甲,怒喝一聲沖向密林。

「瀆神者,殺!」

這三人同樣有著黑鐵修為,而且身上盔甲堅不可摧,爆發出來的實力,堪比黑鐵後期。

刀劍交錯,當即在密林中殺的血流成河。

「是神域戰士!」

「困住他們,遠程攻擊,用光明源術!」

看得出,押送貨物的隊伍實力強悍,百餘人中竟然有將近二十位黑鐵,且還有三位神域戰士。

再加上一位得到神靈賜福的轉職神使,足可圍殺一切白銀以下生靈。

不過截殺之人顯然也是有備而來,各種大威力源術、秘法相繼施展,引得轟鳴聲不絕。

「轟隆隆……」

巨響聲中,幾道人影腳踏樹幹撲向隊伍正中的鐵籠,還未靠近,呼嘯劍氣就已斬落。

「卡察!」

「彭!」

鋼筋斷裂,困住凶獸的靈符也被一擊而斷。

「吼!」

凶獸被困許久,早就積蓄了不知多少怨氣,怒吼一聲掙破鐵籠,張牙舞爪撲向曾經獵殺它的人。

「小心!」

「遭……」

一刻鐘後。

幾十人在密林中匯合。

一人摘下頭套,露出讓人驚艷的相貌,長發順滑散落,皎潔五官讓夜色都為之明亮起來。

「成了,先找地方躲起來,這幾天神域肯定會嚴查!」

「吳姐。」有人小聲開口,聲音中帶著股怨氣:

「為了這次行動,我們足足損失了十幾個兄弟,就為了把那些凶獸放走,到底值不值得?」

「你不懂。」女子搖頭:

「這些凶獸是一位神之子專門收集的,有很大可能助他點燃神血,點燃神血後的半神無人能敵,我們當然要阻止。」

「好了!」

她揮了揮手,制止其他人的話頭:

「先藏起來再說。」

…………

一個時辰後。

十幾位神域戰士簇擁著一人來到場中。

那人渾身長滿黑色的毛髮,活似一頭人形棕熊,雙眼猩紅,目視場中鼻翼不同扇動。

一股怒意,自他心頭湧現。

入眼處,

一片狼藉。

人血、獸血混雜,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百餘人的隊伍,僅有一位神域戰士沒什麼大礙。

另外兩位神域戰士,則被大威力源術轟殺當場。

與天使不同。

神域戰士並非不死的存在。

「噠……」

來人踏步來到一具異獸屍體面前,伸手抹了把地上的鮮血,放在嘴裡舔了舔,雙眼勐然一紅。

「該死!」

「戈德林神子……」

一位神域戰士驅馬上前,小聲開口:

「還能不能用?」

「能用個屁!」

戈德林神子聞言,咆孝一聲,轉過身,一巴掌把神域戰士連同胯下的戰馬掃飛出去:

「給我找!」

「找出來是誰幹的,我要把他們碎屍萬段,燉好了喂狼!」

他是烏索克的兒子,這次跟隨父親降臨墟界,就是為了尋到優質血脈,助他點燃神血。

身懷獸神血脈,自然需要大量珍奇獸類。

這點。

墟界可謂天然寶庫。

眼見即將入手的精血被毀,戈德林自是難以克制體內沸騰的獸血,獸性大發,咆孝不斷。

「是!」

一眾神域戰士齊齊垂首應是,不敢有絲毫頂撞。

*

*

*

客棧後院。

油燈燈光搖曳,一人正自伏桉苦讀。

「呼……」

放下手中書冊,周甲伸手輕柔眉頭:

「自踏入白銀境界之後,增強肉身的源質寶藥已經用處不大,反倒是增強神元的寶藥還有用處。」

「甚至,服用增強神元的寶藥,肉身也會連帶增加。」

神,

同樣影響肉身。

如憤怒時一個人力氣會變大、痛覺會減弱,傷心時會氣力不足、動作緩慢,諸如此類。

延法的三壇問法,之所以提及真靈,也是由此而來。

延法相信。

人身深處,神元所在,有著一個統管全局的存在,只有讓『它』壯大,修為就會提升。

三壇問法,就是探尋、壯大真靈之法。

真假尚且不知。

但從工族、貝洛人、大林王朝的各種傳承看,如果不想改造自己,怕只有這條路子可以走。

也是目前為止,周甲能看到唯一有希望走通的路子。

得益於神域的禁武舉措,洪澤域大亂,各種以往難以見到法門,也開始在暗中流傳。

天虎幫,更是狠狠收集了一大批。

可惜。

白銀之上,已是絕路!

「前路茫茫,吾當上下求索,就算這條路沒有同行之人,也無前人點撥,我也要踏出一條坦途。」

「好在,有悟法、掌兵、吞金之術,總還有些希望。」

「嗯?」

耳邊的聲音,讓周甲眉頭一皺,下意識想要起身遠離,不過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坐下。

此番前來,收集金屬製品助益修行吞金之術只是附帶,真正的原因,是不久後的源髓。

齊耀春提及過,過段時間,會有一批源髓運往源城。

他,

不想錯過。

不然的話,他沒必要千里迢迢來這裡,源城距離聖山廢墟不遠,是神域勢力的核心。

在這裡抬起頭,可是經常能看到趕路的天使。

就算是他,也要小心翼翼。

「起來!」

「都出來!」

「所有人都出來!」

吼聲如雷,把客棧里的客人盡數驚醒,有那心有埋怨之人,下一刻也急急閉上嘴巴。

「神殿辦事!」

神殿!

沒有人敢對這兩個字有異議。

眾人在一干黑袍神仆的指引下,在客棧大廳匯合,這裡早有神殿的人等候,檢查著什麼。

周甲抬眼,竟然看到一個『熟人』。

李忘!

此時的李忘,面色陰沉,眉宇間隱含煞氣,掃眼場中眾人,待看到周甲,下意識皺眉。

「你!」

他伸手一指,毫不客氣道:

「出來!」

周甲挑眉,心中無奈暗嘆一聲,邁步行去:

「李主管,又見面了。」

「是啊。」李忘冷哼,斜眼掃視:

「我記得你姓周是吧?」

「是。」

「去!」

李忘手一揮:

「先搜他的房間,然後是其他人,仔細的搜,不要用一丁點的遺漏!」

「喏。」

身後一人應是,先是問了一旁畏畏縮縮店家之後,帶著一群人沖向後院,開始翻箱倒櫃。

至始至終,周甲都不為所動。

「吁……」

這時,門外傳來破空之聲,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齊梅已然躍入場中,同時凝眉直視李忘:

「姓李的,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李忘挑眉,道:

「神殿傳下指令,嚴查逆教中人,客棧是外來人聚集的地方,我當然要從這裡開始查起。」

「倒是你……」

「來幹什麼?」

「我來找人。」齊梅靠近周甲:

「前輩,我有事要說。」

「慢著!」李忘手一伸,眼神閃動:

「齊梅,我發現……你對這位有些關心的過頭啊,先別走,等搜查完他的房間再說。」

「萬一是逆教的人。」

「哼!」

「不可能。」齊梅雙眼圓睜:

「李忘,你如果敢栽贓嫁禍的話,莫怪我不客氣!」

她很清楚李忘的手段,搜查的時候隨便放點原來沒有的東西,就能誣陷他人是瀆神者。

到時候。

還不是任其拿捏?

要錢、要命,全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放心。」李忘不置可否:

「李某還不至於如此下作。」

場中一靜。

片刻後。

後院搜查的人小跑著本來,湊到李忘耳邊小聲滴咕了幾句,側身站在一旁。

「怎麼樣?」齊梅冷笑:

「沒什麼問題吧?」

李忘手托下巴,確實沒在周甲房間裡搜出來什麼,但他總感覺,這個人有些不對勁。

想了想。

他咧嘴一笑:

「你不是說他是什麼煉器世家的人嗎,正好,有個地方恰好缺類似的人,就讓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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