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身化流光,朝鸞落城邊緣地帶飛去。

「因為身份多有不便,所以貧道把歌女、孩子養在外面,也正是因此,那孩子少了與人交流的經驗,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才更加讓人放心不下。」

周甲點頭表示理解。

兩人飛行速度驚人,說話間,就已跨過雲海、飛至一片密林上空,千機子伸手朝下一指:

「到了!」

流光當空一折,落在林間一處僻靜庭院內。

院裡別無他人,僅有一位貌美女子正在竹亭下教導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讀書、認字。

「苦兒!」

千機子招手,兩人聞聲轉身。

見到來人,少年的面上當即浮現喜色,歡呼一聲朝著千機子奔了過來。

「爹爹!」

「哎!」

千機子笑臉相迎,很難相信,這等寵溺般的笑意會出現在一位活了大幾百歲的白銀身上。

貌美女子則態度恭謹,朝著周甲遙遙屈身一禮,側臉半遮面頰,一副大家閨秀做派。

「周兄。」

千機子鬆開少年,引到周甲面前:

「就是他。」

「嗯……」周甲審視少年,緩緩點頭:

「根骨清奇,底蘊深厚,看來道兄很是用心啊。」

「是。」

千機子輕嘆:

「老來得子,兒女們承歡膝下,誰人不想?他們母子倆,應該是貧道最後的心結了。」

「嗯。」

周甲面露沉吟,掃眼周遭後,大手一伸,閃爍著絲絲電光的雷斧神杖已然出現在掌中。

「周兄。」千機子面色一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周甲微微後退一步,眼帶凝重:

「就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裡算不上荒山野嶺,卻也絕對是人跡罕至,婦人、少年看似正常,千機子也是一臉溺愛。

但不知為何,一切正常的情況下讓他心生警兆。

危險!

天啟星不知何時,開始綻放靈光,緩慢旋轉。

「道兄。」

目視千機子,察覺到周圍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周甲的面色越發陰沉:

「這是怎麼回事?」

「唔……」千機子眼神變換,見他神情凝重,突然垂首輕嘆:

「道兄好敏銳的感知。」

「既如此,」

「出來吧!」

「嗡……」

他話音剛落,一團朦朧清光就已籠罩偌大庭院,上空高懸的烈日也化作一面古樸銅鏡。

笑意盈盈的少年、氣質端坐的美婦緩緩轉首,面上皮肉剝離,露出下面扭曲的腐肉。

明明應該散發惡臭氣味的腐肉,竟是隱有暗金色澤。

「元磁陰陽鏡!」

周甲目視上方,表情陰沉,又看向少年、婦人,咬牙道:

「金甲屍!」

墟界的屍體,經由血月映照,會異化為行屍,隨著時間的推移、屍氣的積累,行屍漸漸化作殭屍、銅屍……

而金甲屍,則是堪比白銀強者的存在。

它們飛天遁地,肉身堅不可摧,無懼源術秘法,其中的頂尖存在甚至可以生撕七階白銀。

當然。

這等存在少之又少,不可能聽從千機子的吩咐,面前的兩具金甲屍最多有四階白銀的實力。

反倒是上方的元磁陰陽鏡,代表的人物更加危險。

「啪啪……」

清脆的掌聲響起,不遠處空氣晃動,一道人影悄然浮現,輕擊雙掌、眼帶讚嘆看來:

「不愧是周兄,誠於大道,竟能一眼就察覺到異樣,佩服佩服!」

「石鼎!」目視來人,周甲雙眼收縮:

「果然是你,你竟然還敢出現在鸞落城附近!」

「石某對別的地方不熟,唯有這邊有些老朋友,也就只能在這附近廝混了。」石鼎人如其名,身形如山石、氣息似銅鼎,一步步踏來好似山巒平移,讓人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更何況……」

「現如今科莫已去,賈暗守在城內,偌大鸞落城又有幾人能讓石某避讓?就憑那個新來的小丫頭?」

他咧嘴一笑,身上氣息湧現。

五階!

且絕非初入五階的境界。

那種黑壓壓無窮無盡的氣息,放眼鸞落城,能夠壓制的怕也不過五指之數,他確實有資格口出狂言。

短短數年,他的修為竟然增加那麼多?

「所以……」

周甲沉聲開口:

「當年千機子從你手中逃走,是你故意的?此番把我引來,莫非道兄也想走姓石的老路。」

後一句,則是看向千機子。

「哎!」

千機子聞言輕嘆,面色複雜:

「周兄猜的沒錯,當年若非石兄手下留情,貧道絕難逃命,而且……,我也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要害我?」周甲怒道:

「道兄,你別忘了石家的下場,因為石鼎,石家上上下下數百口可是被殺的一乾二淨!」

「是啊,我當然知道。」千機子開口,神情輕鬆:

「所以這幾年我已經把石家真正重要的後人暗中送走,至於剩下的,死了也無所謂。」

周甲一滯。

對方為了今天還真是煞費苦心。

先是以重傷讓人鬆懈,更拿出自己多年的積累廣結善緣,讓人以為他在處理自己的身後事。

實則,暗中送走血脈後人,設下陷阱請君入甕。

為了計劃完美。

千機子甚至裝病裝了三年多,三年多來老老實實,把巡查使科莫都給熬走,才真正開始動手。

選的人,還是孤家寡人、獨來獨往的周甲,甚至帶來了兩頭金甲屍和一位五階白銀。

就連此地庭院,都設有陣法,成絕殺之局。

計劃簡直萬無一失。

就等動手!

「周兄!」

石鼎上前一步,道:

「你能在修行之法絕跡之地修至現今的境界,天賦、努力可見一般,難道甘心壽元耗盡?」

「這些年,你閉關苦修,修為又有什麼增進?」

「看著苦苦修行的同道一一耗盡壽元而死,那些實力不如我等的長生種、傳奇種卻能千萬年不朽,你難道甘心?」

「來吧!」

他雙手伸展,面泛真誠:

「萬物終結寂滅,唯黑暗不朽,周兄何不與我等一般,投身黑暗,獲得母皇厚賜以得永恆。」

千機子皺了皺眉,面泛不虞,卻也沒說什麼。

周甲是他挑選的祭品,以此來換取黑暗母皇的恩賜,增加修為延續壽數,可沒想過要拉著對方一起投身黑暗。

不過。

石鼎既然已經開口,他也不敢拒絕。

「抱歉。」

周甲抿了抿嘴,道:

「石兄好意心領了,不過周某沒興趣信奉黑暗母皇。」

「……」

石鼎動作一頓,面泛遺憾:

「那可真是可惜。」

「沒什麼。」周甲澹笑:

「周某現在過的也挺好,倒是兩位,未必能夠如願。」

「嗯?」石鼎挑眉:

「怎麼,周兄難道以為自己還能逃得出去?」

「逃?」周甲搖頭:

「周某為何要逃?」

「不逃?」石鼎眯眼,心中下意識泛起古怪:

「久聞周兄實力了得,不過你要是認為只憑一己之力,就能對付我等,就太過天真了。」

千機子更是面泛冷笑,句僂的身體緩緩挺直,身上奄奄一息的氣息也顯露出狂暴之意。

「有石兄在,周某自非對手。」周甲點了點頭,道:

「好在,周某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嗯?」

「什麼?」

千機子、石鼎聞言一愣,兩頭金甲屍也瞬間繃緊身體,背部微躬,口鼻冒出濃郁白煙。

「周兄!」

突然,一個聲音從庭院外傳來:

「看來你的猜測是對的,千機子果然有問題!」

音落。

一男一女並肩出現。

更有一火紅、一赤白兩柄飛劍嬌夭而起,見過交錯縱橫,把此地庭院給牢牢困在其中。

「莫山京!」

千機子面色一沉:

「你們夫婦也來了!」

「不止。」一個清脆之聲響起:

「石鼎!千機子!」

「你們身為天淵盟白銀,受盟內功法,數百年來得無數資助,竟選擇叛逃,還殺死同道,罪無可赦!」

「雲海棠!」

「新任巡查使!」

千機子、石鼎的面色再次一變。

「哈哈……」

石鼎突然放聲朗笑:

「好一個周甲,好一個新任巡查使,千機子你這老東西果真靠不住,什麼事都要壞在你頭上。」

「不過!」

他雙眼一縮: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拿下石某,不過是痴心妄想!」

莫氏夫婦、雲海棠實力不弱,但都是三品白銀,就算有秘法也強不了哪去,關鍵是這裡距離鸞落城太近。

一旦動手,定然會引來其他高手。

千機子的計劃已然不成,逃命應該還沒問題,甚至加把力,還能把困在庭院裡的周甲殺死。

周甲!

想到此人,一股難以遏制的殺意就從兩人的心頭浮現。

「是嗎?」

虛空中,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如果再加上我哪?」

雲層洞開,一個如高大骷髏的身影從上方緩緩飄落,金銀交錯的靈光壓向整個庭院。

「科莫!」

目視來人,石鼎面色大變:

「你沒走?」

千機子更是面色煞白,眼中滿布絕望。

前一任巡查使科莫有著五階白銀的修為,實力更是恐怖,因殺伐果斷,在鸞落城的威望比賈暗還高。

他,

竟然出現在這裡!

「我如果沒走,你又豈會露面?」科莫冷笑:

「可惜,若不能徹底除掉你,我又豈會甘心離開?」

他確實走了。

但在得到雲海棠的消息後,立馬趕了回來,倒不是真的責任心夠強,而是想分潤功勞。

況且,他確實恨極了石鼎,對方可是差點讓他回不來淵城。

「前輩。」

雲海棠低聲開口:

「周兄還陷在陣法裡,先把他救出來。」

「嗯。」

科莫面色不變,屈指一彈,虛空中一團混黃之氣凝結,化作一塊巨大的山石轟然落下。

源術——喚石法!

這是一門極其普通的源術,但經由科莫之手,召喚的山石堪比小山,下壓之力更是驚人。

「動手!」

下方,石鼎也大吼出聲。

懸在半空的元磁陰陽鏡照射兩道靈光。

一道把周甲籠罩,一道轟向山石,元磁之力爆發,小山般的山石當即炸成無數碎塊。

庭院內。

兩頭金甲屍低聲怒吼,腳下地面轟然炸開,人影瞬間消失不見,朝周甲所在撲了過去。

「嗷!」

聲音還未傳出,碰撞就已出現。

元磁陰陽鏡罩落的靈光,讓周甲欲要移動的身形勐然一滯,不得不直面兩頭金甲屍的圍攻。

「定!」

天音!

言出法隨。

虛空一滯,衝來的金甲屍微微一頓,不過恐怖的力量轉瞬轟破禁錮,逼至周甲面前。

但下一瞬。

一股強悍的衝擊波橫掃而來。

百戰天羅!

周甲手持雷斧神杖,輕輕一頓地面,無數道內蘊雷霆之力的罡勁四下橫掃,把來襲的金甲屍生生逼退。

《最初進化》

「噗!」

就在這時,一截青竹貫入罡勁之中。

周甲面色一變。

「轟!」

青竹爆開,好似粘稠液體般的岩漿狂卷,灰塵化作蘑孤雲在高空舒捲,垂下道道煙絮。

偌大庭院,瞬間焚燒殆盡,泥土也被高溫化作琉璃。

雷火竹!

千機子的看家把戲。

百戰天羅的防禦毫無破綻,可無視來自任何方向的攻擊,卻也因太過完善而攤薄防禦。

雷火竹以點破面,周甲也無計可施。

「唰!」

「唰唰!」

金甲屍不通源術、不動武技,只是單純肉身強悍,就可與白銀比肩,可想它們的肉身有多強。

力量,又該有多大?

狂卷的岩漿被它們無視,距離爆發推舉著身體沖向爆炸核心,鋒利的手爪當空交錯。

「噗哧……」

「遭!」

「周兄小心!」

庭院外圍。

莫氏夫婦、雲海棠剛剛轟碎此地陣法,就見到周甲的身影被金甲屍切碎,面色不由大變。

「哈哈……」反倒是千機子,面泛狂喜,從懷中拿出一枚形如眼珠的怪石,高高舉起:

「黑暗母皇,虔誠的信徒在此……」

「住口!」正在上空與科莫對峙的石鼎突然怒吼:

「停下血祭,他還沒死,那是分身術!」

「嗯?」

千機子面色一變,背後嘩啦啦冒出無數青竹,好似章魚的觸手朝著身後某處瘋狂舞動。

一道人影,憑空浮現。

人影手持法杖,朝前輕輕一點,同時口吐真言:

「雷!」

法杖頂端,雷光匯聚,隨即朝前爆開。

「轟!」

狂暴的雷霆,瞬即席捲前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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