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兵旋風一樣衝上高坡,然後紛紛勒住馬韁,為首的騎士一身土黃色的重鎧,咆哮熊頭造型的頭盔顯得威武不凡。他在坐騎上直起身體向前看去,雖然距離尚遠,晨霧也依然沒有消散,但是在前方那座古老城堡的頂端,依然可以看清有著一面白色的旗幟,中間是一片朦朧的綠色。

想必那就是綠堡領主利德宛爵士的旗幟了。

咆哮之熊唐納望著對面的古老城堡,陷入了沉思。

北部邊境的綠堡歷史極為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亞瑟王國建立的初期,那時候這座堡壘還不屬於王國的貴族所有,而是作為北方一些拓荒者和流民建立的據點而存在。這些人拒絕承認剛剛建立的亞瑟王國,並且聚集力量,多次穿越薄暮森林襲擊王國邊境。

北奧拉城的建立,一方面是為了對抗魔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衛這些流民的襲擊。一百二十年前,由亞瑟八世發起的那場北境征服之戰,征服了薄暮森林以北的大片土地,並在此建立了將薄暮森林容納其中的北境郡,設立大大小小十多塊貴族領地。萊恩子爵的先輩就是在那場戰役中取得了足夠的功勳,在北部邊境獲得了子爵的頭銜和領地。

綠堡就是當時那位子爵所選擇的居城,然而時過境遷,一百多年的風霜洗禮,這座當年的堡壘早已雄風不再,爬滿綠色青苔的斑駁城牆處處裂痕,顯露出傾頹的跡象;而曾經聳立在城牆後面的木造瞭望塔更是早已腐朽,再也看不出曾經作為北方流民大本營的輝煌痕跡。

按照記載,這裡最多的時候曾經聚集了上千名武裝流民,在一些被放逐的騎士的帶領下,與亞瑟王[***]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抗衡,他們的首領自稱為北境之王,如同王國一般代代相傳。

直到號稱「遠征王」的亞瑟八世率領大軍親征,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圍困綠堡,經過一周的苦戰,才將這座堅固城堡攻下,徹底消滅了盤踞在北部邊境的流民勢力。而那場戰鬥的慘烈程度遠遠超過想像,雙方合計有一千人以上死於綠堡內外,綠堡本身也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萊恩家族選擇這裡作為居城之後,曾經下了一番功夫整修綠堡,但是也只是粗略的修復了主樓和外圍城牆,至於那些林立的高塔和瞭望台,就沒有時間和金錢去一一修復了,畢竟綠堡是作為一座流民的大本營建造起來的,完全不適合貴族生活。等到子爵領現在的那座城堡建成之後,萊恩家族就立刻放棄了這裡,並且把這裡連同附近的土地,一起冊封給了當時萊恩家族的一個分支。

也就是利德宛爵士的祖先。

「這就是綠堡嗎?」佇立在唐納右側的高大騎士嘟囔了一句,「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只要一次衝鋒,那座已經朽爛的大門就會轟然倒塌吧?」

「迪克威大人,不要掉以輕心。」唐納低聲告誡說:「綠堡曾經屹立在北境幾百年,而且現在依然屹立。在歷史上這座城堡只被征服過一次,而那一次,付出了王[***]將士的數百條姓命。」

「綠堡的確易守難攻,但是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迪克威騎士撇了撇嘴說,「唐納大人,我看您實在是過分謹慎了一些,不需要等待後續的步兵了,光是我們帶來的這些騎兵,就可以將這座老朽的城堡一舉攻下。」

「迪克威大人,如果你抱著這樣想法參加戰鬥的話,我們就只能為你收屍了。」位於唐納左側,身穿一身厚重黑色鎧甲的德拉鞏遜用硬邦邦的語氣說。

「我一向和利德宛這傢伙不和,但是我可從來沒有小看過他的頭腦。你向周圍看看就知道,這裡與其說是一片傾頹的城堡廢墟,還不如說是一處死亡的陷阱。」

德拉鞏遜的話不僅僅提醒了迪克威,更提醒了唐納,兩個人沿著德拉鞏遜手指的方向看去,迪克威還有些懵懂,但是冒險經驗豐富的唐納就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綠堡厚重的外牆的確已經開裂,甚至有的地方坍塌成為陡坡,然而曾經建造城堡的巨大綠泥石依然堅固無比,而在裂縫和陡坡的上面,也建有多重木柵拒馬。這些木柵當然不可能達到原來城牆的防禦能力,但是阻礙進攻部隊一段時間,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事情。

在高聳的殘斷城牆上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看起來並不起眼的窩棚,這些用木板釘起來的窩棚四面都開著射擊口,戰鬥開始的時候,這些窩棚恰好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死死封鎖住城牆正面的幾處豁口。

除了身穿全副金屬鎧甲的騎士之外,這些豁口和陡坡就是令人生畏的死亡旅途。即使是手持可以遮蔽住身體正面的大盾,步兵們也會被兩側和身後飛來的利箭殺傷,如果能夠迅速通過的話,或許這還不是什麼致命的問題,而生長著青苔的綠泥石滑溜異常,根本就沒有在上面迅速行動的可能。

聽了唐納的解釋,迪克威忍不住咋舌不已。作為高階騎士,他的戰鬥經驗也是相當豐富的,他當然可以想到,部隊攻城時在濕滑的岩石上蹣跚前進,又在如雨的箭矢下面紛紛滾落下去的慘狀。

「照你這麼說,德拉鞏遜大人,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攻破這座城堡了嗎?」迪克威不甘心的問。

「當然有辦法,但是我們這些人不夠。」德拉鞏遜看上去粗豪的臉龐上露出深思的表情,然後把頭轉向唐納說:「唐納大人,雖然你並不了解綠堡,但是準備卻做得足夠充分,讓我感到十分佩服。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有了攻打城堡的想法了吧?」

「我原來只是一介冒險者而已,攻城拔寨可不是我的特長,那些完善的準備並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李維大人和威爾普斯大人離開之前,留下的對策之一。」唐納低了低頭,十分謙遜的說。

「這麼說,李維大人曾經考慮過,在他離開之後,領地上會出現叛亂嗎?」迪克威騎士的聲音裡面帶著一些不敢置信的感覺。

「各方面的情況都有考慮,也包括了這種最壞的情況。」唐納解釋著,然後跳下戰馬。「那麼,兩位大人,讓我們暫時在這裡安營紮寨,等待後續的步兵和輜重吧。」

德拉鞏遜和迪克威當然不會反對,因為他們從子爵城堡一路急行軍而來,總共休息和進餐的時間也沒有超過四個小時,人馬都已經疲憊不堪了。

由20多輛馬車組成的步兵和輜重部隊,是在當天曰落時分抵達的,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些。這主要是因為雖然北部邊境的天氣已經進入了冬季,寒風刺骨,但是大地卻還沒有到封凍的時候,重載的車輪經常陷入泥濘之中,只能靠著牲畜和人用力拖拽,才能夠繼續前進。綠堡附近的土地就更加濕軟不堪,腳踩上去的感覺根本就不像是土地,反倒像是沼澤一樣隨著踩踏緩緩下陷。

幾輛滿載著黑麵包和肉乾的輜重車緩緩向著騎兵們修建的臨時宿營地前進,負責率領步兵隊的三名騎士也跟著走了過來。他們的樣子都很狼狽,就連最為注重儀表的風舞者高雷?喬伊身上都濺滿了泥水,就更不要說里亞特和坦伯頓兩位騎士了。

他們走過一排排的戰馬和在旁邊照料的騎兵,最後在一處篝火旁邊找到了唐納等人。一張羊皮地圖鋪放在三位騎士的中間,翹起的一角用匕首釘在地上,他們正一面在地圖上比划著,一面激烈的討論著什麼,以至於連高雷?喬伊等人的到來都不知道。

「我認為,我們必須調集足夠的弓箭手,壓制住綠堡牆頭上的那些敵人,為我們的進攻隊伍提供保護。」德拉鞏遜的大嗓門尤其引人側耳。「唐納大人,那位在消滅惡魔勳爵戰鬥中功勳卓著的狙魔箭手這一次參不參戰?」

「格雷斯爵士一定會參戰,而且帶領著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射手部隊。」唐納回答,但是緊接著他話音一轉,「即便可以壓制住正面城牆上的那些敵人,綠堡依然不是可以輕易攻下來的。強攻的話,我們可能會受到很大的損失。」

「打仗當然會死人,我相信我的部下沒有一個孬種!」迪克威騎士低吼著說,「如果步兵不敢發動衝鋒的話,那麼就由我親自帶隊,讓騎兵下馬來做這件事情。」

這句話讓剛剛來到的三人臉色一變,尤其是負責步兵訓練的高雷?喬伊更是氣得臉色煞白。「迪克威,你胡說什麼?騎兵不怕死,難道我訓練的步兵就害怕戰死嗎?唐納大人,我請求明天一早發動進攻,我本人會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不拿下綠堡絕不收兵。」

「不要衝動,高雷?喬伊大人。」唐納連忙站起來,請三位率領步兵的騎士坐在篝火前面。等到他們都坐下之後,唐納指了指地圖上那座綠色的城堡,苦笑著說:「事情比我們開始想像的,更要麻煩,利德宛爵士根本就是個瘋子。」

「利德宛爵士曾經是這片領地上,除了蘇加德大師和兩位大騎士長之外最睿智的人,您為什麼會這麼說?」坦伯頓騎士好奇地問。

「根據哨探的回報,在我們抵達之前,利德宛爵士驅趕領地上的全部農民進入綠堡,把那些不服從的人全部殺光,用屍體給綠堡的城門增加了一排可怕的裝飾物。」唐納指了指遠方的古老城堡,說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巴魯德在上!」里亞特騎士震驚的叫了起來,「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不止如此,他還放水淹沒了綠堡附近的所有耕地和良田,造出了一片沼澤地。無論是騎士還是重裝步兵,現在都根本沒有辦法接近綠堡的高牆。」德拉鞏遜接著說下去。

「看來利德宛爵士真的瘋了。」高雷?喬伊的聲音也顯得十分震驚,「這樣做,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而且他在農民中的名譽也完了,今後甚至連一個到他的領地上務農的人也找不到。」

「我們最好不要再討論利德宛爵士的精神狀態,因為無論他是不是真的瘋了,我們都必須儘快攻破綠堡,狠狠懲罰他背叛的行為,並且把國王的特使和麗莎小姐救出來。」唐納說著,用拳頭在地圖上狠狠一捶,然後看著地圖發起愣來。

六位騎士一直討論到繁星滿天的時候,還是沒有商量出一個好辦法。打斷他們討論的是一陣牛肉和燕麥的香氣,兩名侍從兵送上來簡單的晚餐,其中的主角是每人一大碗用牛肉乾煮成的熱湯和幾塊在篝火上烤得焦黃的黑麵包,還有一些從附近的森林中找到的小漿果和野生洋蔥之類的蔬菜。

經過了整曰的高強度行軍之後,即使這些人都是擁有鬥氣力量的騎士,也感到極為疲倦和飢餓了。當晚餐端到面前之後,他們暫時顧不上繼續討論,而是響起了一陣咀嚼的聲音。

這一頓晚餐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只能算是差強人意,騎士們風捲殘雲的吃光了端上來的所有東西。看到盤子已經空了,德拉鞏遜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對等在旁邊聽候吩咐的侍從兵說:「好小子們,還有吃的嗎?再端上一些來。」

兩名侍從兵面面相覷,然後其中一個有些遲疑的開口回答:「很抱歉,德拉鞏遜大人,已經沒有了。不過如果是您的命令,我們可以讓他們再做一些吃的。」

「那就算了,我可不能因為嘴饞開這個先例。」德拉鞏遜咧開大嘴笑著說:「要是哪天我晉升稱號騎士,因為這件事情而被稱為是饞嘴騎士,可就不值得了。」

打發走了侍從兵,騎士們的表情重新沉重起來,這一次他們做了最為充裕的準備,但是利德宛爵士的應對遠遠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即使是明天一早格雷斯爵士帶著民兵部隊和弓箭手們前來會合,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攻下這座古老的城堡。

那片人造沼澤已經成為最大的阻礙了,想要攻擊綠堡的部隊必須踐踏著過膝蓋的泥濘,頂著頭上落下來的箭雨向前挺進。而且由於任何攻城設備都由於重量原因沒法靠近,他們還要徒手爬上長滿青苔的濕滑城牆。

即使是自負勇力過人的德拉鞏遜和迪克威這兩位高階騎士,都不禁感到深深的為難。如果是為了勝利,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面對死亡,但是白白死在箭雨之下,並且獲得一個莽撞的名聲,可不是他們想要得到的結局。

「如果利德宛爵士離開這個龜殼,那就好對付了。」坦伯頓騎士撓著額頭上的傷疤說。

「那當然,如果這個該死的背叛者從綠堡裡面出來,哪怕他帶著全部的士兵,我也可以用這把大劍捅進他的屁股!」德拉鞏遜獰笑著舉起他那把尺寸驚人的雙手大劍,原來的那把在對抗惡魔勳爵的時候曾經折斷了,但是李維安排鐵匠大師布雷貝給他打造了一把更好的。

「可是,他不可能離開綠堡高牆的保護。」迪克威手按著劍柄說:「利德宛爵士謹小慎微的像個穿了鎧甲的太監,不管我們用什麼辦法激怒和羞辱他,他都不可能從安全的堡壘後面出來。」

這句話也成為討論的結束語,因為大家發現這麼討論下去,除了耽誤休息之外,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效果。

宿營地中為幾位騎士都建立了讀力的帳篷,用厚重的帆布搭建而成,上面還繡著騎士們各自的徽章。唐納走到自己那座上面有一隻咆哮熊頭的帳篷前,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看營地。

篝火熊熊,戰士們抱著武器,在火邊或坐或躺,跳動的火光映照著這些年輕的面龐,更顯得表情堅毅凝重。值夜的衛兵如同雪松一般靜靜佇立在營地的角落之中,只有偶爾晃動的刀劍帶起微弱的閃光。

「明天,這些人有多少能夠活下來呢?他們沒有死在對抗魔災的戰鬥里,也沒有死在抵禦入侵的戰火中,卻即將戰死在一個人的野心和**引發的災難之中。」唐納的眼神閃過了一絲哀傷,抬起頭望向天空。

夜幕深沉,繁星如海,魔災結束之後,每當看到這副景象,唐納都感到心中無比的寧靜和自豪。但是今天他並沒有這樣的感覺,那些眨著眼睛的星子都像是在嘲笑人類的私慾即將帶來的災難,或者……是在垂淚也說不定。

唐納的目光又投向了前方,夜色阻隔了古老綠堡的身影,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一片濃黑的陰影,在這片陰影之中,唐納似乎看到了那個倨傲自負的騎士,正在帶著冷笑投來不屑的視線。

唐納的目光凌厲起來,錚錚誓言從他心中流過:「利德宛爵士,我咆哮之熊唐納在此發誓,一定要讓你為了你的野心和瘋狂,付出足夠的代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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