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長城在建造的時候,就考慮過可能會遭受惡魔大軍的猛烈攻擊,特別是投火怪一系惡魔的火焰攻擊,所以厚度相當驚人,可以容數名騎士並肩策馬而行。但是城頭的確又冷又滑,為了防止摔倒,士兵們在上面臨時鋪了一層沙土和碎石,踩在腳下有種獨特的怪異感。塞德里克勳爵跟隨著李維向前走了幾十米,就看到前方城頭的垛口之間插著許多長矛,尾端深深陷入冰壁,即使是寒風猛烈嘯鳴吹拂,也像是鐵鑄成的一樣一動不動。

每一根長矛的鐵制矛尖上,都插著一顆表情猙獰可怕的惡魔腦袋,其中有長著猙獰長角的角魔督軍的首級,有密布複雜的紅黑色魔紋的地獄火焰魔的頭顱,還有看上去黑黢黢的翼魔頭領的腦袋。在這些首級的最中間,佇立著一支格外粗大的鐵矛,上面戳著的腦袋也更加猙獰可怖。這顆頭顱的旁邊還放著兩個鐵皮桶,砍成塊狀的橡木和松木在裡面燃燒著,火光照亮了頭顱上毫無生氣的雙眼和半張開的血盆大口裡的那些尖利牙齒。

毫無疑問,這是屬於深淵煉魔的可怕面孔,塞德里克勳爵深深注視著那顆頭顱,足足有好幾分鐘陷入沉默。隨後他又一次長嘆一聲,轉過身來,看著李維的目光帶著濃重的蒼涼味道,顯得悵然若失。

「砍下惡魔將軍的首級,李維?史頓男爵,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然而,您卻做到了。」塞德里克勳爵苦笑著手扶垛口,將半個身子探到夜色當中。「看來我這個北境大統領才真是不夠格啊。」

「塞德里克勳爵閣下,您別這麼說,如果換成是您在這裡的話,同樣可以做到……」李維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白狼勳爵很不客氣的打斷了。

「李維閣下,白狼不需要聽那些虛偽的客套話來慰藉自己。我來到北境已經有二十多個年頭了,十年前的那場魔災,讓我深刻的體會到了惡魔大軍的可怕。」塞德里克勳爵的眼神閃動著回憶的光芒,他的思緒似乎在那一瞬間回到了十年之前,那個魔災降臨的可怕歲月。「……我沒辦法修築起這道雄偉的冰壁長城,更沒辦法把惡魔將軍的頭顱砍下來戳在這裡。雖然,這是我幾十年來一直想要做到的任務。」

李維的呼吸微微停滯了一下,塞德里克勳爵的話讓他心裡突然出現了一種瘋狂的猜測。這位帶劍勳爵一向以來的表現都是桀驁不馴,對於亞瑟王國高層和北境郡郡守的命令置若罔聞,而且大肆招兵買馬,聯合北境諸領的領主結成攻守同盟,簡直就是在薄暮森林以北建立了一個半讀力的王國。然而從他嘴裡說出的任務這兩個字,顯然代表著另外一種可能。

年輕領主的異常反應立刻被塞德里克勳爵察覺,他先是為自己的失言表情僵硬,隨後又緩和下來。「啊,真是抱歉,這些東西本來不應該說出來污穢您的耳朵。」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苦笑著說,「不過……李維閣下,既然您成功擊潰了惡魔大軍,恐怕北境大統領的位置,很快就要交付到您的頭上了,這樣說來,早一段時間知道也沒有什麼。」

「塞德里克閣下,您的立場與傳言並不相同,實際上……您並不是北境郡郡守,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閣下的政敵,對嗎?」李維壓低聲音問。

「如果說政敵的話,當然不是。」塞德里克勳爵爽快的承認,「那位劍舞者閣下可不是好惹的,如果白狼真的是他的死敵的話,那麼恐怕幾十年前,這身狼皮就給扒下來做成披風了。」

聽著塞德里克勳爵話中暗指的意思,李維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那麼您究竟為誰效力?某個王都的豪門貴族?還是……國王陛下?」

「都不是,我為亞瑟王國效力。」塞德里克勳爵不假思索的回答說,「國王陛下對於國事的興趣,恐怕還沒有對駿馬、女色和醇酒興趣的十分之一來得多。至於王都的豪門……安斯艾爾伯爵本人就是九柱家族之一的族長,沒有什麼豪門貴族敢於把爪子伸進北境郡的。」

李維吐出一口寒氣,耳畔雖然寒風呼嘯,但是他的心中泛起的寒意卻更勝自然界的偉力,讓已經運用鬥氣保護身體的他依然感到冷徹骨髓。

「難以置信嗎?不過這才是政治的真相。」塞德里克勳爵露出一個粗獷豪爽的笑容,不過這一次李維卻感到他的那張狼皮下面,隱藏著一隻狡猾的老狐狸。「李維閣下,薄暮森林以北的廣袤領地雖然屬於亞瑟王國,但是實際上卻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來得苦寒而貧瘠,所以王國的大人物從來就沒有把這裡真正算成是亞瑟王國的領地,甚至在很多地圖上,薄暮森林就是王國的邊境線了。」

「那麼我們這些人算什麼?貴族領主?騎士?還是王國的棄兒?」

「如果您對王國的貴族的歷史有過了解的話,就不會感到奇怪了。分封在這裡的領主和騎士,都是在其他地方站不住腳,或者是政治鬥爭中的失敗者。」塞德里克勳爵聳了聳肩回答。「王國的當權者不可能因為這種無法擺上檯面的原因,就將他們統統斬盡殺絕,所以貧瘠而苦寒的北境就成了放逐他們的巨大監獄,而我……就算是這座監獄的看守吧。」

「王國有保護臣民安全的義務,既然無法保護這裡的安全,那麼為什麼還要占有這片土地?」李維用詰問的口氣說。

「王國必須擁有這片土地,以阻擋極北冰原上流竄過來的野人部族、半獸人團伙、還有地精強盜。更重要的是,威脅著亞瑟王國的四處惡魔入侵地點之一也在這裡。」塞德里克勳爵指了指腳下,臉色變得嚴肅莊重起來。「李維閣下,您曾經到過抗魔之城北奧拉,亞瑟王八世在征服綠堡之前,那裡曾經是抵抗惡魔入侵的前線,每次王國都要犧牲成千上萬的戰士。而流民和亂黨更是頻頻入侵,讓整個北方諸領都陷入戰火之中。」

「所以北境的人們就必須受苦,在惡魔與強盜的侵襲下掙扎求存!為了其他地方的和平與幸福,就可以犧牲北境嗎?」李維感覺自己的胸口中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整個身體都在無法遏制的顫抖著,他努力站直身體,厲聲向塞德里克勳爵質問說。

「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貧瘠的北境和富饒的南方諸領相比,完全不是同等的存在,這是一筆很容易算清的帳。」塞德里克勳爵表情十分坦然的回答。「李維閣下,魔災降臨的時候,總是要有犧牲的,當然不能是白白犧牲。這也是我來到這裡的責任――組織起一股可以阻擋惡魔大軍一段時間的力量,層層抵抗,為薄暮森林以南的王國諸領地爭取時間,做好抗擊魔災的準備。」

李維心煩意亂的咬緊牙關,胸中燃燒的怒火讓他想要朝著塞德里克怒吼,但是理智告訴他這並非眼前之人的過錯。那些遠在菲爾梅耶的王國大人物不可能看得到北境人的苦難,無論是睿智如星辰大師薩次恩?赫爾,還是仁慈如主教大公伊諾克?塞巴斯塔,他們的視野都極其有限,無法照顧到薄暮森林以北這樣偏僻貧瘠的土地,無法感受到北境的人們在一次次魔災之中掙扎圖存的痛苦和悲哀。

能拯救北境者,唯有北境之人。

這個念頭在李維的腦海中閃電般划過,留下的痕跡久久沒有褪色。

塞德里克勳爵向前跨了一步,從腰間拔出一把造型精美的權杖,櫻桃木的杖身光滑晶瑩,杖頭是一個雕刻得惟妙惟肖的王冠,下面交叉著兩把造型迥異的寶劍。「李維閣下,您所做到的,比我想像的極限更好。」勳爵閣下一字一頓的大聲說,同時把權杖向著李維遞了過去。「北境的安全,就是亞瑟王國的安全,因此,我――白狼勳爵塞德里克,願意把這根王國授予我的統領權杖移交給您,並且服從您的命令,讓白狼的旗幟位於獅鷲之下。」

這句話的意義與向李維臣服並無不同,年輕的領主嚇了一跳,急忙縮回手。「塞德里克閣下,請您等一下。權杖是王國授予您的,我無權接受,而作為帶劍勳爵,您的身份也在我之上,所以……」

「所以您拒絕接受,將同為北境領主的我們,排擠在拯救北境的隊伍之外嗎?」塞德里克勳爵大聲質問說,聲音硬如冰石。「說到身份,區區帶劍勳爵又算得了什麼?李維閣下,您該不會是以為,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戰勝那位惡魔將軍了吧?」

李維忍不住露出苦笑,白狼勳爵的說法當然是不可能的。李維曾經在綠堡和塞德里克勳爵並肩作戰,對這位白狼勳爵的實力有所了解,他所使用的長柄戰斧非常沉重,威力驚人,但是卻能夠把它像是一根稻草一樣耍弄,像是風車一樣迅疾;而且白狼鬥氣的水準也已經達到了鬥氣天華的中階,綜合實力差不多可以匹敵威爾普斯和唐納兩人聯手。

塞德里克的實力與任何一位帶劍勳爵相比,都不會遜色。然而惡魔將軍克萊努斯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他,那位深淵煉魔領主甚至與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交手也難分勝負。

統領權杖又一次遞到了手邊,這一次李維沒有退縮,年輕的領主猶豫一下,隨後伸出雙手,接過權杖。「既然這樣,我接受。塞德里克大人,我願意與您一道,為了北境人的福祉而奮鬥,掃除黑暗,憐憫弱小,無所畏懼!」

塞德里克勳爵微微一怔,緊接著用莊重的聲音鏗鏘回應,「掃除黑暗,憐憫弱小,無所畏懼!」熟悉的騎士箴言在冰壁長城的上空迴蕩,塞德里克勳爵感覺到了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滋味,那句箴言似乎是一團火,緩慢而堅定的在自己的胸膛中燃燒起來,讓每一條血管中早已冷漠的鮮血恢復了活力,所過之處居然有種灼燒的感覺!

「久違了,白狼的熱血。」塞德里克勳爵微笑起來,冰壁長城上依舊寒風呼嘯,但是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冷意。當北境大統領的重擔從肩上卸下來的時候,這位白狼勳爵眼中射出了愉悅的光芒,將所有的利益的衡量和計算都給拋到了腦後。

「李維大人,白狼這一次率軍前來救援,原本是對您抱有一定誤解的。因為這一次南下的惡魔大軍規模空前龐大,幾乎是十年前那次魔災降臨時候的一倍以上,包括郡守安斯艾爾伯爵在內,沒有人認為您能夠頂得住這麼可怕的大軍。」

塞德里克勳爵有這種想法並不稀奇,實際上除了那些對李維敬若神明的領民之外,沒有多少人看好他,認為能夠憑藉著一道冰壁長城,就將數萬惡魔大軍抵抗在黑河一線。許多人還是做好了情況不妙的時候就退回綠堡,藉助那裡的高牆壁壘死守的打算。

這一點李維自己也很明白,不過為了領地不再遭受魔災的威脅,他還是把這場戰鬥的戰場選擇在黑河兩岸。李維的底氣在於城堡之心,這段時間積攢出來能量全部兌換成為鍊金戰士,足足有數百之多。巨型地元素也是一張對付惡魔的王牌,這些身高達到了四米以上的巨大泥偶在力量方面足以壓制角魔督軍,而且並不畏懼普通武器和魔法,只有毀滅他們身體內部的核心,才能讓他們停止戰鬥。

然而李維還是低估了惡魔大軍的實力,特別是克萊努斯將軍本人的可怕力量。如果不是幽月大師指揮小精怪研製出空投型發煙藥彈,如果不是城堡之心復活了黑曰騎士史頓,那麼這場戰鬥的結局很可能恰好相反。

好在一切都已經過去,克萊努斯將軍的腦袋插在了槍尖上,而靈魂雖然逃回深淵地獄,卻至少需要一百年左右的時間才能夠恢復。人類的生命可不是用百年為尺度計算的,那時候他想要復仇的話,恐怕只有找到李維的後代才行。

「前來救援的途中,我做好了三種準備。如果李維大人僥倖守住了黑河,那麼就加入到戰場之中去,只要繼續僵持三天左右,北境諸領的援兵就可以開到,如果繼續堅持到一周左右,北奧拉、西西里和德克城等地的援軍方能抵達,那時候憑藉著黑河天險全力防守,應該還有一定勝算。」塞德里克勳爵一面說著,一面聳了聳肩膀,實際上直到登上冰壁長城,看到了長城腳下和黑河兩岸層層疊疊的惡魔殘屍的時候,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李維有些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因為半年前魔災降臨的時候,可憐的萊恩子爵可是困守城堡三個多月,直到最後都沒有得到其他領地一兵一卒的支援。他並不認為自己的人緣就有這麼好,能夠得到包括北境郡郡守在內的諸領主一致的支援。

「半年以前,惡魔出現的非常倉促,我布置在黑河哨所的眼線沒能把任何信息傳回來,就連同哨所駐軍一起被殺了個精光。」塞德里克勳爵解釋說,「等到濃霧瀰漫領地,隔斷道路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們曾經組織了一次試探姓的援兵,三名騎士和五十名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只在迷霧中行走了不到半天的路程,就連人帶馬消失的無影無蹤,其中一位後來還出現在您的面前,蒙您解救了他的靈魂。」

李維稍一思索,就想到了塞德里克勳爵所指的那個人。「洛夏爵士?」他有些驚訝的反問,「那一次你們還徵召了許多冒險者吧?」

「洛夏爵士的領地和萊恩子爵直接接壤,所以他是那次行動的指揮者,具體情況我並不很清楚。」塞德里克勳爵回答。「不過洛夏爵士的姓格一向是好大喜功,想必徵召冒險者這樣的事情,他是做得出來的。」

「原來如此……」李維輕輕嘆息了一聲,許多事情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麼關聯,實際上卻像是一條鎖鏈一樣,一環扣著一環。如果洛夏爵士沒有徵召冒險者的話,想必華倫和瑪莎也不會淪落到成為盜賊;如果沒有在黑河哨所遭遇兩人,李維就不太可能那麼快就聽到難民營地的傳言;時間稍縱即逝,只要李維晚到一步,那名焚燒者就會將難民營地化成一片焦土!

那樣一來的話,現在圍繞在李維身邊的朋友和屬下,至少會消失一大半。想到這裡,李維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從心底感謝諸神,同時對上天的巧妙安排報以敬畏之心。

「第二種準備是黑河的防線已經潰散,但是李維大人您安然無恙,而且還帶回了足夠的軍隊,退守綠堡。如果是這樣,我將帶領著軍隊後撤到西蘭河一線,與北境諸領的援軍會合,建立起一條防線,希望能夠堅持到一周之後。至於綠堡的事情,就只能交給李維大人您自己去解決了。」塞德里克勳爵繼續說,「最後一種情況是黑河防線潰散,李維大人您僅以身免……如果不幸出現了這種情況,那麼我的任務和第二種情況一樣,後撤到西蘭河南岸防守,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做一件事情。」

「一件事情?」李維挑起眉毛,從塞德里克勳爵的口氣中聽到了一絲不祥,「您準備做什麼?」

「就是取下李維大人您的腦袋,然後送到菲爾梅耶去。」塞德里克勳爵舉起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您可能還不知道吧?曾經授予您男爵爵位和領地的王國使團在薄暮森林中全軍覆沒,只有使團團長艾尼克斯伯爵回到菲爾梅耶,抵達的時候傷勢沉重,至今還臥床不起、神志不清。如果不是惡魔大軍突然南下的消息,恐怕菲爾梅耶的那些大人物早就大發雷霆,派遣那些小少爺騎士團前來興師問罪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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