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腦殘王子,壯哉我大亞伯拉罕

夜色尚濃,然而東方已經隱見晨曦,佛蘭達拉的金色面容雖然還未浮出地平線,但是已經向著天空伸展出無數金色的手指,這些手指驅離群星,掃蕩黑暗,也將德克城的東方天際染成一片夾雜著淡金色的玫瑰紅。

幾十名全副武裝的獅鷲騎士身披灰白色的羊毛披風,站成兩列縱隊,手擎火把,按劍而立,一動不動的威嚴姿態宛如兩排鋼鐵雕像一般。在他們中間是幾名狼狽不堪的沙漠國度騎士,他們一個個臉色疲憊,表情呆滯,充滿異國風情的長袍已經破碎成不能蔽體的布條,其中一部分被當成裹傷的繃帶胡亂的纏在身上;長袍下面的鎖子甲上到處都是乾涸的血跡和塵土,幾乎連胸口處的紅新月徽章都給遮擋住了。

讓李維頗感意外的是,在這些亞伯拉罕人之中,他居然還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面孔。

讓李維感到眼熟的人當然就是曾經作為亞伯拉罕使團團長造訪綠堡的屠獅者塔爾丹?那科西提,大伊瑪目親衛部隊――百人不死團的三位首領之一。不過和上次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表情相比,這位持劍伯爵的臉色顯得十分難看,眸子之中隱隱閃爍著畏懼,一道暗紅色的傷疤從他的左額角貫穿到右側臉頰下方,雖然本身已經結成血瘢,但是周圍的皮膚紅腫潰爛,顯然受傷之後沒有來得及進行完善的處理。

「塔爾丹?那科西提大人,」李維一面迎出郡守府邸的大門,一面向他唯一記得名字的人打著招呼,「在這種時候能夠看到你安然無恙,真是一件讓人感到欣慰的事情。」

屠獅者的眼珠呆滯的轉動了一下,這才認出李維?史頓那張有些過分年輕的面龐,「亞瑟王國的攝政王閣下,想不到你們這裡也遭到了惡魔的進攻,不過好歹應該是擊退了他們……」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的開口說,「我們這副模樣恐怕沒法被稱為安然無恙吧?回想起不久前我對您夸下的那些海口,真是無地自容……羞愧啊!」

李維同樣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惡魔的詭詐伎倆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圍攻德克城的並不是惡魔部隊,而是告死者率領的亡靈大軍。幸好我們在得到聯軍收復菲爾梅耶戰鬥失利的消息之後,馬上集合隊伍前來接應,不然的話,恐怕這座城市已經被告死者所侵占,居民們也都會被屠殺一空,然後被製造成各種低級亡靈。」獅鷲領主一面說著,一面露出了探詢的表情,「塔爾丹?那科西提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了解一下昨天的時候,亞伯拉罕的勇士們在菲爾梅耶城下究竟遭遇到了什麼東西。」

聽到李維說出菲爾梅耶這個名字之後,屠獅者的面頰忍不住一陣抽搐,鐫刻在心頭的失敗傷痕還太新鮮,讓他幾乎不敢去回憶,甚至聽到那個名字也會全身戰慄不止。「抱歉……攝政王閣下。」他的語氣顯得十分勉強,「我很想立刻答應您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不過現在恐怕還不行。大伊瑪目烏薩馬?賽連?阿廖沙陛下之子在不久前身負重傷,生命垂危,看在同為人類盟軍的份上,我懇請您派出這裡最好的牧師或是醫生去為他進行治療。」

李維不假思索的點頭答應,「當然可以,格倫沃姆騎士。」他叫出侍從騎士的名字,後者立刻從李維身後的朦朧晨霧之中走出,「攝政王閣下,請您吩咐。」

「去把風暴神殿和大地神殿的兩位主教大人請來,同時提醒他們帶上品質最好的聖油和其他藥品。」李維低聲吩咐,看著格倫沃姆迅速離開之後,他又轉過頭來,「差點漏掉一個重要的傷者,塔爾丹大人,你的臉上這道傷疤看上去像是深淵煉魔的的鋸齒斬首劍造成的,上面附帶的毒素是否還沒有全部清除乾淨?」

塔爾丹抬起手來摸了摸臉上的傷疤,眼中閃過猶帶餘悸的神色,「不要緊,只是擦傷而已。」他嘴裡喃喃的說,但是手指剛剛觸摸到傷口,就痛得立刻緊咬牙關,顯然傷勢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輕微。

李維猶豫了一下,隨後伸出右手,手心閃爍起一團溫和的白光,塔爾丹臉上的痛苦在白光的照耀下迅速緩和,接著變成了驚訝的表情。「這是醫療神術的力量?」這位沙漠國度的持劍伯爵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詫異,「亞瑟王國的攝政王閣下,您是牧師,還是一位偉大神祗的眷顧者?」

「讚美仁慈的大地之神,厚重胸膛承載萬物。李維?史頓閣下是吾主大地之神的眷顧者,這是整個亞瑟王國人盡皆知的事情。」一個平和厚重的聲音傳來,隨後一個身穿土黃色長袍的身影出現在李維身後,向他撫胸施禮,「神眷者閣下,風暴神殿的希爾頓主教和大地神殿的奧蘭德主教在昨天的戰鬥之中都負了傷,而且醫療神術也都耗竭一空,請讓我來為您服務吧。」

這位大地神殿神職者的容貌被低垂的兜帽所遮擋,不過李維連看都不需要看,就從來自城堡之心的聯繫之中辨認出這是一位鍊金牧師,而且並非最低級的隱修者,而是擁有地區主教實力的大地主祭,無論是醫療神術還是戰鬥神術,都比德克城的兩位新晉升的主教大人實力更強。格倫沃姆隨後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攝政王閣下,兩位主教大人都受傷未愈,所以只有這位……這位……」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馬薩卡高階牧師。」那名主祭用溫和的聲音提醒說。

「哦,對,是馬薩卡高階牧師。」格倫沃姆有些尷尬的點頭致歉,然後轉向李維,「攝政王閣下,大地神殿的那些神職者都對馬薩卡大人的能力讚不絕口,說他施展的神術效果非常好,完全不比奧蘭德主教遜色呢。」

李維還未說話,屠獅者塔爾丹?那科西提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那太好了,李維?史頓閣下,阿拉桑王子的傷勢不容耽擱,請您派這位馬薩卡大人跟我一起,去為他治療吧。」

「阿拉桑王子在什麼地方?」李維皺了皺眉。

「在城外。」塔爾丹嘆了一口氣,聲音裡面充滿擔憂,「王子殿下的傷勢很重,而且情緒也很不穩定,我們怕他發生意外,所以將他暫時安置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面。」

「發生意外?」李維的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奇怪的念頭,似乎接下來自己要說出的提議並不會帶來什麼好心情,不過為了禮貌起見,他還是說了下去,「塔爾丹?那科西提大人,不只是馬薩卡牧師,我也和你一起去。」

沙漠騎士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很情願,又不知如何拒絕才好,「李維閣下,那個……請您原諒。」他囁喏著蠕動嘴唇,「我們的王子殿下因為頭部受了傷,很可能會顯得有些暴躁無禮,所以如果他冒犯到了您,還請多多諒解。」

李維心裡不祥的預感更加濃烈起來,「阿拉桑王子現在是傷者,脾氣有些暴躁也不奇怪。」他強自逼迫自己微笑,語氣儘可能顯得輕鬆一些,「塔爾丹大人,我看上去是個刻薄寡恩的人嗎?連傷者的無意冒犯都不能容忍的那種人?」

「當然不是。」至少塔爾丹?那科西提的這句話是真心誠意說出口的,「李維?史頓閣下,我在東方二郡也聽到過有關您的傳言,那簡直超過了任何一部吟遊詩人口中的英雄史詩,而您的仁慈之名堪比您的偉大功績。」

「那我們就不要繼續耽擱時間了。」李維微笑著建議說,然後轉向其他人,「羅德里格斯爵士,請你安排這些沙漠國度的勇士們治療、沐浴和進餐;瑞斯特?魯濱遜,你跟我一起來。」

沙漠國度亞伯拉罕的殘兵大約有兩千多人,還有幾乎同樣數量的馬匹,德克城雖然能夠勉強容納這些潰兵進入,但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還是決定拒絕。讓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亞伯拉罕方面的統帥格外通情達理,或者說他們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打算全軍進入德克城,而是繞城而過,然後在北側城門外安下營地。

或許是由於過於疲憊的緣故,亞伯拉罕人的營地建設得可以說是非常簡陋,只有一道隨意搭建出來的木柵作為營地外圍的防禦工事,營地里點起了許多營火,淡藍色的煙霧伴隨著火星四下飄散,許多士兵甚至不顧滿身的血漬和污泥,就在營火旁邊席地而臥,酣然入睡,此起彼伏的鼾聲和未眠傷者的"shen yin"聲匯聚在一起充斥耳邊,仿佛其中迴蕩著某種哀傷的曲調。

李維等人心情沉重的橫穿營地,一路上跨過橫躺豎臥的人群和劈啪作響的營火。看得出亞伯拉罕人這一次敗得很慘,營地之中差不多人人都帶傷,但是居然沒有看到任何身負重傷的人,可見他們在潰逃的時候,根本就是將行動不便者全部拋棄,任他們自生自滅了。

在營地的正中央,李維看到了一座以華麗絲綢和珍貴毛皮縫製而成的巨大圓形帳篷,穹頂足足距離地面有四米多高,差不多就是一座小型城堡的規模。還沒走近的時候,李維不禁懷疑這座巨大的帳篷是怎麼隨著潰兵來到這裡的,不過隨著逐漸接近,所看到的東西就讓他忍不住搖頭嘆息起來。

整座帳篷都搭建在一個數百塊厚木板層層疊疊構成的結實底座上面,由左右各四個比普通男人還高的橡木輪子托起,這座帳篷連同底座足足有數噸之重,拖拽所消耗的畜力相當可觀。不遠處的畜欄裡面圍著足足二十多匹駝背四足獸,這種沙漠國度特產的駝獸力大無窮,而且耐力出眾,除了比優秀的戰馬在衝刺速度方面略遜一籌之外,簡直就是一種無可挑剔的騎士坐騎。

看到李維帶有質疑的目光,屠獅者塔爾丹咧了咧嘴,很勉強的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李維?史頓閣下,這座帳篷是亞伯拉罕大伊瑪目的權威象徵,所以……」他突然閉上了嘴,李維雖然並沒有說什麼,但是目光之中的沉痛令塔爾丹感到自己沒法強辯下去。

「別用戰士的生命和一座死物相比,無論是何等權威的象徵,在生命之前都會黯然失色。」李維閉了閉眼睛,聲音壓抑低沉,似乎強自遏制著自己的情緒,「希望亞伯拉罕的烏薩馬大伊瑪目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句話實際上已經構成了對亞伯拉罕君主的質疑,不過塔爾丹卻因為心生同感而無法辯駁,只好岔開話題。「李維?史頓閣下,」他的聲音之中甚至帶出幾分哀求的味道,「阿拉桑王子的傷勢要緊,其他事情我們等一下再談。」說完之後,他領先向著帳篷走去。

李維嘆息著搖了搖頭,舉步緊隨其後。

一名長著一把大鬍子的沙漠騎士守在帳篷的門前,看到李維一行人走來,他的雙眼之中閃過一絲警惕,綴滿金絲和寶石的彎刀出鞘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清越的激鳴。「停步!」他用低沉粗啞的聲音質問,「你們是什麼人?」

「萬德羅斯兄弟,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塔爾丹有些氣惱的將火把湊近自己的臉,「這位是亞瑟王國的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還有他的隨身侍衛瑞斯特?魯濱遜,這位是大地神殿的馬薩卡牧師,是我請來為阿拉桑王子止痛療傷的!」

「原來是塔爾丹兄弟,抱歉,最近實在是有些緊張過度了。」被稱作萬德羅斯兄弟的沙漠騎士收起彎刀,然後向著李維微微躬身,「亞瑟王國的攝政王閣下,剛才失禮了。」

李維點了點頭,「忠於職守是無需道歉的,萬德羅斯大人,是否為我們通報一聲?」

「不,不需要通報,諸位請進吧。」萬德羅斯一面回答,一面移開腳步,露出身後針腳密實的獸皮門帘來。

大帳裡面的空間比剛才郡守府邸的廳堂還大,而且擺滿了各種奢侈品――鬆軟的羽絨被褥,填充著上等羊毛的軟墊和座椅,各種鑲嵌著貴重珠寶的金屬雕飾比比皆是,一張矮桌位於帳篷的最中間,上面擺著一張用皮革製成的大比例軍事地圖,這張地圖製作精美,在任何一位統帥面前都會當做珍寶,不過現在卻在充當桌布的角色,上面擺放著幾隻雕花銀杯和一把長頸酒壺,壺嘴低落下來的殷紅色酒漿已經在地圖上渲染出幾片污漬。

帳篷裡面的空氣除了濃烈的葡萄酒香之外,似乎還有著某種奇特的香氣,剛剛聞到的時候似乎讓人感到精神一振,但是聞久了就有種神志昏沉的感覺。李維屏住呼吸,退到掀開的門帘處,這才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

聞到這股令人昏沉的響起,塔爾丹?那科西提的臉色也立刻難看起來,他快步走到桌邊,拿起尚存殘酒的杯子嗅了嗅,雙眼隨即閃過怒不可遏的光芒,「明焰真主在上,是誰膽敢在王子殿下喝的酒裡面摻這種東西?」他語氣激烈的呵斥帳篷之中的幾名僕役,「你們不知道海落鷹雖然能夠止痛和振奮精神,但是卻對神志有很大的影響嗎?」

屠獅者的勃然大怒讓那些僕役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其中一個算是還有些膽色,聲音顫抖的辯解說,「塔爾丹大人,不關我們的事情,是……是王子殿下他自己的要求,我們……我們不敢違背……」

塔爾丹余怒未息的狠狠一跺腳,然後指著那些僕役大聲吩咐說,「你,還有你,去把那些殘酒全都倒掉……不,拿給受傷較重的戰士喝,注意絕對不能過量;其他人,馬上打開所有窗口,讓新鮮空氣進來,這裡的味道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給……給我酒……酒,好痛啊……必須喝酒!」從一堆羽絨被褥之間傳來了一個顫抖而渾濁的聲音,塔爾丹用乞求的目光看了李維一眼,然後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李維跟了上去,看到在滿是泥污和嘔吐物的被褥之間躺著一個身材格外臃腫的年輕人,太監總管巴米利揚是李維原本見過的最肥胖的傢伙,但是和這個年輕人一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這個年輕人即使是躺著的時候也看不到下巴所在,完全縮在了肥厚的脂肪之中,嘴唇像是兩條紅色的蠕蟲,原本黝黑油亮的膚色由於失血和精神頹唐而變成了黯淡無光的深灰。

更重要的是,看上去這傢伙根本就是毫髮無損!

「給我酒,快……快給我酒,不然我要讓萬德羅斯把你們的腦袋統統砍掉!聽到沒有啊,你們這群懶惰的蛆蟲,快給我那種酒!」肥胖的年輕人依然閉著眼睛大吵大鬧,汗水不停地從他肥胖的面頰上面滾落下來。

「阿拉桑王子殿下,」塔爾丹極力壓制忿怒的輕聲說,同時示意一名僕役拿來盛滿清水的陶罐,送到肥胖年輕人的嘴邊,「這是清水,請喝些潤潤喉嚨吧。」

阿拉桑王子張開嘴喝了一口,隨即猛然睜開眼睛,怒氣沖沖的揮手將那名僕役打翻在地,水罐也脫手摔了個粉碎。「下賤的蛆蟲,你居然敢給我喝淡而無味的水?」他噗地一聲將水吐了出來,差一點就濺到塔爾丹的身上。「萬德羅斯,你在哪裡?給我把這個傢伙拖出去砍頭!」

守在門外的萬德羅斯答應一聲,隨後大步走了進來,不過還沒等他伸手去抓那名癱坐在地上的僕役,塔爾丹橫跨一步擋在面前,沉聲解釋說,「萬德羅斯兄弟,等一下,是我讓他給王子殿下拿來清水的。」

萬德羅斯那叢大鬍子顫抖了一下,低聲警告說,「塔爾丹兄弟,別多事。」隨後他用力推開塔爾丹,繼續將手伸向僕役的脖子。塔爾丹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然而萬德羅斯的手卻沒能抓到那名被當成替罪羔羊的僕役,因為有另外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之大,讓他感到半個身子都動彈不得,萬德羅斯驚訝的轉過頭去,李維?史頓表情嚴厲的年輕面龐頓時映入眼帘。

「萬德羅斯大人,請住手,這名僕役沒有過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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