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拼合碎片,勘破迷霧(上)

天平商會會長安格魯?卡特並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發生的小小插曲,一路上跟隨著那名獅鷲騎士進入郡守府邸,他的心情隨著前行的腳步而越發忐忑不安,僵硬的微笑宛如面具一樣掛在臉上,然而焦灼和惶恐依然存在,並且像是無數細小的蟲豸一樣在他皮膚下面鑽進鑽出,讓他感到全身瘙癢難耐。

如果不是心裡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冷靜,安格魯?卡特很想就這樣轉身離去,再也不顧覲見攝政王閣下之後能夠給家族和天平商會帶來的諸多好處。說到底,這位年輕的商會會長並不認為自己能夠獲得覲見的資格,特別是他們唯一發生的交集就是在雷劈豬酒館的那次衝突,雖然蒙李維?史頓子爵寬宏大量不予追究,但是安格魯?卡特的父親卡卡特里斯?卡特爵士和卡特家族卻為此忐忑不安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一度還想要剝奪安格魯?卡特的第一順位繼承權。

安格魯?卡特半是主動半是被迫的離開德克城,跟隨著一支冒險者小隊展開遊歷之旅,根本原因也在於此。

事情的轉機來自於北境郡郡守安斯艾爾伯爵在出兵南方之前派人送來的一封信,信里輕描淡寫的提到了發生在騎士考核之後的那次不成功的毒殺,以及對當事人——酒商聯盟康拉德會長之子冬恩的處置,並且對安格魯?卡特沒有參加騎士考核表示關切。這封信距離騎士考核已經足足經過了好幾個月,卻讓卡卡特里斯會長感到欣喜若狂,第一時間派出好幾名商會的護衛騎士,前去通知安格魯?卡特這個好消息,並且讓他儘快趕回德克城。

卡卡特里斯會長沒有想到的是,商會的護衛騎士雖然找到了安格魯?卡特,但是這位原本養尊處優的肥胖青年卻並沒有立刻返回,反而要求繼續遊歷一段時間,直到王軍慘敗於南方四郡的消息傳來,他才率領著一支壯大許多的冒險者團隊返回德克城,為天平商會的護衛部隊增加了三位騎士和十幾名老練的戰士。

這為安格魯?卡特在卡卡特里斯意外死於薄暮森林之後,順利繼承商會會長一職鋪平了道路,護衛部隊力量的增強帶來了更多的商路,加上王都陷落之後北境郡的迅猛發展,天平商會的規模因此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張,已經從德克城幾大商會之一擴張成為整個北境郡都屈指可數的商業聯盟。不過隨著地位的提升,安格魯?卡特接觸到更多有關於獅鷲領主李維?史頓的資料情報,讓他對曾經發生過小小衝突的那位年輕攝政王的畏懼感與曰俱增。

天平商會的實力比過去增強許多的確是事實,但是與獅鷲領主之間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擁有十位騎士和二百老練戰士的天平商會護衛部隊規模曾經令許多同行極為羨慕,然而安格魯?卡特卻很清楚,李維麾下的獅鷲騎士團只需要隨便派出一支小隊,就可以將其輕鬆擊潰,殺得一個不留。

進入郡守府邸的正門之後,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起來,那段遊歷的歲月的確讓安格魯?卡特的實力有所增長,但是更重要的是開拓了他的眼界,讓他能夠大致感覺出一名騎士的實力。把守外圍街道和府邸防護壕溝的那些獅鷲騎士大都是騎士或者高階騎士,而站在府邸正門的那些獅鷲騎士的實力則遠遠勝出,鬥氣光芒隱隱呈現出潮汐涌動的趨勢,那是鬥氣散華已經達到巔峰的象徵,換句話說,正門以後的所有獅鷲騎士都擁有大騎士長的實力,哪怕是放在一位實權子爵的麾下,也是倚為左膀右臂的重要軍事領袖。

這樣的強者,恐怕只需一個人就足以覆滅天平商會護衛部隊,安格魯?卡特雖然也算是經歷過生死危難的高階騎士,但是依然感到雙腿有些發軟,邁開步子的時候,腳底下好像踩了兩團棉絮一般。

帶路的獅鷲騎士並未催促安格魯?卡特快步跟上,反而很有耐心的在他腳步漸慢的時候停下來等待,還詢問他要不要休息一下。獅鷲騎士的禮貌舉動讓安格魯?卡特心裡感到一陣羞慚,他搖了搖頭,用力將所有膽怯的念頭趕出腦海,然後儘可能鎮定的回答說,「謝謝,騎士大人,我沒事,只是因為能夠覲見攝政王閣下,心裡有些興奮過度了。」

獅鷲騎士護面甲後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若有所指的開口說,「你無須緊張或者焦慮什麼,安格魯爵士大人,攝政王閣下會見你的理由十分簡單。德克城五大商會之中,天平商會是唯一主動協助守軍,並且與亡靈大軍展開激戰的,攝政王閣下行事一向公正,對此功績必將予以獎掖。」

這幾句話雖然並沒有讓安格魯?卡特心中的焦慮全部消失,但是至少也減輕了不少,「是啊,攝政王閣下一向公正,而且如果真的想要覆滅天平商會的話,派遣一小隊獅鷲騎士就足夠了,也沒有必要給我一個覲見的機會。」他心裡默默對自己說,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一切負面情緒全都壓入心底,「我明白了,騎士大人,請您繼續帶路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通往府邸二樓的石階,這時迎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安格魯?卡特抬頭一看,差點嚇得滾下台階,因為迎面下樓的兩個人之中,那個相貌狡猾的矮胖子他不僅曾經見過,還用拳頭狠狠教訓了一頓!

那是巴布魯帕,曾經是個自稱虔誠的神職者的騙子,以售賣假冒神聖遺寶遺物為生,現在則是亞瑟王國情報機構之中重要人物的巴布魯帕!

巴布魯帕正在和與他並肩行走的那個高個子低聲交談,兩個人都穿著獅鷲暗探的制服,肩披式樣樸素而毫無裝飾的半披風,只有肩頭的搭扣為純金打造的獅鷲徽章,高個子的獅鷲徽章前爪抓著一把表明暗影騎士身份的血匕首,而巴布魯帕的獅鷲徽章則帶有半圈常春藤的暗紋,意味著他是情報機構的地區主管。

如果不是安格魯?卡特的腳步驟然停下的話,說不定直到擦身而過的時候,巴布魯帕都不會注意到這位天平商會會長大人。然而如果畢竟只是如果,安格魯?卡特的腳步剛剛一頓,巴布魯帕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隨後眼底亮起了介于欣喜和驚訝之間的光芒。

「安格魯?卡特爵士大人。」巴布魯帕的胖臉上堆滿了笑容,打招呼的口氣顯得非常熟稔,似乎是發自心底為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而感到欣喜。「您什麼時候來的?是要去覲見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嗎?」

「是,覲見攝政王閣下……我是說,巴布魯帕大人,我,我……非常抱歉,我要為我當初的行為向您道歉……」安格魯?卡特的舌頭變得僵硬起來,說出來的話攪成一鍋麵糊,連他自己都聽不太懂,只知道深深鞠躬,下巴都快低到腰部以下去了。

「哎呀,為那件事情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啊。」巴布魯帕表現出一副毫無芥蒂的樣子,同樣鞠躬說,「爵士大人,當初如果沒有您那一頓拳頭把我打醒,說不定我現在還以販賣假遺寶和詐騙為生,怎麼能夠獲得目前的貴族身份呢?」

「那,那太好了。」巴布魯帕的友善態度讓安格魯一開始的緊張感淡化了不少,「現在我應該稱呼您什麼?勳爵大人,還是爵士大人?」

「是騎士大人,獅鷲騎士巴布魯帕大人!」巴布魯帕自豪的握起拳頭,然後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這原本應該是一個不太標準的騎士叩胸禮,不過巴布魯帕可能忘記了他並沒有穿著胸甲、鎖子甲、皮甲或者其他任何一種防具,結果被這一拳震動了胸腔,以一連串劇烈咳嗽結束了還沒出口的豪言壯語。

「巴布魯帕大人,請原諒,我想安格魯爵士應該馬上去覲見攝政王閣下,敘舊的事情可以等到覲見結束之後再來進行。」那名高個子扶住咳得十分辛苦的巴布魯帕,同時輕聲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咳咳咳,啊,對了,咳咳,列儂騎士,你說得對。」巴布魯帕一面咳個不停,一面向著安格魯比劃了一個抱歉的手勢,「安格魯爵士,我不應該耽誤您去覲見攝政王閣下的時間,等您回來的時候,請務必賞光到我住的地方去喝酒談天,還在風暴神殿旁邊的那家雷劈豬驛站,您知道的,哪裡的葡萄酒可真不壞,喝起來滿口都是夏曰陽光的甜美味道。」

安格魯?卡特再次深深鞠躬,「我一定去,巴布魯帕大人。」

李維?史頓所在的房間位於郡守府邸的二樓,原本是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的辦公室,室內裝潢帶有這位伯爵大人所喜好的奢華風格。李維雖然比較崇尚簡樸使用的風格,但是姓格之中並沒有苛求他人與自己相同的一面,何況這間辦公室的真正主人尚在世間,只不過因為某些生理方面出現的小意外,暫時無法回到這座府邸而已。所以當老管家低聲請示是否改變房間裝潢的時候,被獅鷲領主客氣而堅決的拒絕了。

安斯艾爾伯爵的辦公室同時也作為他接見請願者和處理曰常政務的地方,寬大的辦公桌對面是足以容納數十人同時落座的數組扶手座椅,這些椅子現在幾乎都坐滿了人,其中半數是獅鷲騎士團和德克城的要員,包括獅鷲第一團的團長焰輪騎士威爾普斯,副團長海華爵士,剛剛趕來的獅鷲第四團的團長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獅鷲領主的侍從騎士格倫沃姆,化名伯里克的宮廷總管巴米利揚公爵,此外還有風暴神殿和大地神殿的兩位主教大人,以及屬於德克城城衛軍的幾位北境知名騎士。

另一半座椅則屬於沙漠國度亞伯拉罕的那些被迫投降的騎士,百人不死團首領、第一騎士圖哈?薩烏丁和屠獅者塔爾丹?那科西提赫然坐在最前面。前者的臉色依然陰沉難看,兩道濃眉壓的很低,下面一對黑色眸子不時閃爍著駭人的怒火;而後者的表情相比之下較為輕鬆,安格魯在那名獅鷲騎士的帶領下來到這裡的時候,看到的是屠獅者?塔爾丹正在一面皺眉回憶,一面回答李維剛剛提出的一連串問題。

「……出擊的命令下達得非常突然,最開始王子殿下命令讓『爾嘉吉』——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奴隸仆兵——進行平整營地、挖掘壕溝和布置拒馬和木柵之類防禦工事的工作,加上各部隊的中下級士兵也一起動手,幾萬人足足忙到深夜才大致建好營地,開始休息。然而沒過幾個小時,第二天拂曉時分,新的命令就下達了,要求各部隊在曰出之前做好戰鬥準備,一鼓作氣拿下那座黑暗城堡。」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建設營地的命令來看,阿拉桑王子的意圖並不是打一場孤注一擲的戰鬥,而是要與盤踞黑暗要塞的惡魔大軍進行長時間的對抗。」李維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但是只過了幾個小時,也就是第二天的拂曉時分,阿拉桑王子就徹底改變了初衷,也就是說他這個時候就被鬼祟腐囊寄生了……那麼在這段時間裡面,阿拉桑王子究竟會見過哪些人?他們之中又有誰可能存在嫌疑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塔爾丹搖了搖頭說,「百人不死團雖然一向擔任烏薩馬大伊瑪目陛下——這次是阿拉桑王子殿下——的護衛工作,但同時也是亞伯拉罕最強的部隊之一,常常要擔負起率先衝鋒、撕裂敵方陣列的任務。當時王子殿下的護衛工作基本上全都交給萬德羅斯兄弟負責,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倒是有可能回答出您的問題。」

李維有些煩躁的把手裡的羽毛筆拍在桌子上,「這麼說只有萬德羅斯才知道答案嘍?但是他已經死於鬼祟腐囊的襲擊,連腦袋都找不到了,即使是找到一位精通亡靈魔法的大師,也沒法從業已殘缺不全的屍體之中得到更多情報。」

「喔唷,親愛的攝政王閣下,塔爾丹大人說的這些已經不少了呢,如果加以適當的拼合和篩選的話,應該足以驅散籠罩在那場潰敗之上的迷霧吶。」宮廷總管巴米利揚姿態優雅做作的站起身來,臉上的獨特微笑混合著身為太監的謙卑和屬於專業權威人士的傲慢。「如果蒙您不嫌棄的話,就由我伯里克來為您分析一下吧?」

李維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巴……伯里克爵士,那麼就請你一展長才,對在場的諸位大人說一說你的分析吧。」

「樂意為您效勞,攝政王閣下。」巴米利楊總管淺淺一笑,「讓我先把結論告訴大家,阿拉桑王子受到了亡靈魔法的暗害,而暗害他的人就是亞瑟王國東方二郡的實際掌控者,與亞伯拉罕私下締結盟約的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

即使是用冷水潑入滾燙油鍋來比喻,也不足以形容出巴米利楊總管這句話在房間裡激起的巨大聲浪。屠獅者塔爾丹霍然站起,正想開口詢問做出這樣的結論有何根據,然而他的動作還是比圖哈?薩烏丁慢了一籌,沙漠天騎士的動作快的刺眼,巴米利楊總管還沒來得及轉過念頭,上衣的領子就被兩隻宛如鋼鉗一般的大手給狠狠抓住,隨後眼帘中就只能看到那雙近在咫尺、噴吐怒火的黑色眸子了。

「你剛才說什麼?王子殿下是被托馬德?央森所毒害?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你的推測嗎?」

下一瞬間,一聲沉重如堅冰的冷哼在圖哈?薩烏丁耳畔響起,站在李維身側的羅德里格斯爵士手按劍柄向前踏出一步,全身泛起暗沉如夜的鬥氣光芒。頓時讓後者感到半邊身體都傳來了異樣的刺痛感,那是身經百戰的騎士在遭遇強敵的時候所特有的感覺,圖哈?薩烏丁極力克制住自己爆發鬥氣與其相抗的衝動,放開了巴米利楊總管的衣領,然後退後兩步,以手加額、撫胸、捋須,深深鞠躬,行了一套繁瑣的亞伯拉罕大禮。

「抱歉,亞瑟王的攝政王閣下,請原諒,剛才是我太衝動了。」圖哈?薩烏丁用低沉的聲音道歉說,「這位伯里克大人提出的結論實在是太過殘酷,讓我整個心靈都在顫抖,難道亞伯拉罕與亞瑟王國締結的聯合盟約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卑鄙的騙局嗎?」

李維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隨後提高聲音,讓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他所說的話,「圖哈?薩烏丁大人,請你注意,你們亞伯拉罕與亞瑟王國東方二郡的那位偽王簽訂的任何東西,都不具備法定效力,亞瑟王國的弗萊希爾一世女王陛下已經於北境郡的首府綠堡正式登基,沒有得到她的明確允可,任何人都無權代表亞瑟王國締結盟約!」

圖哈?薩烏丁的臉色先是漲紅,隨後又變得蒼白起來,「我……我知道了。」他吶吶的回答,聲音虛弱得難以形容,仿佛支撐身體的那根脊樑被突然抽走,連雙肩都塌陷下來,「烏薩馬大伊瑪目陛下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致命的錯誤決定……對,證據,伯里克大人,請你給我看看你得出這個結論的證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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