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透明藍色水晶的晴朗天空之中,一艘大型鍊金飛行船拖著滿目瘡痍的身軀,正在速度緩慢的向前飛行。三隻通體碧綠的巨龍分別位於這艘飛行船的上方和左右船舷數百米的地方保持同速護航,在巨龍們的身後還有上百名騎乘著銀翼飛馬的精靈騎士的身影。

這些精靈騎士的身上全部都穿著手工精細、式樣華美的精靈鎧甲,手中的秘銀盾牌和彎刀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襯托得那些騎乘巨鷹的光耀神殿空中騎士形容黯淡,加上不久前剛剛經歷一場慘敗,士氣方面更是低落到無以復加,連巨鷹們拍打翅膀的動作也顯得有氣無力。

這艘大型鍊金飛行船就是搭載著光耀使團出使亞瑟王國的曰芒號,經過昨夜一場惡戰之後,船艙、甲板和桅杆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壞,船首和兩舷合計七台雙聯裝鍊金弩炮更是全數毀損,只有船尾處的那台弩炮由於從頭至尾都沒有開火的機會,倒是被惡魔們遺漏過去,成為曰芒號上唯一倖存的自衛武器。

光耀使團副使,斷罪之劍騎士團大分團長特留尼?西恩臉色陰沉的站在船長室的指揮台後面,目光透過水晶舷窗,俯瞰著曰芒號的船員們在甲板上忙忙碌碌。曰芒號的船長約恩小心翼翼的站在這位以冷酷無情著稱的持劍大公身後,由於在昨夜的戰鬥之中慘遭痛毆,約恩船長左側的面頰高高腫起,加上覆蓋了半張面孔的紗布和繃帶,簡直都快看不出他原來的模樣了。

實際上特留尼?西恩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左腕腕骨被死亡騎士斬開盾牌的那一記重砍震裂出許多細紋,由於鬥氣對魔法的排斥問題,精靈德魯伊沒法讓這樣的傷勢立刻痊癒,不得不用亞麻布繃帶和夾板固定他的胳膊,還塗上了厚厚一層氣味刺鼻的草藥漿液。由於同樣的原因,特留尼?西恩頭部的傷口也只是勉強止血,留下了一道宛如多腳蜈蚣一般猙獰的血瘢,面頰上和胸口的淤青更是沒有消散。

然而外表的狼狽並不代表特留尼?西恩的危險姓也同時降低了,恰恰相反,這位大分團長的表情猙獰可怖,閃爍著忿怒火焰的雙眼簡直讓人不敢直視。約恩船長半躬著身體站在他的身後,臉色蒼白,額角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渾濁汗珠,隨後匯聚成汗水的小溪流下面頰,卻連擦都不敢擦一下。

「約恩船長,曰芒號的損失統計出來了嗎?」

特留尼?西恩十分突兀的開口詢問,讓正在胡思亂想的約恩船長身體不由得猛烈顫抖一下,腦子裡面頓時空白一片。直到大分團長冷冷的轉過身來,他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聲音微微顫抖著回答說。「出來了,出來了,曰芒號的損失很大,很大……」

「很大,到底是多大?」特留尼?西恩的語氣冰冷得幾乎令人感到窒息。

約恩船長極力遏制住雙腿顫抖的幅度,由於咬緊牙關,擠出來的聲音低得讓人難以聽清。「特留尼大人,曰芒號的損害很嚴重,根據初步調查顯示……1號主魔能爐由於溫度過高被迫停機,至少需要5個小時以上才能再度試運行,3號和4號輔助魔能爐由於運轉過度而導致核心熔毀,已經無法繼續工作。此外,船底外龍骨發生幾處結構斷裂,前後主桅杆折斷,鍊金弩炮只剩下船尾那台還能使用,各個功能艙室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特留尼?西恩用一個狂怒的手勢阻止約恩船長說下去,「蠢材!這些事情和那些隨船鍊金術士去說就好,不要向我一一彙報!」他煩躁的在指揮台後面踱了兩步,「我想知道的就是兩條,第一,曰芒號現在還剩下多少戰鬥力?如果擺脫那些精靈的話,究竟能不能返回聖山?第二,船上的人員損失到底有多大?」

約恩船長被大分團長嚴厲的語氣壓得心中猛然一沉,「特留尼大人,經過昨夜那場大戰,曰芒號的鍊金能源儲備已經到了很危險的地步,而且1號魔能爐停機帶來的最大麻煩就是曰芒號無法全速行駛,輔助魔能爐的爐心熔毀之後,魔法護盾也已經無法開啟,想要擺脫那些精靈而獨自上路的話就太危險了。」

「至於船上人員的損失……」約恩船長遲疑了一下,訥訥的開口說,「損失很小,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損失,曰芒號上沒有一個人在襲擊之中死去。傷勢最嚴重的就是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了,他現在還陷入昏迷之中,不過經過精靈德魯伊的診斷和治療之後,至少在生命方面沒有大礙了。」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居然還活著?」特留尼?西恩的臉上露出的懷疑成分更高過驚訝,因為他親眼看到樞機主教被死亡騎士一拳砸得飛出二十多米,甚至撞穿了曰芒號的船艙,「約恩船長,斷罪之劍從不饒恕謊言欺騙者,你可要想清楚了!」

約恩船長本能的向後退了半步,用手撫著前胸,深深低頭說,「特留尼大人,我怎麼敢欺騙您呢?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現在就在隔壁艙室之中靜養,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就會甦醒了呢。」

「居然……連一個死者都沒有?」特留尼?西恩的表情越發陰沉起來,「約恩船長,把曰芒號的航速降下來,如果那些精靈提出疑問的話,就說飛行船的魔能爐發生故障,無法提速。」

「我馬上就照您的吩咐去辦,特留尼大人。」約恩船長沒有多做疑問,深深的鞠躬回答。

「找個人帶我去看看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特留尼?西恩繼續吩咐說,「還有,送一些吃的東西來。」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夜幕降臨之後,狹小的艙室之中唯一的光源就是矮桌上的燭台,搖曳的燭光在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和特留尼?西恩大分團長的臉上鍍上了一層冷峻的橘紅色,同時也留下了許多陰影。「樞機主教大人,我認為這次曰芒號遭到襲擊很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聖涅默克樞機主教一面思索,一面回答說,「特留尼兄弟,曰芒號的魔法護盾帶有迴避偵測的效果,幾乎可以認定惡魔根本無法發現我們,而那名死亡騎士出現的也很奇怪……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我聽到歐西里斯侯爵稱呼他為末曰浩劫?尤龐德拉。」

「這個名字我聽到過,是告死者評議會手中的一張王牌――末曰騎士團的團長,實力超過普通的持劍公爵,甚至足以與天騎士較量高下。」聖涅默克樞機主教的表情顯得有些深沉,回憶和思考的火光在他的眼底交錯閃爍著。「依據你的敘述,這個尤龐德拉應該還沒有突破鬥氣聖化的最後關口,但是實力方面已經遠遠凌駕於你這位持劍大公之上?」

特留尼?西恩的表情和脖頸都顯得有些僵硬,過了好幾秒種,他才極為勉強的點頭承認,「是的,樞機主教大人,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那名死亡騎士的實力的確比我強,無論劍術、鬥氣還是力量的交鋒,我都沒有勝算。」

「告死者和惡魔之間的關係糾纏不清,他們彼此利用,又相互提防,因為黑暗陣營歷來就喜歡自相殘殺。」聖涅默克樞機主教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又吐了出來,仿佛在藉此鎮定心神。「所以我覺得這一次發生的襲擊的確有些反常,竟然是一名死亡騎士來指揮惡魔部隊……」

「更為奇怪的是,曰芒號上竟然沒有任何人因為襲擊死去!」特留尼?西恩語氣直截了當的說。

「這是第二個疑點。」聖涅默克樞機主教聳了聳肩說,「第三個疑點就是精靈的援軍來得太過及時了,不過這也是最好解釋的一個疑點,精靈部隊很可能是發現了惡魔之後追蹤而來,恰好趕上了曰芒號受到襲擊。」

特留尼?西恩右手握拳,狠狠在床邊矮桌上擊打了一下,「真是可惡,如果那些精靈能夠早到幾分鐘的話,曰芒號也不會受到如此沉重的創傷!」

「或許他們早就到達了,但是一直觀望,而並沒有急於加以援手。」

「這些豆芽怎麼敢這樣做?」特留尼?西恩咬牙切齒的咒罵起來,「難道他們就不畏懼光耀神殿的報復?」

「特留尼兄弟,這就是精靈這樣做的理由。我們光耀神殿的名聲顯得有些過於強勢了,而且也曾經與精靈們信仰的生命女神神殿發生過衝突,他們選擇觀望無可厚非。」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再次嘆息一聲,語氣顯得有些哀傷,「更重要的是,這三隻巨龍……如果我的感覺沒有錯的話,恐怕都是高等巨龍,而且其中至少有兩隻已經成年,換句話說,就是兩位傳奇強者。」

「憑藉血脈力量跨越傳奇門檻的是最弱的傳奇強者!」特留尼?西恩語氣冰冷的表示,「論實力,他們未必能夠比得上一名天騎士,甚至是持劍大公。」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特留尼兄弟。」聖涅默克樞機主教點頭同意,隨後又苦笑著搖頭,「但是傳奇巨龍並不一樣,除非教宗陛下離開聖山親自出手,否則我們可沒有什麼好辦法對付他們,哪怕是曰芒號完好無缺,抑或英格拉姆總團長率領斷罪之劍騎士團親臨,也不可能擊敗這些天空的寵兒。」

特留尼?西恩考慮了一下,不得不點了點頭,「樞機主教大人,是我剛才考慮的不夠周到,實在抱歉。」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搖了搖頭,「不,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此前我們都犯了同樣的錯誤。」他伸出手,摸到床邊的主教權杖,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光耀之主的庇佑讓我們太驕傲了,以至於忘記了敬畏的感覺。特留尼兄弟,想想看這些年我們都做了什麼事情?從自由之翼教會開始,直到不久前的盲眼先知教會,我們究竟剿滅了多少不肯改信的異教神殿?殺死了多少信仰其他神祗的神職者?在數百年前,這些人……這些神祗可是都曾經與光耀之主佛蘭達拉並列於天穹之上啊!」

特留尼?西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蒼白,「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他霍然站起,頭顱險些撞到了艙室的天花板,「我沒有聽錯吧!您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沒有聽錯,特留尼兄弟。」聖涅默克樞機主教的臉色實際上也好不到哪裡去,上面像是蒙著一層灰色的陰霾,眼底透出密密麻麻的血絲,然而他的語氣卻是堅定的,不可動搖的,「我剛才在批評光耀神殿近些年來的舉措,並且認為這些舉措正在讓我們越來越孤立,越來越被排斥!」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不要再說了!」特留尼?西恩聲音急促的低吼起來,「我身為斷罪之劍的大分團長,不能容許任何人對於光耀神殿的批評和不忠!但是如果您現在閉上嘴巴的話,剛才您的那些話我可以當做全都沒有聽見!」

「特留尼?西恩大分團長!」聖涅默克樞機主教目光炯炯的望了過去,「敢問你所忠誠的對象到底是誰?是至高無上的光耀之主佛蘭達拉?還是掌控著光耀神殿權力的那一小撮神職者?」

特留尼?西恩讓這個質問弄得有些迷惑,他沉默了足足好幾秒種,才搖了搖頭說,「您這是什麼意思?樞機主教大人,難道我們這些神殿高層不就是金色太陽的虔誠信徒?難道光耀神殿不就是代表著光耀之主利益的團體?」

「我們當然是!」聖涅默克樞機主教仿佛想明白了什麼關鍵的東西,臉上的蒼白褪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激動的潮紅,「當提到光耀之主佛蘭達拉的時候,你想到的是什麼?是教宗尼古拉斯陛下?是斷罪之劍的總團長英格拉姆大人?還是由四位樞機主教和四位騎士團總團長組成的光耀議事會?錯了,這並不是全部,而只是偉大的光耀之主佛蘭達拉信徒的一小部分顯貴代表!光耀之主的信仰是一個巨大的團體,從田邊耕作的鄉巴佬直到高牆壁壘之中的領主貴族,從身穿白衣的見習祭司直到頭戴水晶冠冕的樞機主教,這些都是吾主的虔誠信徒,在信仰面前並無身份高低貴賤之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特留尼?西恩的迷惑表情並沒有因此消失,他不知所措的用右手摸了摸自己下頜的鬍鬚,又放在腰間的劍柄上,「我,我搞不太懂,但是似乎又有點明白……樞機主教大人,請您繼續說下去。」

「光耀神殿並非一小撮人所有――這是所有理論的前提,肯定了這一點,那麼接下來的東西就容易解釋了。」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喘了口氣,然後繼續說下去,「特留尼兄弟,接下來我要說的是,光耀神殿已經很久都在凝滯不前了。」

「但是光耀神殿一直都在發展!控制區域不斷變大,光耀之主佛蘭達拉的信徒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增加。」特留尼?西恩有些不服氣的反駁說。

「在我眼中不是這樣,光耀神殿一直都在擴張,而非發展和進步!」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在狹窄的艙室之中踱了兩步,語氣之中透出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如果不仔細思考的話,似乎擴張和發展並無不同,但是從十年之前至今,我們的教義有什麼新的研究成果?我們的力量有什麼本質上的提升?沒錯,我們是吞併了幾個已經失去力量的教會,信奉光耀之主的信徒是比以前多了幾萬、乃至十幾萬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光耀議事會的一切事務都唯教宗陛下所命是從,而神殿的一切決定都由光耀議事會做出,實際上我們所執行的並非是光耀之主佛蘭達拉的意志,而是教宗尼古拉斯?聖?懷淵的諭令!」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請容我提醒您,教宗陛下是吾主佛蘭達拉在凡世間的唯一代言人。」特留尼?西恩這次反駁的語氣顯得沒有剛才響亮了,不過至少還算堅定。

「多謝提醒,特留尼兄弟,幸好我沒有忘記這一點。」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勉強笑了笑,隨後倚著主教權杖站住腳步,「不過也容我提醒你,教宗陛下是金色太陽在凡世間唯一代言人的這種說法,是在尼古拉斯?聖?懷淵陛下登臨聖位之後,才在光耀議事會上提出的!」

特留尼?西恩像是驟然挨了無形的棍棒迎面一擊,腳步踉蹌的後退兩步,後背甚至撞上了鎖緊的艙門,「吾主佛蘭達拉,救救您的忠誠信徒吧!」他的嘴裡喃喃祈禱著,聖涅默克樞機主教說出的東西有悖於他曾經堅信著的一切,讓他感覺自己心中鋼鐵一般的信念正在被這番話顛覆。

「最後一件事情才是我今天要說的最重要的東西。」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在特留尼?西恩搖搖欲墜的心防上又加了沉重的一擊,「在昏迷期間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教宗尼古拉斯陛下從聖山的山巔走下,雙眼泣血,黑暗的陰影猶如潮水一般從他腳下蔓延向四面八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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