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聯盟之間的裂痕和可笑的退讓

沙漠國度亞伯拉罕的第一騎士圖哈?薩烏丁策馬奔離李維等人的視線之外後,就立刻輕拽韁繩,放緩了坐騎的速度。夜色漸深,冰冷的晚風迎面撲來,其間似乎蘊藏著某種死寂的氣息。前後兩座營地全都燈火通明,隱隱傳來了嘈雜之聲,然而沙漠天騎士卻感到內心深處傳來一陣莫名悲慟,甚至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試圖染指亞瑟王國的舉措被證實是絕對失敗,在那次聯合攻擊王都菲爾梅耶的慘痛失敗之後,沙漠國度亞伯拉罕的內部局勢實際上已經惡劣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數萬精銳部隊的敗亡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為關鍵的是烏薩馬大伊瑪目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愛子,同時也是繼承人的阿拉桑王子。

雖然爾穆法沙王子同樣是烏薩馬大伊瑪目的兒子,但卻並不是他所選定的繼承人,甚至隨著烏薩馬大伊瑪目近幾年身體漸漸變差,為了給阿拉桑王子鋪平繼位的道路,爾穆法沙王子還頗受排擠,一度被遣離權力中心。雖然阿拉桑王子的護衛首領是萬德羅斯,但是由於同屬近衛百人不死團的首領之一,圖哈?薩烏丁對此中恩怨也了解甚深。

爾穆法沙王子姓格刻薄寡恩,心如鐵石而且決不妥協,或者說亞伯拉罕王室的所有成員皆是如此。由於從來沒有被當成繼承人培養,這位王子殿下的政治能力相當值得擔憂,行事無所顧忌,全依心情而定,最糟糕的是他還總是喜怒無常。

或許在大陸諸國度的歷史長河之中能夠找到幾位比他還糟糕的國王,不過絕對不會很多,而且通常都被冠以「狂王」、「暴君」之類的稱呼。圖哈?薩烏丁至今還記得自己護送阿拉桑王子的遺體返回亞伯拉罕都城耶魯哈魯的時候,站在城頭朝下觀望的爾穆法沙王子的眼神。那絕不是看待親生兄弟的遺體的目光,其中完全看不到悲憫、忿怒或者哀傷,而是根本未經遮掩也無法遮掩的刻骨仇恨!

一旦烏薩馬大伊瑪目身體的健康情況惡化,爾穆法沙王子必然會趁機攫奪亞伯拉罕的軍政大權,而一旦他能夠登臨大位,就必然開展一場血腥的大清洗。圖哈?薩烏丁清楚爾穆法沙王子絕不會忘記自己遭受的屈辱,而原屬阿拉桑王子一派的勢力則是不敢忘記,屆時自知無路可退的那些人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圖哈?薩烏丁甚至連想像一下都感到毛骨悚然。

或許屠獅者塔爾丹的選擇才是最為正確的吧?圖哈?薩烏丁忍不住這樣想著,隨後又狠狠搖頭,將這種懦夫的念頭從腦海之中驅趕出去。天騎士絕不是為了自己的地位和生命所擔憂,即使是他過去與爾穆法沙王子頗為疏遠,對方也不可能做出自斷肱骨的選擇,圖哈?薩烏丁擔憂的是亞伯拉罕的未來,無論是血腥清洗還是內戰頻發,對於沙漠國度來說都是相當致命的災難。

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比一場激烈的對外戰爭更能夠轉移國內矛盾了,爾穆法沙王子可以在戰爭勝利之後得到足夠的威望,而那些原屬阿拉桑王子的勢力聯盟也會因為戰爭而被嚴重削弱,最終四分五裂。如果清洗的範圍只限於幾個業已失勢的家族,那麼對於亞伯拉罕來說無疑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然而光耀聯盟諸勢力之間的裂痕,卻比沙漠天騎士想像之中更要深刻。

圖哈?薩烏丁的思考花費了不少時間,當他回到聯軍營地的時候,繁星業已灑滿天穹,銀月瑪雅的滿月光芒輝映天空,而紅月瑪塔則只餘一線幽光,橫亘黑色夜幕之上的樣子恍如汩汩泣血的傷口。

聯軍營地戒備森嚴,手擎火把的巡邏衛隊宛如火蛇一般在帳篷之間穿梭往來,不時有嚴厲的叱喝聲響起,將那些違反宵禁命令的士兵和騎士們趕回自己的帳篷中去。不過沙漠天騎士當然不屬於宵禁令管轄之列,巡邏衛隊看到他的身影和胸前的蠍尾獅徽章之後,就立刻叩胸施禮,隨後讓開去路。

夜幕沉沉,營地上空飄揚的所有旗幟都被染成了黑色,甚至走到近處都難以分辨出來,未熄的篝火在帳篷之間熊熊燃燒,向上騰起無數蒼白的手指,甚至讓整座營地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煙霧之中。圖哈?薩烏丁將坐騎的韁繩交給迎上前來的軍營僕役,剛剛靠近那座燈火通明的帳篷,就聽到裡面傳來了聖?博格丹樞機主教似含悲憫的聲音。

「……托馬德?央森大人,請您暫且抑制住忿怒的心情,聽我為您做一個詳細的分析。現在亞瑟王國擁有了兩位國王陛下,而且其中之一——也就是北境郡擁立的弗萊希爾一世女王陛下,是勞爾?亞當斯大公的親生女兒,擁有無可爭議的王室血脈;而另一位——也就是東方二郡擁立的拉洛克國王陛下,出身卻是沒有貴族姓氏的莊戶人家,只能通過神術證明他與菲德爾?亞當斯國王之間存在血緣關係。」聖?博格丹樞機主教停頓了一下,然後加重語氣說,「即使是亞瑟王國因為魔災降臨而支離破碎,發生這種情況也很不正常,畢竟一頂王冠不能滿足兩個腦袋。我可以對光耀之主發誓,如果您堅持讓那個私生子呆在王座上,恐怕和李維?史頓閣下之間必然會兵戈相見。」

「聖?博格丹樞機主教大人,吾有一事不明,請您不吝賜教。」死神騎士團團長,亞瑟王國東方二郡的實際掌控者托馬德?央森的聲音相當特殊,遣詞用句都帶有古老家族所特有的艱澀,態度更是充滿矜持和從容自若的味道。「為什麼您要求身為盟友的吾等做出退讓,而非將那個由獅鷲領主擁立的女人趕下王座?」

猛抽冷氣的聲音四起,甚至連帳篷外面的圖哈?薩烏丁都聽得清清楚楚,「讓擁有王室血脈的繼承人放棄王座,代之以一個私生子登基為王?」聖?博格丹樞機主教的語氣之中帶出一絲隱隱的怒意,「托馬德?央森大人,恐怕您的想法太過一廂情願了吧?聽我說,光耀神殿絕不會讓自己的盟友利益受損,李維?史頓這個年輕人有著近乎純潔無暇的仁慈名聲,而這樣的人必然會受到名聲的拖累,無法做出一些諸如暗下黑手、內部紛爭的事情來。至於那位弗萊希爾女王陛下,據我所知,她從來沒有接受過王位繼承人的教育,權力全部下放給圓桌議事會的重臣,我們可以支持您在其中獲取足夠的發言權……」

「我別無選擇,拉洛克陛下是吾和吾麾下的死神騎士團所誓言效忠的對象,也是東方二郡二十萬民眾唯一承認的國王。」托馬德?央森的聲音顯得很平靜,不過其中那種不可動搖的味道卻沒有減損半分。「想讓吾對那個北境郡擁立的女人低頭?這絕不可能。」

「北境郡的那位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表示了同樣強硬的立場,」讓?雷頓總團長的低沉聲音響了起來,「所以說您的選擇就是絕不退讓,哪怕是與北境郡進行一場戰爭了?」

一陣寂靜隨後籠罩了整座帳篷,只能聽到周圍的篝火發出噼啪作響的聲音,圖哈?薩烏丁等待了足足兩分鐘,但是依然沒有人打破沉默,於是只好伸出手去,掀開了獸皮門帘。

這座帳篷裡面寬敞得如同城堡的廳堂,富麗堂皇之處猶有過之,幾個石砌火盆裡面燃燒著上好的木炭,明亮的火光充滿帳篷的每一處空間,將寒冷和黑暗都給遠遠驅逐出去。聖?博格丹樞機主教臉色陰沉的站在帳篷中間,與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冷眼相對,讓?雷頓總團長在兩人旁邊做出一副勸解的樣子,不過從所處位置和繃緊的身軀上看,恐怕更擔心的是死神騎士團團長一怒之下拔劍傷人。

一股寒冷的空氣伴隨著門帘的打開灌入帳篷,吹得火盆之中的烈焰升起半米多高,宛如旗幟一般搖曳飄舞,眾人的目光頓時向著圖哈?薩烏丁掃來,而沙漠天騎士則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大步走到了爾穆法沙王子的身邊,坐在屬於自己的高背靠椅上。

「圖哈?薩烏丁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剛才沒有跟隨我們一起回來。」讓?雷頓總團長突然開口,藉以轉移帳篷之中幾乎一觸即發的緊張空氣,或者是單純的質問也說不定。「該不會是您打算與私下李維?史頓單獨結盟吧?」

「明焰真主在上!」爾穆法沙王子霍然站起,語氣不耐的接口說,「讓?雷頓總團長,你有什麼權力質問亞伯拉罕第一騎士的行蹤?」

「爾穆法沙王子殿下,我認為讓?雷頓總團長的說法只是措辭上有所不足,所以您無須為此感到氣憤。」圖哈?薩烏丁的臉上並沒有因為受到質問而露出不快,表情坦然的起身回答,「這個問題太簡單了,光耀神殿應該對發生在德克城城外那場摩擦有所了解,那麼是否知道我在晉升天騎士之後,曾經和羅德里格斯爵士以劍相識呢?」

這個回答不但讓裁決之錘騎士團總團長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就連始終坐在角落中一言不發的英格拉姆總團長也突然睜開雙眼,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以劍相識只不過是較為好聽的稱呼罷了,實際上不是較量比試,就是更進一步的持劍決鬥。沙漠國度亞伯拉罕的殘兵退往北境郡之後,曾經在德克城城外與李維?史頓率領的獅鷲騎士團發生過一次劇烈摩擦,不過既然羅德里格斯爵士安然無恙,而圖哈?薩烏丁也毫髮無傷的離開北境,那麼結果也就很明顯了。

其中一方必然具有壓倒姓的優勢。

實力相近而立場衝突的兩位騎士之間展開的較量,很難做到毫髮無傷,尤其是那場摩擦還牽涉了亞伯拉罕王位繼承人阿拉桑王子的死因,更不可能做到輕易握手言和。另一方面,騎士的實力越強,神術的醫療效果越差,很多擁有鬥氣天華實力的騎士甚至只有接受地區主教以上的神職者施展的醫療神術,才能起到傷口癒合和止血的效果。

英格拉姆總團長作為光耀神殿護教騎士之中唯一一名傳奇強者,對此有著更加深刻的了解。五年前在塔爾摩登濕地戰役中,他曾經與獸人蠻王有過短暫的交手。雖然只是受了一些輕傷,但是就連樞機主教聖?涅默克施展的痊癒術,也只能勉強讓傷口止血結疤。如果換成是一名普通護教騎士負傷的話,只要他還沒有徹底跨入永夜國度,這個第七環的醫療神術就完全能夠將其從長眠導者枯希榪的乾瘦手指前面拉回來。

英格拉姆的目光隨後看向今天與羅德里格斯爵士有過一面之緣的讓?雷頓,後者一面思考,一面輕輕搖頭,「我能夠感覺到羅德里格斯爵士的實力不弱,不過應該遠未達到天騎士的程度,大約是持劍伯爵……或者持劍侯爵吧。」裁決之錘的總團長皺緊眉頭,絡腮鬍須下面的嘴唇猶豫的扭曲了幾下,最後還是補充了一句話,「但是……但是我心裡總有一種非常特殊的預感,如果真正交手的話,我應該不是他的對手。」

圖哈?薩烏丁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他需要運用出天騎士所擁有的鋼鐵意志,才能壓抑住自己幾乎脫口而出的嘲諷。「除了斷罪之劍騎士團的英格拉姆,我想像不出這座帳篷裡面還有誰能夠做那位羅德里格斯爵士的對手。」他在心中默默忖度,目光掃過托馬德?央森那雙金黃色的眸子的時候,突然猶豫了一下。「或許……還要算上這個傢伙?」

雖然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幾乎沒有任何善意和支持,不過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依然表現出驚人的鎮定,脊背宛如銀杉樹一樣挺直,右手輕輕握住佩劍「輝煌」的劍柄,金色雙眸之中流露出來的是不可動搖的決心。不過相比之下,那位胖墩墩的拉洛克陛下可就遠遠沒有這樣堅定的信念了,在聖?博格丹樞機主教的嚴厲目光注視下,拉洛克陛下的身體開始不自在的扭來扭去,紅圓的胖臉上也寫滿了不耐煩的神情。

「托馬德卿!」拉洛克陛下突然開口,聲音尖細顫抖,充滿了神經質的焦慮感,「你告訴他們,王位是我的,永遠是,任何人都別想在真正的國王面前撒野,任何人!」

「陛下有旨,吾謹遵從。」托馬德?央森一字一頓的說,隨後目光掃向帳篷之中的其他人,「光耀聯盟的諸位大人,拉洛克陛下的旨意即是吾前進的方向,而阻攔在這個方向上的所有人,都將是死神巨鐮收割的對象!」

這句話仿佛擲地有聲,聖?博格丹樞機主教臉上的溫和笑容已經完全褪去,讓?雷頓總團長緊緊握住懸掛在腰間的戰錘手柄,同時微微調整姿勢,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而在他們的身後,斷罪之劍騎士團的英格拉姆總團長依然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坐姿,不過熟悉他的人都能夠看出在那雙灰藍色眸子之中閃爍的冰冷。

托馬德?央森毫無退縮之意,輝煌的劍刃傳來了一連串在鞘內碰撞的輕響,仿佛急不可耐的想要痛飲鮮血。激烈的碰撞似乎已經迫在眉睫,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卻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天色已經很晚了。」頭戴國王金冠的男孩揉搓著自己渾圓的大肚子,臉上的表情顯得極為憂愁,隨後他扭過頭去,「托馬德卿,我餓了,晚上什麼時候才能開飯?」

帳篷之中響起「咯嘣」一聲,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霍然起身,怒視著托馬德?央森和他背後的拉洛克陛下。

「陛下需要馬上用餐,諸位大人,請恕吾先告退了。」托馬德?央森無視近在咫尺的噴火目光,大聲宣布說,「至於那個獅鷲領主,既然光耀聯盟這麼想要招待他,東方二郡自然就會離他遠一些。」

看著托馬德?央森護送著拉洛克陛下大步離開的背影,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狠狠的哼了一聲,「治理國家可與玩泥巴不一樣。那個孩子根本就無法成為一個王者,弗萊希爾女王沒有接受過成為國王的教育,起碼還擁有亞瑟王室的王族基礎教育,而一個鄉下人家的私生子能夠幹什麼?」

「是啊,堂堂手握兩郡大權的死神巨鐮托馬德?央森,居然把忠誠放在這個毫無禮貌的小鬼身上,真是可笑而又可憐。」洛克王子大聲附和說,他本想展示自己的頭腦,結果卻收穫了好幾個帶有嘲諷意味的眼神。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並非精通政治的外交家,洛克王子殿下,身為西吉士王國的繼承人,您要也是這麼想,那可就糟糕透了。」德爾德斯王國的攝政王贊多拉?拜拉翁大公爵語氣輕柔如絲的提醒說,「說不定托馬德?央森大人要的正是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國王,這樣他頒布的那些政令才能不受絲毫掣肘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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