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拉洛克一世國王的真面目(下)

「托馬德,如果你能夠給追隨你的人以一定自由與希望,或許就不會……」拉洛克?祖瑪輕輕的搖了搖頭,將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甩出腦海,然後認真的對李維?史頓深深鞠躬,頭顱都快低到了腰帶下面。「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誠如宮廷總管大人所言,既然已經決定投靠您,我就應該把我知道的情報傾囊相告……一個關係到亞瑟王廷生死存亡的情報。」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希望能夠看到有人露出驚訝或者企望的表情,可惜他看到的只是巴米利楊總管投來的鼓勵眼神,李維?史頓面無表情的微微額首,而手持豎琴的白袍少年瑞斯特?魯濱遜則露出了挪揄的笑容,似乎又想要彈奏一曲嘲諷的小調。

拉洛克?祖瑪隱藏住心中的失望,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莊重而嚴肅,可惜那一臉微微發顫的肥肉沒有忠實的表達出他的心情,反而帶有一種格外滑稽的感覺。「李維?史頓閣下,您可能已經有所耳聞,就在幾個小時之前,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率領他的親信精銳部隊離開了營地。但是您恐怕並不清楚,他並非承認失敗而返回了東方二郡,而是準備發動一次出乎意料的遠距離突襲,目標就是新生亞瑟王廷的所在地!」

按照拉洛克?祖瑪的想法,這條關係到北境正統王廷生死存亡的情報突然以直截了當的方式拋出去,最少也要在眾人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才對,說不定還能看到李維?史頓大驚失色的樣子。

然而隨後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再一次失望了。帳篷之中確實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不過李維身邊的幾位核心人物卻都沒有半分驚訝的樣子,反倒朝著他投來了帶有嘉許味道的目光,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也變得輕鬆了一些。

「亞瑟王廷會嘉獎你的誠實,拉洛克?祖瑪。」李維輕輕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你的情報對我們很有用,終結托馬德?央森的陰謀,你應該是立下了首功。」

「攝政王閣下,可是您連一點吃驚的表現都沒有。」拉洛克?祖瑪苦笑著指出,「看來托馬德?央森輸得不奇怪,他的陰謀似乎已經被您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我並不知道在獅鷲騎士團的主導下奪回王都之後,托馬德?央森究竟會怎麼做,但是以他的姓格推斷,勢必不可能坐以待斃。」李維耐心的對他解釋說,「無論是遠距離奔襲綠堡,還是動用什麼暗藏的底牌進行襲擊,都是我們猜測的方向,同時早就做好了所有應變的準備。」

「但是我們同樣沒有想到他的手中居然有暗黑血咒八魔陣這張王牌,差一點就讓李維少爺受到傷害。」羅德里格斯爵士的聲音從猙獰的黑色護面甲後發出,顯得格外沉悶,「沒有及時發現那些該死的黑皮舉行儀式的所在地點,身為不眠之眼的掌控者,巴米利楊總管難辭其咎!」

「哎呀,您這可就讓我感到冤枉了吶。由於光耀同盟的存在,不眠之眼無法光明正大的進行情報偵搜,有所遺漏恐怕是在所難免吶。」巴米利楊總管苦笑著為自己辯解。隨後又惋惜的嘆了一口氣,「那個人的野心太大,否則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取代魔山家族格雷果伯爵的位置。哪怕是亞瑟王廷願意看在大局的份上饒恕他的背叛,讓他加入圓桌議事會,恐怕他也會斷然拒絕吶。」

拉洛克?祖瑪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貧民窟的艱苦生活除了讓他變得對美味食物無比熱愛之外,還養成了極為出色的察言觀色能力。他既然能夠在托馬德?央森貌似恭謹的態度之中讀到猙獰殺意,自然也能夠察覺這位虓眼勳爵內心真實的想法。

無論是九柱家族之一還是圓桌議事會成員,對於托馬德?央森來說都是不屑一顧的虛偽頭銜,他想要抓住的是亞瑟王國至高無上的權柄——比如執掌軍政大權的攝政王,或者更進一步……

他想要的是國王的寶冠,他想要的是坐在那把黃金寶座上、統御一國臣民的權力!

為了實現他的野心,托馬德?央森可以不顧一切律法的限制,踐踏一切善良、忠誠與規則。他可以勾結同樣野心勃勃的王弟勞爾?亞當斯大公,他可以謀害生姓粗魯野蠻、卻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魔山家主格雷果伯爵,他也可以在局勢剛剛惡化之際就拋棄盟友和同伴,篡奪死神騎士團和東方二郡的權力!

毫不顧惜舊情的鐵腕高壓統治,這就是托馬德?央森一路走上高位的冷酷手段,然而從他邁出充滿血腥的第一步開始,他身下的基礎就在不斷的動搖和綻裂當中。然而這種動搖和綻裂並不足以讓托馬德?央森直接吃到苦頭,虓眼勳爵的能力的確很強,如果沒有李維?史頓的出現,或許他能夠趁著亞瑟王國風雨飄搖之際達成竊取王國大權的野心,甚至在亞瑟王國的廢墟上建立起威權統治的新秩序。

可惜歷史不承認如果。與解救王都數十萬臣民,穩固和發展北境郡,同月語森林的精靈王廷結盟,並且擊敗盤踞在西風郡惡魔大軍的獅鷲領主李維?史頓相比,托馬德?央森的戰績和榮譽可謂乏善可陳。他所擁立的拉洛克?祖瑪雖然勉強算是亞瑟王室血脈,私生子的身份卻遠遠無法與弗萊希爾公主相比,對那些尊奉古老規則的王都豪門勛貴號召力低的可憐。

在兩個方面均無優勢的壓力面前,托馬德?央森不得不另闢蹊徑,與沙漠國度亞伯拉罕的結盟和轉瞬背棄就是其中之一,東方二郡藉此增加了數萬奴兵,軍事實力進一步增強,而且也讓那個咄咄逼人的沙漠國度陷入了內亂的邊緣。

然而作為冷眼旁觀的拉洛克?祖瑪,卻發現虓眼勳爵已經陷入了絕大的危機當中。在北方的新生亞瑟王廷這段時間並未向外盲目擴張,而是採用了收縮防禦的策略,但是內部發展的勢頭異常迅猛。大片原始叢林被開墾為農田莊園,處處興建起擁有一定自保能力的殖民點。從王都遷徙而來的二十餘萬難民已經被徹底消化成為勞動力,讓北境郡的實力有了曰新月異的發展。

因為王權而對立的雙方,彼此立場都沒有調和的餘地,北境郡的亞瑟王廷實力增強,就代表東方二郡的未來漸漸昏暗無光。許多原本臣服於虓眼勳爵鐵腕手段的貴族已經心生動搖,加上無孔不入的不眠之眼暗探到處煽風點火,讓整個東方二郡的局勢處處都暗潮湧動。

虓眼勳爵的對策就是更加嚴厲的高壓手段,尤其是德克城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後,新生亞瑟王廷與光耀神殿的關係漸趨溫和,東方二郡的局勢更加不穩。死神騎士團的特別行動隊晝夜出動,幾乎每天都有人被他們以背叛的名義所逮捕,然後秘密或者公開處死。

殘酷的手段並沒有成功壓制住涌動的暗潮,反而讓更多的人心生叛意,現在只需要一個觸發的契機,就會在東方二郡燃起反對虓眼勳爵統治的滔天怒火。

毫無疑問,菲爾梅耶的光復絕對能夠成為導致東方二郡的危機徹底爆發出來的契機,不但原本強行壓制下去的反對聲浪將會席捲大小塞雷郡,就連死神騎士團內部也會出現不穩的聲音,關於這一點,無論是李維?史頓還是托馬德?央森,心裡都非常明白。甚至連被隔絕於政局之外的傀儡國王拉洛克?祖瑪,也從很多蛛絲馬跡之中推測出了同樣的結果。

想要以正常的溫和手段扳轉局面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任務,而就此俯首稱臣,又是托馬德?央森絕對不願承認的結果,那麼給他剩下的選擇其實也就只有鋌而走險這一條道路了。

「孤軍深入數百里,長途奔襲戒備森嚴的北境綠堡,聽上去這簡直是吟遊詩人口中的英雄史詩的某個篇章。」傑洛士侯爵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看來過多的野心已經蒙蔽了托馬德?央森的心靈,當初這位死神之巨鐮號稱從無一敗的名將,現在居然做出這麼愚蠢的選擇。」

「傑洛士侯爵大人,恐怕情況沒有那麼簡單吶。」巴米利楊總管笑眯眯的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不眠之眼對於東方二郡的情報活動從未停止過,而死神騎士團的特別行動隊同樣對北境郡進行了滲透。光是在上個月,我們就擊殺東方二郡的暗探三十餘名,同時也有十多位血匕首殉職,據不眠之眼掌握的情報來推斷,綠堡、德克城、西西里恐怕都有一些關鍵人物被滲透和收買。」

「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傑洛士侯爵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相當難看,「巴米利楊總管大人,難道您就看著這樣的罪惡在不眠之眼的眼皮底下發生嗎?」

「死神騎士團的暗探對於托馬德?央森的忠誠,正如不眠之眼對於李維?史頓閣下一樣。」巴米利楊總管正色說,「自從弗萊希爾一世女王陛下登基以來,雖然明面上北境郡和東方二郡沒有發生衝突,但是陰影之中的戰爭從未停止過。而我們用盡了威逼、利誘、收買和欺騙諸般手段,甚至犧牲了許多血匕首的生命,都沒能弄到一個活口。那些暗探不但冷血無情,而且對於自己的生命同樣毫不在意,一旦發現自己逃走的機會趨近於無,就會毫不猶豫的自殺。」

「雖然沒有確定究竟是那些人受到死神暗探的滲透和收買,但是並不表示我們就對這些暗探束手無策。」迪什先生的蒼老聲音從另一側響起,老魔法師的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的表情,嘴角還勾勒出一絲詭秘的微笑,「自從西蘭河壁壘落成之後,西蘭河上游的兩座老舊橋樑已經都被廢棄和拆除,如果是少量滲透人員的話當然有很多辦法,但是想要讓一支上千人的騎兵隊伍儘快通過西蘭河的話,就只有從羅賓爵士的領地經過一途。」

「也就是說,現在我們只有把希望放在那個著名的變色龍家族身上了?」傑洛士侯爵怒氣沖沖的叫了起來,「舍伍德家族的立場從來都是轉變得毫不猶豫,李維閣下,雖然橡樹家族曾經是北境郡諸領主之中最早站在您身側的那個,但是他們在勞爾大公竊國的那段時間裡,也與王弟殿下暗通款曲,這一點王都的豪門勛貴都能作證!」

「我知道的,傑洛士侯爵。」李維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黯然神傷,「這也是當初我一力反對建造西蘭河壁壘的最大原因,因為建造那座堡壘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讓它成為綠堡的堅固屏障,而根本就是一個陷阱,針對羅賓?舍伍德爵士的陷阱,更是針對托馬德?央森的陷阱。」

就在李維?史頓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另一個人說出了同樣語氣哀傷,但是意思卻完全相反的宣言。

那個人就是羅賓爵士。

在西蘭河壁壘最高大的那座衛河塔當中,兩個碩大壁爐裡面火光熊熊,驅離黑暗與寒冷,將整座底層大廳照得通明徹亮,溫暖如春。舍伍德家族的重要人物濟濟一堂,胸前佩戴著常綠橡樹紋章的身影彼此交頭接耳,不少人臉上都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這幾天,在橫跨西蘭河的那座巨大的橋樑型城堡當中,火把的光芒晝夜通明,五座衛河塔的護牆垛口後面人影憧憧,不時還閃爍著鋼鐵的冰冷光輝。在羅賓爵士的命令下,除去在獅鷲第四團之中供職的少數人員之外,整個舍伍德家族的全部私兵都被動員起來,分成兩班晝夜戒備,然而羅賓爵士卻沒有宣布敵人可能出現的方向,只是命令無論是從南方還是北方出現上百人的部隊調動情況,都要第一時間通知他本人,哪怕是時值深夜,或者宴飲歡歌之際也不例外。

他原本還能夠勉強掩飾,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羅賓爵士的表現更加焦躁不安起來,刻意做出的平靜面具下面,恐懼和不安像是多腳的爬蟲一樣鑽來鑽去,讓他每時每刻沉浸在緊張的情緒當中,甚至每一隻烏鴉從頭上飛過,都要讓羅賓爵士不由自主的咬緊牙關。

羅賓爵士的焦躁不安在這個晚上達到了頂峰,就在銀月瑪雅的光輝灑滿西蘭河河面的時候,他突然宣布召集全族重要人物,前來中央衛河塔的底層大廳開會。而就在舍伍德家族的二十多位重要人物全都應邀前來之後,他卻像是突然陷入了一場噩夢一樣,表情木然的坐在家主寶座上,足足半個小時一言不發。

「今天召集大家前來的理由……或許已經有人心中有數,但我還是正式的說一下吧。」羅賓爵士突然開口說,「西蘭河壁壘將要迎來一位新的主人,那個人將會帶著數千名擁有黑色羽翼的死神騎士,將整個北境淹沒在一片血海當中。」

西蘭河壁壘大地祭壇的主持牧師彼得?舍伍德霍然站起,雙眉緊緊皺起,之間宛如突然出現了幾道深深的裂谷,「大地之神貝希摩斯在上,羅賓家主,您剛才在說什麼?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您似乎想要背叛亞瑟王廷,背棄神眷者李維?史頓閣下的信任?」

大廳之中響起一陣不安的搔動,不少人都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彼此對峙的羅賓爵士和彼得牧師,他們之中一位是舍伍德家族的家主,擁有整個家族的最高權力;另一位則是神權的象徵,舍伍德家族之中信仰大地之神的人數幾乎占到了八成以上,在家族決策的方向上,彼得牧師的態度往往可以起到非常巨大的作用。

「或許……彼得牧師,或許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您……您能夠原諒我嗎?」羅賓爵士沉默良久,突然長長吐出一口氣,頭顱低下,臉上的表情變得充滿悔恨。

彼得牧師的嚴厲表情稍稍鬆弛,不過語氣卻沒緩和多少,「你需要好好懺悔你的錯誤,羅賓爵士,好在神眷者李維?史頓閣下一向寬宏大量,我也會在他的面前為你緩頰。只要你堅定立場,守住西蘭河壁壘這處綠堡的屏障,我想……」

一聲痛苦的喘息打斷了彼得牧師接下來想要說出口的話,彼得牧師的雙眼突然瞪大到極限,那張具有舍伍德家族特色的削瘦面容扭曲成一個恐怖的程度。「你……你居然……」彼得牧師難以置信的"shen yin"起來,血沫從他的嘴角流淌而下,注視著插入自己胸膛的目光之中並沒有多少恐懼,反而顯得悲憤難抑。「你在……毀掉整個舍伍德……家族……」

「我在拯救舍伍德家族!」羅賓爵士咬牙切齒的低吼,同時狠狠轉動手腕,隨後鬆開手,讓彼得牧師頹然倒地。「我在拯救舍伍德家族!」羅賓爵士第二次吼叫,聲音高亢尖利,宛如燒紅的鋼針一樣刺痛了大廳之中所有人的耳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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