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之死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是光耀神殿四位樞機主教之中信仰最為堅定的一個,一向主張採取最強硬的立場和鐵與血的手段,迎接任何來自異教徒或者光耀同盟內部的挑戰。這位樞機主教大人雖然上了一些年紀,但是精力充沛,辦事老辣果斷,加上為人清廉自持,在光耀神殿內部的威望很高,被視為尼古拉斯?聖?懷淵教宗陛下的最佳接班人。

不過在最近一段時間裡,這位樞機主教大人始終處於焦慮不安的困惑當中,以至於在參加早禱的時候都露出過恍惚的神情,甚至還一連幾次念錯了祈禱詞。

在表情或是錯愕、或是關心的神職者們圍上來之前,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放下手中厚厚的宗教典籍,快步走出祈禱廳,回到自己的房間,同時輕聲吩咐直屬於自己的護教騎士隊長,「我很疲倦,需要安靜的睡眠,直到晚禱的鐘聲響起之前,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遵命,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大人。」那名胸前佩戴著金色百合花圍繞的盾牌徽章的高階護教騎士大聲回答,隨後又充滿憂慮的注視著前者毫無血色的蒼白面頰,「大人,要不要我去找個醫師來?您的臉色很差。」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想要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不過有些失敗,看上去他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我沒有生病,孩子,虔誠的信仰能夠讓我們遠離疾病、災難和飢餓的困擾,而且除了至高無上的教宗陛下之外,我本身就是光耀神殿最好的神術施法者,沒有之一。」

「非常抱歉,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大人。」護教騎士隊長露出了難為情的笑容,手撫胸膛深深鞠躬,「請您安心休息吧,我會帶人守在這裡,不讓任何人來打擾您的睡眠。」

「很好,謝謝你,也代我向那些年輕人表示感謝。」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輕聲說,隨後打開房門走了進去。護教騎士隊長正要轉身,房門又一次打開了,樞機主教蒼白的面孔出現在門後,語氣強硬的不容置疑。

「你一定要確定在晚禱的鐘聲響起之後叫醒我,如果我沒有開門,我特許你破門而入,明白嗎?」

護教騎士隊長的表情有些迷惑,但是他很清楚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姓格剛強固執,一旦做出決定,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勸說而心生動搖。「當然明白,大人。」他用鐵手套敲擊了一下胸甲,「我會不折不扣的遵照您的吩咐。」

房門再一次關上,將外界的喧囂與雜亂隔絕。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靜默良久,發出一聲深沉而疲憊的嘆息,始終挺拔的腰杆隨後塌陷下去,整個人頓時顯得蒼老了許多。

「這真是……荒唐透頂。」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咕噥了一聲,腳步蹣跚的走到自己堆滿羊皮捲軸和宗教典籍的書桌旁邊,揮手掃開了一堆羽毛筆、墨水瓶和其他雜物,從下面找到了這幾天一直困擾著他的根源。

那是一張淡銀色的薄紙,上面以華麗流暢的花體字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足足幾十行。末尾並沒有署名,不過也完全不需要署名,聖?別里科夫完全能夠看出這封信是出自何人之手,畢竟涅默克――前樞機主教――曾經與自己共事過十幾年,彼此之間早已熟悉了對方的筆跡。

「滿紙都是謊言,無恥編造,荒唐透頂!」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再次低聲說,不過與其說是在批駁信上的內容,倒不如說是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什麼預知之夢?什麼尼古拉斯教宗陛下已經被黑暗所侵蝕?都是邪教徒的胡說八道,根本沒有任何能夠站得住腳的證據!」

房間裡面並沒有其他人的存在,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想要說服的當然就是自己。他的語氣越來越激烈,言辭也越來越銳利,然而雙眼卻始終注視著銀色的信紙,仿佛上面每一個詞都正在詭秘的蠕動著,想要爬進他的腦子裡面去。

「涅默克……你這個該被金色聖火灼燒一千年的叛徒,竟然敢憑藉著曾經擔任樞機主教的機會,暗中觀察教宗陛下的所作所為……即使是……哦,不行,這樣的念頭,哪怕是想一下都是對吾主佛蘭達拉的褻瀆,尼古拉斯教宗陛下當然不會受到黑暗的侵蝕,因為他是吾主佛蘭達拉的凡間代言人,擁有至高無上的光輝權能!」

一連串近似於咒罵的低語從聖?別里科夫的嘴裡吐出,當他終於停下來,準備歇一口氣的時候,一個細微而清晰的聲音卻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但是你沒有信心斷然否認這封信上所寫的內容,對不對?」

「不!我能!」聖?別里科夫在心裡怒吼,然而喉嚨卻像是被一把鋼鉗卡住,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算了吧,難道這段時間在聖山腳下就沒有發生種種反常的事情?難道從尼古拉斯教宗陛下嘴裡說出的諭令就沒有值得懷疑之處?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那些冷酷無情、唯利是圖的諭令真的出自於十年前那位仁慈寬厚的教宗陛下之口?還是被什麼別有用心的人曲解和利用?」那個聲音更大了一些,聖?別里科夫喘息了一下,他終於聽出聲音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了。

是從他自己的心底。

無論對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有多麼忠心耿耿,聖?別里科夫都是一位虔誠的光耀之主的信徒。在幾個月前,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指示護教騎士團大舉出動,抓捕隱居在聖山附近的亞瑟王國前任鐵衛騎士之首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及其家人的時候,聖?別里科夫就曾經語氣激烈的提出了不同的意見,認為無論亞瑟王國現在對光耀神殿造成了多大的威脅,都不應該用信徒的家人進行威脅,強行逼迫他為光耀神殿的利益而出賣祖國。

除了姓格耿直的裁決之錘騎士團總團長讓?雷頓之外,聖?別里科夫的意見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另一位樞機主教聖?博格丹一向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則,對尼古拉斯教宗陛下的諭令無條件的贊同,而堅貞之盾和聖潔之鎧兩大護教騎士團的總團長也是同一立場。

至於唯一能夠在實力上與教宗陛下分庭抗禮的斷罪之劍總團長英格拉姆,他幾乎是從不關心除了祈禱、戰鬥和磨練劍術之外的事情,哪怕是教宗陛下交給他屠殺嬰兒或者焚燒村落的任務,這位狂信者也不會稍稍皺一下眉頭,更不會去詢問任務的理由。

巴斯特?佛列蒙伯爵是一位耿直的老騎士,但是他的雄心早已消磨殆盡,所以在親人都被斷罪之劍騎士團抓住之後,最終還是屈服於光耀神殿的威脅之下。這件事情讓聖?別里科夫感到了深深的難過,他無法想像這居然是光耀之主的虔誠信徒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即使是最後勉強用「為了更崇高的利益」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樞機主教心中依然留下了一團懷疑的陰影。

更讓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憂心忡忡的是,光耀神殿的神職者正在墮落,十年的崇高地位和優渥生活已經讓他們背棄了堅守清貧的誓言,越來越多的地區主教和牧師都身穿奢華的衣服,追求醇酒美食的享受,而對教區之中貧窮信徒的生活不聞不問。甚至夥同殘酷官吏、傲慢領主和擅長敲骨吸髓的高利貸商人去壓迫這些人,從他們身上榨取帶著血腥味道的宗教捐稅。

類似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然而光耀神殿的高層卻似乎樂見其成。哪一個教區送上更加豐厚的宗教捐稅,哪一個教區的地區主教就受到嘉獎,而哪一個教區的捐稅徵收不力,負責此事的地區主教不是遭到嚴厲申斥,就是乾脆被剝奪教職。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嚴厲抨擊這種做法,然而在教宗陛下的默許之下,他的抨擊總是起不到真正的效果,或者在一段時間讓某些過分壓榨信徒的地區主教稍有收斂,然而只要事態平息之後,那些人就變本加厲的盤剝信徒。

這樣的地區主教……真的能夠致力於傳播光耀之主的福音?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疲憊的搖了搖頭。他很清楚自己對這些人的看法,光耀神殿的名聲正在被他們的貪婪所敗壞,光耀之主佛蘭達拉的光芒正在被他們的無恥所侵蝕,只有根除這些已經染上不潔、而且無可救藥的成員,光耀神殿才能夠重獲新生,再度成為那個富有活力、屹立於大陸巔峰的強大組織。

到那個時候,區區一個亞瑟王國又能帶來多大的威脅呢?

「無論這封信上所敘述的東西真實與否,我都應該有所行動。」聖?別里科夫語氣嚴厲的告訴自己,然後將銀色的信紙團成一團,塞進樞機主教長袍胸口內側的暗袋裡面。這封信出自光耀神殿最大的叛徒之手,而且上面寫滿了未經證實的揣測之詞,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發現。「這不是因為信里的內容動搖了我的心,而是身為一名光耀之主的謙卑信徒,我必須搞清楚是什麼讓尼古拉斯教宗陛下的姓格發生了如此巨大地改變。」

「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先休息好,精力必須恢復飽滿,信念必須得到堅定,才能有把握成功施展出那個不能出現一絲差錯的神術。」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這樣告訴自己,然後腳步蹣跚的走到床邊。他原本以為心緒紛雜會讓自己難以入眠,不過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過勞累,已經決定好如何去做的樞機主教幾乎是腦袋剛剛挨上枕頭,就陷入了黑甜的安眠當中。

等到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透過窗戶射入房間裡面的光線已經相當黯淡了。他以一位老人所能做到的最快動作起身,快步來到窗邊,隨後鬆了一口氣――映入眼帘的是西方天際燃燒著宛如火海的晚霞。

「還好,沒有睡過頭,從天色看,距離晚禱還有一段不太短的時間,剛好可以用來施展這個神術。」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點燃了燭台上的蠟燭照明,然後在書桌下方拉開一個十分隱秘的抽屜。

這個抽屜裡面裝滿了各種精巧的宗教器具,而且從外觀上看,並不全都屬於敬奉光耀之主的東西。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從抽屜裡面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羊皮袋,袋口以細繩緊緊捆綁,下方繪有一顆活靈活現的血紅色眼睛。

「莫提之眼……某個瘋狂的鍊金術士製造出來的邪物,能夠無視一切魔法、異能和神術的阻隔,看到任何被刻意隱藏的東西。」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的臉色顯得有些不太好看,他猶豫了好幾分鐘,才用最輕微的動作解開了袋口,然後將裡面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紅寶石倒了出來。

這顆紅寶石純凈無暇,價值連城,被工匠巧手打磨出數千個剖面,即使是鑲嵌在一國之主的王冠上面,也堪稱奢華絕倫。然而材質的價值只是莫提之眼的諸多價值之中最為微不足道的一種,這顆鍊金寶石具有極其強大的干擾精神的力量,光是看一下,就會讓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種被無數紅色剖面分割吞噬的錯覺。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用手指輕觸莫提之眼的表面,紅寶石在他的掌心微微動搖了一下,頓時閃爍出一片虹彩光芒,讓那種吞噬心靈的異樣感覺加強了數十倍。這片光芒讓聖?別里科夫都出現了幾秒鐘的失神,隨後這位樞機主教清醒過來,有些駭然的吸了一口冷氣,差一點就將莫提之眼扔在地上。

「光耀之主佛蘭達拉在上,這真是一件邪惡的鍊金造物!」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對自己說,「不過想要施展出佛蘭達拉的注視這個第九能級的神術,沒有莫提之眼的配合可就要事倍功半……我必須再次使用一次,確定教宗陛下是否……」

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痛苦的哽咽了一下,他難以想像如果那張銀色信紙上面所寫的東西都是事實,他應該如何去做……或許涅默克之所以脫離光耀神殿,另立光耀新教的理由就是如此?聖?別里科夫不由自主的雙手掩面,這些想法是如此可怕,簡直快要讓他泫然欲泣。

西方天際的紅色光芒正在緩緩褪去,傍晚已經來臨,再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是光耀神殿晚禱的鐘聲敲響的時候了。想到曾經吩咐過護教騎士隊長到那個時候叫醒自己,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知道不能繼續耽誤時間,他最後看了一眼桌面。桌面上攤開一張繪有無數複雜神符的羊皮,五根蠟燭在青銅燭台上燃燒著,寶石碎屑沿著燭台和羊皮灑出正六芒星的線條,莫提之眼放在手邊――施展神術的準備已經全部做好了。

再也沒有拖延下去的藉口。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默默的想著,然後緩緩抬起雙手,合抱胸前。

房間裡面響起了一陣虔誠的宗教禱言。

就在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施展神術,準備尋找出尼古拉斯教宗陛下姓格大變的原因的時候,在聖山的山巔之上,光耀教宗尼古拉斯?聖?懷淵陛下霍然從他那把毫無雕飾的白色聖座上站起,表情僵硬,雙眼之中閃動著黑紅色的光芒。

「有人……正在窺視我們……」教宗陛下的嘴唇微微掀開,從牙縫之中擠出了模糊不清的聲音,「是源自光明神術的力量……強度超過了第九能級……在光耀神殿的高階神職者當中,只有兩個人能夠做到……那麼……是別里科夫?還是博格丹?」

教宗陛下隨後向著放在身邊的一顆水晶球比了幾個手勢,在帶有詭異腔調的陌生語言的哼唱之下,那顆水晶球驟然由晶瑩通透變為不透明的黑色,看上去活像是被烈焰燒灼焦黑。

「不是……博格丹。」教宗陛下皺了皺眉再次揮動手指,這一次水晶球產生的變化更加強大,伴隨著一陣灼目的閃爍光芒,水晶球的表面浮現出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的房間,以及正在施展神術的樞機主教身影。

「真是……可惜啊。」教宗陛下喃喃自語說,「別里科夫……信仰比任何人都要堅定,而且姓格耿直,在神殿內部威望卓著……」他輕輕舉起一根手指,然後將其與水晶球之中的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的身影重疊,「我真的很不希望是你……因為我敬重你的人格,也欽佩你的能力……」

話音還未落地,尼古拉斯教宗陛下突然用另一隻手抓住那根手指,狠狠地將第一指節折斷,白生生的骨骼刺透了皮膚,大股鮮血頓時奔涌而出,染紅了教宗陛下的整個左手。

而在水晶球里,聖?別里科夫樞機主教的頭顱突然以一個可怕的角度向後扭曲,隨後從脖頸中間折斷,角度和姿態都恰好與教宗陛下自行折斷的那根手指完全重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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