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曬穀場,發現幾乎全村男女老幼幾乎都在這裡了。

小媳婦抱著吃奶的娃,流鼻涕的小孩在人群的縫隙里跑來跑去,年紀大的嬸子們一個個唾沫橫飛,也不知道是在聊著誰家的八卦。

男人們聚在一起抽煙,說些帶顏色的笑話。

蘇茜他們找了個地方站好,不一會兒,喬木就從人群里擠了過來,站在蘇茜身後。

徐長貴弄了把椅子站上去,拿著喇叭對下面喊,「安靜安靜,都安靜,開會了啊。」

曬穀場漸漸的安靜下來,徐長貴道:「秋收搞完也有一段時間了,該給大夥分糧食了。」

「大夥都知道,今年一年雨水少,這雨水少,打的穀子就少。」

「一年兩季稻子,總共一百畝水田,今年打了五萬斤穀子,比去年要少一點,隊里決定每個人分一百一十斤稻穀。」

「再就是玉米總共打了······」

「還有個好事要告訴大家,年底隊里就要通公路,等通了公路就會給咱們隊里拉電線、電話線。」

「再就是隊里支部商量了,打算貸款買一輛拖拉機回來,還有留仙湖,今年要買點魚苗放進去,到時候一年分兩次魚,所以今年的提留就要多一點。」

徐長貴在上面說,下面也沒有幾個人聽,這裡不識字的是大多數,反正他們也算不清楚徐長貴說的那些數字,村裡的會計和記工員也就是初中畢業。

徐長貴說了一大通,「好了,我也不囉嗦了,分糧食吧,大家不要亂,叫到誰,誰按了手印去後面倉庫領糧食。」

徐知強叫了一聲,「徐長友——」

就見黃春珍邁著小腳走了過去。

徐知強指指本子上面,「徐長友沒有出工,你這裡出工時間少,又是半勞力,工分也少,只有六百多分,今年是三分八一分,這算下來是······」

徐知強最後嘆口氣,「你們家今年又要欠不少了。」

黃春珍道:「今年我們少領一些口糧,我家老頭子也吃不了多少飯。」

「白米全要,玉米紅薯少點。」

張會計給她算好,寫了個條子,黃春珍按了手印,生產隊的副隊長蘭保國喊道:「來幾個勞力,幫著黃大娘搬糧食回去。」

朱志成跑了過去,還有幾個小伙也過去了,其中還有陳長青,這種場合,他是一定要表現到位的。

到了後面倉庫,將條子遞給糧管員,糧管員稱好糧食,幾個小伙搬著就往後院去了。

蘇茜好奇的走到徐知強那邊翻著大夥交上來的工分本子看了看,工分有多有少,多的比如朱志成,全生產隊最高,有三千八百多工分。

據徐知強說,朱志成乾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比如公社修水渠,或者砸石頭,一天二十公分,他就搶著要去。

還有生產隊半夜搶收,一夜二十個工分,他也是不要命的干。

徐長貴知道他家裡條件不好,這種公分高的活兒也總是派給他。

而大多數男勞力,一年還不到三千工分。

女勞力也就是一兩千。

蘇茜拿著自己的本子算了下,她總共出工二十三天,開頭三天是五個工分,後頭是六個工分,總共才一百三十五,少得可憐。

趙婷婷田小卉跟她都差不多。

喬木他們多一點,但也多不了多少,畢竟他們來了也才一個多月。

蘇茜看了一會兒熱鬧,就朝著趙婷婷她們那邊過去,走了一段,忽然感覺一道猥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側頭看了下,楊老三站在不遠處,嘴裡叼著一根煙,正色眯眯的看著她。

看到蘇茜朝他看過來,楊老三咬著煙猥瑣的一笑,接著劃了跟火柴,點燃了嘴裡的煙。

蘇茜厭惡的扭過頭,快步朝著趙婷婷那邊走。

剛扭過頭,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像是誰在炸炮仗。

熱鬧的曬穀場因為這「砰」的一聲反而安靜下來,大夥四處張望,「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蘇茜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她發現剛才還色眯眯看著她的楊老三倒在了地上,渾身都在抽搐,同時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嚎叫。

周圍的社員們也都發現了,紛紛圍了上去,「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楊老三怎麼了?」

「哎呀,你們看楊老三的嘴!」

「哎,剛剛那是不是炮仗響?」

「怎麼我看楊老三的嘴像是被炸爛了。」

蘇茜離得不是太遠,看得很清楚,楊老三幾乎整張臉都血肉模糊,嘴巴那裡更是血糊糊的一片,慘不忍睹。

有個社員說道:「不止嘴,你看他眼睛,也在流血呢,肯定是炸到了。」

有人四處看,「剛剛是誰扔炮仗?」

離楊老三近的幾個人都搖頭,「沒人扔炮仗啊,剛剛都在這裡說閒話。」

黃招娣本來在聽幾個婆姨扯白話,聽到一聲炮仗響,轉頭就看到地上躺了一個人,仔細一看,那不是自己的么兒嗎?

她發瘋一般的跑過去,撲到楊老三旁邊,「怎麼了?我的兒啊,你可別嚇你娘啊。」

等黃招娣看清楚楊老三的慘狀,差點厥了過去。

她癱坐在地上發出一聲長嚎:「這是咋了,我的兒啊——」

不遠處,廖鎮元坐在椅子上兩眼放著精光,他激動的用拐杖戳了戳坐在旁邊蘭秀的腿,「秀兒,報仇了,有人給你報仇了!」

「楊老三的嘴炸爛了,眼睛也只怕炸瞎了!」

蘭秀也看到了黃招娣坐在地上嚎,只是楊老三的臉被黃招娣擋住了,看不清楚。

她有點激動,「真的?那狗東西真的遭報應了?」

一邊說著,她一隻眼睛裡流出了淚水。

並不是因為楊老三瞎了她有多高興,她高興的是做了壞事的人終於得到了懲罰。

她當年被炸瞎的時候,楊老三也有十二三歲了,這麼大的孩子不可能不知道炮仗往人臉上扔的後果。

可楊老三就是壞,天生的壞種,打小就沒少欺負她,扔炮仗對楊老三來說,也就是欺負她的日常。

如果,他們一家能認個錯,道個歉,蘭家人也不會將這事記這麼久,有些東西也就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的過去了。

但就像是一件事沒有畫上句號,沒有結尾,總叫人惦記。

蘭秀一隻眼流著淚喃喃的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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